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哥的儿子小六,才外出几年,就听说当上了“铁路综合服务公司”的老总,据说手下人多势众,能人辈出,公司的名头很响,财运亨通。单看他给五哥修的那栋小洋楼,就知道他是大发了。五哥为有一个争气的儿子,整天乐得合不拢嘴,乡亲们也乐得沾光。
一天,隔壁的刘婶提着一只芦花大公鸡进了五哥的门。“五哥,不好意思,咱这穷乡僻壤的,实在没什么拿得出手,这只芦花鸡是只地道的本地土鸡,如今城里人不是兴绿色食品吗?我这鸡是吃山里的蚯蚓蚂蚱长大的,煨的汤可香可甜呢,你家小六从小就爱喝鸡汤,送给他尝个鲜……”
五哥一见,急忙推托:“他刘婶,您这么大年岁,辛辛苦苦把鸡养大,自己合不得吃,给那小子吃了还不掉牙齿?……”
刘大婶急了,显得十分尴尬的样子说:“五哥,我这也是急时抱佛脚啊——,唉,我家小明复读三年了,今年又是差一分没够上分数线,再去复读吧,他又丢不起那张脸,出钱买个大学读吧,我又拿不出那么多钱,想来想去没法子,只好求五哥您了,求您看在多年邻居的份上帮个忙,跟您家小六说说,让小明到他公司做点事……”
“就这么点事呀?”五哥呵呵一笑说:“没问题,这事就包在五哥我身上!过几天,我跟小六打个招呼,下个月叫小明去上班!”
刘婶千恩万谢,感激万分。
五哥是个急性子,心想,受人之托就要忠人之事,既然答应了人家,就要当一个事去办。小六这几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难得见到他一次,怎么去跟他打招呼呢?好在早几天来信时夹带了一张名片,地址很清楚,估计也不会难找,干脆进城去找他!于是,他带着刘婶那只芦花鸡,怀里揣了几百块钱,直奔市里。
五哥刚在火车上找了个座位坐下,过道里叫卖的小孩就一个接一个地从他身边挤过。他们一个个衣衫破旧,眼大身瘦,有卖茶叶蛋的,有的卖纯净水,有的卖方便面,有卖报纸卖杂志的,也有卖座位的;过道里乱哄哄的,有的人好像在故意赶热闹,总是在人多的地方挤来挤去。五哥是第一次坐火车,在他看来,一切都是那么新鲜,那么有趣。他津津有味地收视着小小车箱内的人间百态,这时,那伙卖东西的小孩忽然在他身边打起架来。他是村里出了名的“管得宽”,喜欢管点闲事,邻里之间磨个牙,夫妻之间斗个嘴,他必定是要去劝个和的,久而久之人们就把他叫做“管得宽”了。现在那么多人在他身边打架,并且还是公共场所,他岂有不管之理?他把装着芦花鸡的竹篮往茶几下一放,就站起身来挤到过道里去劝架。谁知,不劝也罢,越劝那伙人越来劲,他好说歹说,喉咙都喊哑了,还是没人听。突然,不知是谁忽哨一声,打架的那伙人呼地一下就一哄而散了。他感到莫名其妙,心想这些人或许是神经病。当他坐下的时候,车已经开动了,这才想起那只芦花鸡,低下头一看,连鸡毛都没有了,哪里还有芦花鸡?这时,他忽然意识到,那伙人打架只怕就是打那只芦花鸡的主意。他是一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鸡丢就丢了,好在农村也不少一只鸡。
火车有节奏地、咣噹咣噹地响着,五哥愜意地体会着乘坐火车的新鲜感。不长时间,火车就到了站,他兴奋地走出站台,见到广场上一溜停了好多出租车,心想,城里人真会享受,坐公交车还不过瘾,还要坐轿车。可惜我五哥也活了60多岁了,连摸都没摸过小汽车,死了都划不来,今天我豁出去了,也发一次泡!主意已定,就学着人家的样子,朝向他开过来的“的士”招了招手。“的士”司机见招手,就嗤地一声在他面前停了车。上车的时候,他本能地摸了一下口袋,糟糕!口袋里的钱全都不翼而飞了。他懊丧地退了下来,“的士”司机见他欲上又止,没好气地说:“神精病!”随即蹭地一下,车子像离弦的箭,消失在人海之中。
五哥是勤扒苦做的忠厚农民,近两年因为小六子常常寄钱回来,手头宽裕起来了,可他还是把钱看得金贵。平时总是恨不得把一分钱掰成两半用,现在一下子丢了好几百块,怎么能叫他不痛心呢?霎时两腿像灌了铅,无精打采地跟随着人群随波逐流。他毫无目的地瞎走,穿过了几条街,又走过了几条胡同,忽然一栋四合院式的老式建筑使他的眼睛为之一亮,那门牌号码不是小六的公司吗?再一细看,只见小六反背着双手站在门口,正和几个小孩模样的人在说着什么。他正准备喊小六,突然,眼前出现了几个熟悉的身影。
“咦——,那不是在火车上打架的那伙人吗?”
只见一个瘦得像猴子的小孩怀里抱着那只芦花大公鸡,蹭到小六面前,谄媚地说:“老板,这是一只地道的土鸡,我知道您爱喝土鸡汤,特意弄了来孝敬您。”他边说边从口袋里拿出一叠百元票面的钞票,在头顶上晃了晃,自吹自擂地说:“火车不是推的,牛皮不是吹的!我猴子的运气实在太好,你看,我猴子一出马,没费吹灰之力,一叠子‘麻脑壳’就到了手!哈,哈,哈哈……,我可不陪你们了……。”说完把一沓子钱交给了小六,就得意地哼着小曲向热闹的地方去了。
五哥呆呆地望着那只芦花鸡,心被什么深深他刺了一下,霎时疼痛难忍,一口气上不来,就晕倒在地。……
-全文完-
▷ 进入舜卿的文集继续阅读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