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升的太阳又大又红。草儿都绿茵茵的了。一位古稀老人出现在高大挺拔的红棉树下,远眺朝阳。老人一手扶肩,岿然不动,仿佛一尊雕像。那手是一只黑黝黝粗糙的手,手上的伤疤多得吓人,另一只手不知哪里去了,袖筒空荡荡的。他的脸上也烙着伤疤,浑浊的眼睛泛着慈祥的光。他的脖子好粗,硕大的脑袋上只有几根稀疏的白发。一套大号的旧工装紧锁着宽阔的心胸。
有一天,雕像旁来了一位十一、二岁的少女。她用银铃般的声音问候老人:“您好,老爷爷!”
老人点了点头。
“您在想心事吧,老爷爷?”少女扶了扶书包,又关切地问。
老人又点了点头:“是啊,人老了,总常在回忆里走走。”他目不斜视。
“我叫小草,非常爱写故事。”小姑娘真诚地说。
“是吗?”老人揉了揉眼睛,依旧望着辉煌的朝阳“这么说你是进矿山来写故事的罗。”
“不是写,是找!”少女扑闪着美丽的大眼睛:“就是找您这样有故事的老爷爷啊。”
“哦,我明白了。你也是像那些记者一样,要拿我的故事去发表呀?”老人笑了,“可惜,我的故事都让他们给挖完了。”
“不会完的,老爷爷您有许多不平凡的经历……”
“怎么见得?”
少女用白胖的小手扶着老人那空洞洞的袖筒,仰望着老人那数千不清的伤疤说:“我感觉得出来。”老人沉思不语。
“讲吧老爷爷,您不讲我就不走!”少女恳求着。
“我说过我的故事讲完了的嘛,如果你一定要听,也就是炒旧饭,还想听吗?”“想。”少女说。
“那就给你讲讲保卫矿山的事吧……”老人为少女的真诚感受动,他开始讲起来。少女的样子像一只入神的小鸟。
“满足了吧?”老人好一阵喘息之后问。
“不,为什么不讲讲您自已呢?”
“难道我们的矿工不值得写吗?”
“我可没这样说,老爷爷!”
少女开始收拾笔和笔记本,老人的嘴和少女的手一样颤抖。
少女想,如果老爷爷每天都把早晨送给她,她就可以写很多很多的故事了。可惜,自已剩下的假期只有三、四天了。如果来外婆家早点该有多好啊!
“明天您还来到这里来吗,老爷爷?”
“来呀。”老人愉快地回答。
少女站起来,欢天喜地朝外婆的村子跑去。一到外婆家,她就在简陋的写字台上疾书起来。她写的时间好长,从上午十点到下午四点,这段时间没人打扰她。外婆和舅爷们都在忙各自的事情。
第二天早晨,老人和少女又坐到了那株红棉树下。少女快速地记着。老人面对朝阳,接着讲矿工的故事:“……为了保护矿山,让它完好地回到人民的手里,在党的领导下,纷纷组织起来……护矿的斗争进行很激烈……光荣了三十多个矿工,许多人受了伤。坚持了六天六夜,终于近来了解放……”
老人断断续续地讲着,眼眶里溢满泪水;少女的手也停止了写作,日记本湿了一大片。
“啊真悲壮!”少女说。
“是啊,”老人动情地:“正是由于他们生命和热血的奉献,才换来了我们今天的幸福生活啊!”
太阳又爬上了高高的红棉树梢。老人拿起手杖。
“您明天还来吗?老爷爷!”
“很难说”老无限留恋:“如果能来,我一定会在这里的。”
“老爷爷,您住在那里?”
“就在那儿!”老人指着离矿总部不远的一座美丽的庭院说“你真的很讨人喜欢……不陪你了……感觉很累……实在难以支持……”
老人拄着拐杖,慢慢地沿小路而去。
少女望着老人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绿荫和楼房里。“他不是一个普通的工人……”少女想。
第三天老人没有到红棉树下来。少女直奔疗养院。这是一座花园式的建筑。从围墙的花窗里可以窥见秀丽的假山、水池、花圃……门卫是一个慈眉善脸的中年阿姨。
“请问,那个常在太阳升起的时候,到红棉树下散步的老爷爷,是住在这里吗?”
“你问的是矿老书记吧?他……他昨夜去世了……”阿姨哀哀地打量着她。
少女又失望又悲伤。“老爷爷是好人,好人为什么会死呢?”她想不明白。忽然,她转过身朝山上跑去。
半个小时后,少女捧来了一大束洁白的花:“阿姨,请你帮献给老爷爷……”
阿姨的眼睛湿润了:“可是,遵照老爷爷的遗嘱,遗体不搞土葬,已送火葬场了,告别仪式也在那里进行……”停了一会儿,阿姨有点歉意地说:“噢,差点忘了。老书记有件礼物要我转交给你。”
少女接过礼物,急不可待地拆开来。这是一卷发了黄的故事手稿。手稿的扉页上,写着一行遒劲的大字——《永远的回忆》。
少女激动极了,捧着手稿默默地来到红棉树下,眺望远方,仿佛老爷爷又在给她讲故事,许许多多不该忘记的故事。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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