我在门外等待着许威。
里面传来狞笑声与呵斥声,伴着许威混沌不清的惨叫。
门开了,一口硕大的黑锅被推了出来。
“许威!”我喊道。
老鼠般吱吱锐叫着的的沸油上漂浮着许威的身躯。
我扑到锅沿上,手触处立刻滕起焦臭的黑烟。
许威安详地躺在滚滚的沸油中,如一叶扁舟躺在波浪上。
“呵——”许威哆嗦了一下,吐口寒气。
“许威,你的腿被炸黑了呀。”
我的声音随着旋舞的油烟盘旋一圈又卷回了自己的耳朵。
门厅里传来浓重的狞笑声。
许威思索的眼神凝视着虚空,任凭蚂蝗般的沸油滋滋砭入他的肌骨。许威平滑的头皮与脸颊滚出雪亮的光彩。
他闷闷地沉吟道,“可惜,真是可惜。”
许威的浮躯剧烈地抖动起来。
一个白衣人走出来,添了几勺滚滚的油。许威顿如遭厄的扁舟,几经沉浮,皮肉殆尽,骨头啪啪裂碎沉入油底。
白衣人拿着一个网勺在沸油里捞了几番,捞出些细碎的骨片。他把它们装在一个破旧的袋子里,坏笑着递给我。
我退缩两步,我以为他要我把骨头吃掉。
白衣人鄙夷地瞟瞟我,将袋子塞到我手中,撇撇嘴说,“你可以走了。”
我拿着袋子,瑟缩不已。
走了不远,感觉有人盯着我。
回头:几双绿荧荧的眼睛正淌着黏涎。
我转回身,腾挪脚步,狂奔。
“站住!他得到了财富!”错综的脚步,嘈杂的嘶喊。
脚步与嘶喊愈来愈切近,似乎要化做一团火焰把我点燃。
我突然驻足,转身回奔,大出他们的意料。与我相撞者无不血崩肉溅。
我闯出了一条空阔的路。进入一个小村庄,静静的,如大雪中的子夜。追逐者的噪响被横空切断。
似乎是个安全地带。
一条小巷,一堵矮墙。墙那边一定更安全。这是一个大诱惑。我吃力地攀缘着跳过去。大失所望,空荡荡一个角落,毫无可依,仿佛被剥得精光抛在熙熙攘攘的闹市。我紧缩身子,抱住双肩。后悔逃入这样一个地方。
一个高壮的老者走来,须发及地,满面红光,昂着头呵呵怪笑着。看到我,吃了一惊,又笑起来。
“拿来!”他自信地欺近了。
我后退几步,终于慑于他威严,一躬到地。
老者笑逐颜开,兴奋得卑鄙龌龊,十分恶心。
我放下带子,偷偷抓起一块石头,待老者抖索索的手伸向带子时——砰!一声寂静中的巨响。
老者捂着鲜艳的头颅,瞪大眼睛,混沌地高喊可一声,声音大得可怕。
脚步声嘶喊声又迫近了。
我谩无目的地奔逃。跳近了一片草木弥漫的旷野。追逐声越来越响,不容我丝毫喘息。一片绝望的大水横亘在面前。
正焦躁得无理会处,一叶横在草丛的小舟闯入我的视野。我跳过去,推它进水里,爬入小舟,荡起了古旧的桨。
正摇得高兴,却见岸上的他们水饺般纷纷落进水里,奋力游来。我急忙荡桨,荡了一会儿,看到不远处有座青山,吁了一口气。
桨似乎越来越滞重,低头一看,舟底开了个巨大的缝隙,像个色情狂的眼睛。水渐渐谩过了我的腰,最终小船抛弃了我。我不会游泳的,可水并不吃掉我,我奋力朝前扒着水,居然既不下沉也不慢于后面的泅水者。
到了对岸。
湿漉漉的。
很累。
泅水的追逐者也离岸不远了。
快跑!
感觉空空的,似乎少了什么东西。口袋?骨头?可这于我又有什么关系?
还是快跑为妙。
在水中看到的与水毗邻的青山离岸很远。又进入一个小村。在巷道穿梭良久,一对大门闪在面前。追逐者的声响为我的敲门声伴奏。
一个女人露出脑袋,和善的笑笑,说,“进来吧。”
屋子很空旷,一目了然,只有一个高大的衣柜。
砸门声。
女人很沉静,挪开衣柜,露出了一个门。是间小屋。一个彻底的小屋。
啪啦!大门应声倒地。一阵嘈杂闯进来,似乎在屋子里四处嗅着。
一个声音说,“搬开!”
很熟悉的声音。
哗!豁然大亮。
一张熟悉的面孔冲着我恶毒地笑。
想不起是谁,我无奈地摇摇头。
他们鱼贯而入,向我逼来。
我不相信没有出路。转身朝一面墙撞去。竟果真撞了出去。
还是山下的小村。
曲曲折折地跑,拐进了一个小巷。
一堵摇摇欲坠的乱石墙堵住了我的去路。
我费力的爬过去,落脚是看到前面的路很开阔。
哗啦!灰尘抢到了我面前,伴着一声惨叫。
回过头:那张熟悉的面孔正在滚动的乱石上挣扎,像个中弹的秃鹫。
我吁口气,回过头,放慢脚步,享受走。
然而那张面孔终于还是抬起身阻在了我前面。
血淋淋的脸上刻着阴冷的笑。
可恶。
我一拳打了下去。
完全没想到我有那么大的气力。
他的嘴已然粉碎,像垂柳一样扎煞着血肉模糊的碎片。
他的胆从嘴中飞了出来,被一只肮脏的猫叼住。
他瑟缩如败叶,委顿如垃圾。
我一步一步走开去。
手臂上似乎悬着赘疣。
低头一看,挥出的拳头也同那张脸一样粉碎,黑污的血肉与手臂藕断丝连。浓腻的血滴的很响,几点白骨在闪烁。
狠劲甩了一下手臂。走进了愈来愈灰败的苍穹。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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