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打电话回家,妹说外公死了,昨天夜里12点。前两天才听爸说外公不行了,就这一两天便去了。我以为我不会难过,毕竟外公已中风上十年,一直不能正常活动,正常交流,感情上早已淡了许多,毕竟我从上学到工作到离家也好些年了。最初的记忆还是十多年前和外公打纸牌的情景,那时放暑假住在外婆家,每天吃过午饭便拉了外公打纸牌,是那种农村老人们打的长牌,我们将一分两分的硬币全部找出来,外公分一毛钱的本钱,我则分一块钱,外公说这不公平,我便耍赖,外公说好好好,看我不把你的一块钱全赢了来,当然最后的结果总是我把外公的一毛钱也“赢”了,然后理直气壮地买糖吃。或许那是所有记忆里唯一与外公有关的。那之后不久,外公便中风瘫痪在床,上十年里一直是外婆精心照料。等我渐渐地大了,不再愿意去外婆家了,对于年少的我来说,那确实一点也不好玩,没有熟悉的小伙伴,也没有好吃的零食,好看的电视节目。外婆要忙着做饭,喂猪,种菜,外公连话都讲不清楚,走路都要我扶着,还常常大小便失禁。有时妈熬了汤让我送去,我拉上弟弟,车骑到了村口,便让弟弟送进去,我则在村口等。现在想来,那少不更事的少年的举动一定很深地伤了妈和外公外婆的心,因为他们是那样地疼我,连一个苹果都要留着等我去了吃。上了初中后,便开始是在学校寄宿了,从一个星期回一次家,到一个月回一次,半年回一次,每次回去要不是窝在家里看电视、听音乐,就是叫了三五个同学逛街、嘻笑聊天,我从未想到要去探望年迈的外公外婆。每次过节我都是能不去便不去,有一年大年初二全家都去外婆家拜年,我就是固执地不肯去,妈气得狠狠地打了我一巴掌。而如今,我已经两年没有回家了,即便是想家时候更多的也是想到爸和妈,与外公,大概有好些年的时间没有陪他好好聊聊,好好探望一下他老人家了,等到明白老人最大的希望就是看到儿孙能够绕膝长转的时候,我已经没有时间也没有机会了,他去了,这次却是永远地去了,从记忆到现实。人都是自私地不肯替别人想,外公大部份时间都得躺在床上,他是多么想有人时时地看看他,有人记得他,有他疼爱的外孙女的也能够疼她,妈说她回去外公总会口齿不清地问我现在怎么样了,一个人在外面会不会想家?是不是还像小时候那样调皮。而他的外孙女,打电话写信的时候从不曾想要要问候一下他老人家,问一下他老人家病好些了吗?关节炎还常发作吗?曾经在电话里听妈讲这些时,我总是轻描淡写地笑笑,也说有时间打电话问候,却总是一忘再忘。而如今,我却是笑不出了,因为再也不会有人这样问了。
我曾想如果我老了会是怎样,我老了是不是也会特别怀旧,是不是也会把亲人子孙都挂记?外公是不想死的,在他中风的头一年,家里人都以为不行了,张罗着准备后事,外公躺在床上,眼角淌下泪,一个劲地打手势,说他不想死。那老泪浑浊的样子曾很深地刻在我记忆里。是否每个人在临死的时候都会对这个世界千般留恋,万般不舍?他们会留恋些什么?那一种苍凉的告别大概是这个世界最残酷的告别,是永远不可以重来的别离。纵使最明白的道理总会说生老病死总归是大自然的规律,谁又能避免得了?能平平安安地走完一世或许亦是很多人求之不得的福气了。我曾想如果我有来世,我情愿不要再做人,不要再有这么复杂的思想,不要再有这么深切地情感,我情愿简简单单地走完一世,要走的时候便平静地去吧,不惦记谁,不被谁惦记,那肯定比现在要好得多。我不敢想像外公临死的那一刻,是否也如多年前刻在我心上那一幕?他要告别的又何止是自己简简单单的一生呢?我不能闭上眼睛,闭上眼泪便会流了下来。是的,我曾以为我不会有怀念,听到这个消息我却难过得不能自已,一个人坐在冬天灰灰的的日子里,在人来人往的办公室里,眼泪叭嗒叭嗒地打了一桌子。或许存在于人灵魂深处的某些东西是时间永远也无法抹去无法淡忘的。有些回忆,尽管短暂,却足够怀念一辈子。而有些道理,有些情感或许是一开始就真真实实存在的,为什么年少的时候却总是不明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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