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秋的傍晚到郊野散步,忽然看见田垅里的稻草人。
它是在一横一竖十字形木架上,用稻草扎成身子、胳膊腿儿、头脸的草人,披上一身灰扑扑的破旧衣裳,头上戴顶破草帽,有的还在“嘴”上插根半尺来长的竹棍,下边吊只烟荷包,俨然是衔了旱烟袋的老汉了;两只手上扎两片长长的塑料薄膜,当风舞动时,平添几分活气。
这稻草人究竟灵不灵,对驱逐啄食庄稼的鸡鸭能起多大作用,恐怕没谁认真留意过,至少在我看来有点玄。鸡会怕人吗?那它就不叫“家禽”了!家禽者,跟过去财主的“家丁”、“家院”类似,说白了就是“自家人”,我敢说起码鸡是这么认为的。所以,小孩子拿块麦粑、拿个红薯啃吃时,一不留神,鸡会跳起来叼了就跑;一家人在堂屋吃饭,常会有鸡从柜上扑下来,超低空掠过饭桌,还顺带一爪子把菜碟蹬翻了,你说它有多大胆?夏天一家人正在院子里闭目歇凉时,偏就有几只老母鸡生完蛋从鸡窝跳下来,咯咯咯,咯咯咯,非得立马叫醒你向你邀功不可,你还就只好揉揉眼起来弄把包谷把它们引出去安抚一番了事。你没见鸡多善于跟主人套近乎!只要一见主人从地里回来,踏进院门,黑白红花的鸡便一齐笃笃笃地围拢过来,扇着翅膀,从嗓子眼里发出咕咕咕的欢呼声,那情形,要多亲热有多亲热。它们连真人都不怕,还会怕一稻草人吗?
但农人对稻草人的信任是可以肯定的。它们甚至不光被安排在庄稼地里对付家禽,还在远离村庄的一条沟边,一块常有水鸟聚集的草滩,竟也插了稻草人。看来是为了不让山雀、鹭鸶之类啄食了庄稼。但这作法同样可疑,这些野鸟南北迁徙动辄数千里,什么鸡鸣狗盗之徒、凶险杀戮之地没遇到过,还能被这拙劣的稻草人唬住吗?
我这么说,绝不是认为插稻草人有多可笑。相反,插稻草人的习俗延续这么多年而不绝,实际上恐怕早已脱离功利的目的。农人更多是在稻草人身上寄托着农家的诉求、朴素的乡情。这便是对土地、对劳动、对庄稼的尊敬和热爱,对丰收的真诚祈愿。这是有数千年积淀的深厚的中国农民文化。稻草人跟朝代更迭无关,跟物质生活的丰厚与否无关。如果有一天,所有地里都消失了稻草人的踪影,那才真是件可悲的事情啊!
稻草人好像会说话:愿普天下每片土地都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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