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美文如观美女，所谓美女者养眼而美文者养心。美女有“声、色、香、味、真”五质；而美文亦有类似之五因，为：韵、形、神、意和真。

一、韵

前人喜欢读文章、吟诗和唱词，那是因为在字字成句而句句成章的过程中总伴随着音节的纵横起伏，所以美文品来也便如有那曼妙的歌声悠扬婉转了吧。

因着字句平仄起伏和抑扬顿挫的用法不同，文章的音乐也自然有别。大气豪放者多用去声，如“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但深沉之大气又略有不同，如“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而婉转缠绵者则多前仄后平，如“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像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又如“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凡此种种，不一而足。

又因文字音韵之美总随文章需要流动，所以一字之改就常使诗词、文章音律全失。如“她一低头的温柔，如水莲花不盛凉风的娇羞。”虽只改几字但韵味全失，也恰如一首天籁般的歌声被人唱错了几个音符，那听者就必然不能得其乐趣了。

二、形

文章从字成句，由句成节，连节成篇，因篇成章。若字字珠玑、句句精彩，则文章自然形色动人。如曹植之《洛神赋》，如王勃之《腾王格序》，其中辞藻之华丽，章句之美妙，实实在在的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啊。

形主要讲究起伏有致而又前后连贯。所以薛蟠虽有“女儿喜，洞房花烛朝慵起”这样的雅句，但如果加上他的“女儿愁、女儿悲和女儿乐”，也就只能使人暴笑喷茶了。

形同时又各异。如平凹之文形曼妙，秋雨之文形沉重，琼谣之文形缠绵悱恻，金庸之文形荡气回肠，而张爱玲之文形则哀怨华美。所谓千人千面，千面千形；形形色色，林林总总，其中当然各有各的美丽也各有各的喜好了。

影视与文章一样，成形即难而破形则易。所以《无极》虽花重金堆砌但形散如沙，所以一个“馒头”就砸得它落花流水甚至屁滚尿流了。再如《大宅门》本来形色动人，再拍续集实在是狗尾续貂加上脱裤子放屁。此乃自毁其形也。

三、神

有形无神，是文章之大忌！记得中学时老师讲散文的写法就重点强调文章形可散而神万万不可以散！

在贾岛的“鸟宿池边树，僧敲月下门”当中，“推”、“敲”二字韵近形也似，所不同者，神也。再比如“一枝梨花带春雨”和“梨花一枝春带雨”，也是韵近形似意同但神异。然因前者淡定而后者香雅，所以我以为她们也就当分别用于不同神采的文章里面了。

神通常也是韵与形之后的点睛之笔，而点睛之笔也自然就是神来之处。如若只读雪芹的一句“一双丹凤三角眼”，我们很容易将凤姐儿想成一丑女；再到“两弯柳叶吊梢眉”我们也只能想到她是个厉害的女人；直到“粉面含春威不露，丹唇未启笑先闻”才全然神至。而那神虽徐徐而来，但非但不急人反而喜人；就恰似那春雨，只在不知不觉间已然“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了。

写文章能传神的定是高手，因为文章有神至难，但一旦立之则相当难破。如女神“维纳斯”雕塑，双臂虽断却更加地神传千古了······

四、意

书画界有语云：“晋人取韵，唐人取法而宋人取意”。这也恰如山水画之从高远、深远升华到了平远的境界。我以为文章也是一样，那么这里的意自然就不是一般的“意思”了；而是“言外之意，弦外之音”了。取意时常需要吊书袋，但吊书袋却未必就能得着意。

虽然唐人尚法不假，但我始终以为李商隐实是一位写意之高人。如“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如“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情却有情”。但意其实是只可以会而难于言传的，这也恰似“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吧。

诗以外，庄子写意也多用典故。而文章写意，也恰如他所说的“凫（fu野鸭）胫虽短，续之则忧；鹤胫虽长，断之则悲”吧。意虽总不太明，但却又多不得也少不得。所以美意也只有会意者方能回味无穷吧。

会意也是高山流水得知音，实乃人间之美事。但意也常有被人会岔和会错的时候。如人生之四喜——“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被人前面加上“和尚、白丁、千年和万里”就属于会岔意，若再在后面加上“石女、没你、几滴和仇敌”则属于会错意了。但会岔和会错意都好过不会意，因为那样起码还可博得凡夫一笑吧。

五、真

我始终以为无论书画、爱情、文章或者其他的艺术，其最高的境界都是真。真是真挚，是自然，是形神兼备，又是韵意俱佳，也是没有丝毫矫柔造作的玉骨冰心。所以颜真卿的家书虽淡却能感人千年，而秦桧书文虽美但也一字难传。

另外文章的真除了“文”本身的造诣外也离不开“史、哲”的涵养。所谓“百炼钢成绕指柔”，有了丰厚的功力，下起笔来方能举重若轻、游刃有余。但那平淡之中的的真情流露，实在也是不用尽心血而不能出的呀。

如此我以为当代作家有平凹和余华堪称一流，三毛亦是高手，但掺杂多了些许小女人的情绪；而现代大家则稍多：鲁迅、老舍、从文、巴金、语堂、恨水等等；而古代则有“红楼”、“三国”、“水浒”、“西游”、“金瓶”、“观止”等等，实在不胜枚举，这些经过历史长久沉淀的巨著也恰似那永恒的曲水流觞，漂流千年便会醉人千年······

如此，我以为文章有用音写，用笔写，用神写，用意写和用心写之分，如只取其一则文章必然单薄。若口、眼、神、意、心俱到，则想不写出一流的文章也难吧？！

后记：谈了许久，品一壶龙井，恍然已是清晨，四周只有时钟的滴答声和着我的心声流淌。

旧时财主，常捂着馊了许久的粥也不愿与人分享。而我新沏一壶好茶，便即登高呼众与我共品。也窃以为会有知音和会意者，所以也就不怕怡笑大方之家了吧。

再说睿智“庄、惠”之笑，何来讥讽张而不扬的鱼儿之意呢？呵呵。

——智鱼之鱼儿自以为智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