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连干到第五年的时候,张强终于提了股长。
可张强一点都高兴不起来。这并不是因为他带的排长张鹏飞与自己同期提了股长,而是因为他将永远地失去了基层带兵的机会。
在连职干了8年之久居然没有当过基层主官,这对张强来说不啻是一个打击,这个打击就犹如农村里不会“下蛋”的小媳妇一样;这个打击就犹如一个当了三年兵的战士临近退伍时仍没见过枪一样。
想想自己当年在战斗班第二年便当上了班长,在指挥学校上学当年便在学校成立的特勤分队当了队长,在宁夏当副指导员时别人一听战士们的番号声便知道是他张强带的兵的辉煌历程,张强不由得黯然神伤。
张强开始很后悔当初考学时一念之差听了表弟庞军的话。
当初考学时,张强一心想考特警学校,他自幼习武,在战斗班各项军事动作拿得起放得下,身高体型、心理素质和反应速度均符合特警学校的要求。但,表弟却说了:“特警学校因为分数线低(当时只有200多分),录取人员少,很容易会被人顶替,我们又没有什么门路,从农村出来,能考上个学,当个干部,就很不错了,后勤分数线相对较低,你还是选择考后勤吧!”
表弟比张强早入伍两年,这次已经是第三次参加武警院校考试,有很丰富的考试经验,张强没办法不听。
但最令张强生气的是,当年考试后才知道,特警学校竟然在甘肃总队没有录取够人数,有好几个名额没办法给了别的总队,而且,当年后勤系比内卫系的分数线还高出许多。
张强还是被指挥学校的后勤系录取了,表弟又一次的名落孙山。
不论你的军事动作有多强,反应速度有多快,还是在特勤分队当过队长,可那些都进不了档案,个人档案里,张强永远都是后勤系毕业的中专生。
毕业的时候,武警总部要求甘肃总队给宁夏总队支援10名干部,从学校的建制班里抽取,张强又一次的中奖了。
甘肃总队很不情愿将辛苦培养起来的特勤队队长让宁夏享受,但总部的人就在现场,想换都不行。
因为是后勤系毕业的,张强在宁夏当了司务长。
虽然只是个教导队的司务长,但最少手底下有4个兵,于是张强每天都带着他的4个兵跑步、训练,包括那个连大队长的话都不太听的炊事班长包玉栋。
包玉栋是内蒙的兵,个子不高,但很壮实,在家时摔跤便经常在地区拿冠军。他不听大队长的话并不是不尊重大队长,而是因为教导队是临时单位,大队长经常不在位,而且他做为炊事班长还经常给大队长家里送点米面油之类的东西,所以,大队长不太管他这个第五年的老兵,因为据内部消息,大队长没给他办成转志愿兵的事,年内他得打背包回家,所以,做为谁都不愿意对一个在部队超期服役却什么也没得到的老兵去要求什么。
但张强不那么认为,你包玉栋在部队呆一天,你也是个兵,是个兵你就得服从命令,听从指挥,你就得跟着我背着背包长跑。
“长跑?笑话!”包玉栋嗤之以鼻。“我在教导队呆了五年,就没见过炊事员背着背包去长跑,我的背包带三年前就丢了!”
“你还是不是个兵?”张强历声问道。
“马上就不是了!”包玉栋不甘示弱。
“你在部队呆一天,你仍然是个兵,就是今年年底退伍,我不给你办手续,你一样走不了!”
“你敢!”包玉栋说着居然走到了张强的跟前,一幅盛气凌人的架势。
“没有我不敢的!有本事跟我摔一跤,你不是摔跤冠军吗?来呀!”说着张强拉开了架子。
“摔跤?别逗了?”包玉栋笑了。
“咋啦?不敢了?你有本事跟干部顶嘴,就没本事跟干部摔跤了?”张强挑衅着。
“你……”包玉栋无话了。他知道司务长的军事动作好,司务长刚到教导队时在单杠上的几个动作一耍,他便知道,司务长的军事动作不赖,但摔跤,他肯定不行,首先身材就不是摔跤的料,太高太瘦,底盘肯定不会太稳。可他却偏偏什么不比要与自己比摔跤,这什么意思……
“不敢摔,你就给我打背包长跑!要不然就是孬种,是娘们儿!”张强仍在激他。
“摔就摔,你以为我真怕你不成!”一句“娘们儿”把包玉栋惹急了。他卷起裤腿摆开了架势。
虽然张强身手矫健,灵活如猴,但支持不了几下,仍然被包玉栋牢牢地抱住后摔倒在地。
“再来!有本事别抱住我摔!”张强从地上爬起来后,身上的土也不拍,又拉开了架子。
“不抱你照样摔倒你!”
接连三次,张强一次次的被摔倒在地,又一次次地激着包玉栋继续摔。
直到第五次,包玉栋跪在了地上说:“司务长,我服了,我这就去打背包!”
想到这里,张强笑了,那个包玉栋事后,把他当个恩人似的,什么事都听他的,也不管是对是错。在包玉栋复员时,张强破天荒地喝了近三斤宁夏固原人自酿的白酒,醉得一踏糊涂。当然,多半是那四个兵给灌的。张强就这个性,什么事要么不干,要干就干得漂漂亮亮,酒要么不喝,要喝就喝他个来者不拒。
包玉栋前不久还给他打了个电话,说他在深圳已经是保安部的经理了。言语里很是感激张强当初给他介绍的这份工作,一个月的工资比在家放牧辛苦一年挣得钱都多。
想想自己带的兵比自己现在挣的钱多,自己副连第二年时才刚从警校毕业的排长张鹏飞与自己齐头并进当了股长,张强又一次黯然了。
谁让自己能写呢?谁让自己进了机关呢?
在教导队当司务长时,因为在学校养成的习惯,张强没事总喜欢写点日记呀、散文之类的东西,一次无意之间,让当时在那里代理教导员训练新兵的支队副政委林立东给发现了,于是“机会改变命运!”张强被调到了机关从事新闻报道工作,结束了七个月的司务长生涯。从此与后勤无缘,与政工结怨。
如果说从甘肃调到宁夏是无奈之举,那么从宁夏调回西安则让张强后悔莫及。
陕西人,特别是关中一片的陕西人最没能耐的就是“叶落归根”,总感觉全国甚至全世界就自己那片土地好,总是想方设法地要回到故乡。
如果不是调回西安,张强也许就会有在基层当主官的机会。在当初调回西安之前,他已经是固原地区支队防暴大队一中队的副政治指导员。固原地区支队因为92年发生过大规模的回民械斗事件,所以专门成立了一支队由四个中队组成的防暴大队。在防暴大队当干部带兵,这正遂了张强的心愿,虽然只是个副职,但他充分发挥曾经在指挥学校当过特勤队队长的特长,将一帮子兵训练得虎虎生威,气势不凡,成为固原支队的一个标杆、一面旗帜。大家都说张强带的兵已不是战士,而是斗士。
本来支队让他在一中队当副指导员只是个过度,目的是解决他的职务问题(提副连时,他排职还不满两年),但看到他带兵很有一套,加之自治区要举行四十大庆,防暴大队担负着很艰巨的表演任务,支队领导便打消了调他回机关继续从事新闻报道工作的念头,让他一心一意带好兵,搞好四十大庆的演练。
98年的宁夏回族自治区成立四十周年庆典活动,武警部队的演练引人瞩目,固原支队更是令人刮目相看,张强组织的固原支队300人擒敌技术表演方阵更是震倒了整个宁夏人,但这却给他后来的调动带来了不小的压力。
张强之所以要调回陕西是因为他是家里的独子,他担负着照顾父母的义务。虽然他在当时花了3000多块钱给家里安装了整个村里唯一的一部电话,但语言上的关心丝毫不能减轻父亲身体上的病痛,于是他托人将自己调回陕西。
调令在二月份便到了宁夏总队,但宁夏总队不放人。地地道道的宁夏本土出身的总队长袁立超用地地道道的宁夏中卫话将支队长张保林骂了个狗血喷头:“你们固原支队是干求什么吃的,屁大一个支队,不到100名干部,一年之内往外省调走了5个,你个支队长还能当不?”
张强无奈,只好自己前往总队办理调动事宜。
调回陕西后,张强又回到了他轻车熟路的政治处成了一名干事,开始干干不完的事,写写不完的材料。谁让他的履历表里有当过新闻干事的经历呢?
干事一干就是六年,虽然中间也有过下连代职的机会,但他已无权干涉中队的正常事务,他所在的支队是一个执勤任务很繁重的支队,执勤和保安全是支队的首要任务,所以他已无法带兵去训练,虽然他也曾想利用早操让战士们练习散打,增强身体灵活性,但战士们只练了三天便因吃不了苦,兴趣全无,倒是他触景生情所写的几首歌曲让战士们找到了一些子乐趣,传唱了好一阵子。
如今,当了股长,甚至连下中队代职的机会也没有了,这何尝不是一种悲哀,张强又一次黯然神伤。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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