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如风之二：辍学

1975年，我小学毕业了。初中新学年开始之际，父亲对我说：“你就不要再去读书了，现在读书也是瞎混，不是学工，学农，就是学军，反正是不学文化，既然如此还不如早点出来跟我学做篾。”

父亲是我们家乡这一带有名的篾匠，徒弟带了不少，可就是自己的儿子没有学会他的手艺。我家就两兄弟，哥哥虽然早就辍学在家，可他不愿学，任凭父母怎么劝说，也无济于事，为了不使自己的手艺失传，这不，父亲又打起我的主意来了。

说实在话，那年头书确实是没什么可读的。而要是学会了一门手艺到也不赖，起码可以走村串队的混几口饱饭吃。我有不少同学，小学一毕业就跟了师傅学木工的，学泥瓦的，学裁缝的等等不一。他们跟师傅学手艺，还要交师傅钱，没事做的时候还得帮师傅家里做苦力，干家务。而我是自己的父亲带，就省了很多事。就这样，我离开了学校，开始跟父亲走村串户的学做篾了。

手艺人，吃的是百家饭。老百姓对手艺人还是蛮尊重的，加上父亲手艺好，为人厚道，附近十里八乡的老俵有篾工活都喜欢叫我父亲去做，所以父亲一年到头总也没有空闲。跟着父亲做了两个月的篾，挺新鲜的，也蛮好玩的，感觉还不错，又比在自己家里要吃的好些。因为我们上门做事，老俵总会加一两个菜，虽然没有新鲜的肉啊，蛋啊什么的吃，但平日里老俵们自己都舍不得吃的腌肉臭咸蛋还是偶尔能吃上几回。心里哪个高兴劲就别提了。

可好景不长，我跟父亲学做篾的事大队书记知道后却大发雷霆。气冲冲的跑到我家来，责问我父母亲：“你们怎么可以私自带徒弟呢？”父亲解释说：“我没带外人，是自己的儿子。”书记说：“带自己儿子也不行，没有大队的批准，你谁也不能带，明天开始，你儿子就不能跟你去学做篾了。”书记一句话，从此我的腌肉臭咸蛋就没得吃了。其实，书记是看我父亲老实好欺负，又没有给他“打点打点”，“意思意思”才特意来找茬的。

书没的读，篾也没的做，我从此就在家里帮母亲做点家务活混日子。这一混就是两年。1976年打倒“四人帮”，结束了长达十年之久的文化大革命，伤痕累累的中国大地，万物待兴，教育开始走上正规，1977年恢复高考制度。父亲虽说是个不认识字的乡下人，但对文化知识的重要性还是有一定的认识的。听说以后读书可以参加考试了，他又打定主意要送我回学校读书。

当时，教育业方兴未艾，无论是师资还是校舍都跟不上需求，于是，初级中学办到了大队（现在的村），而我有个表叔正好是村中学的语文老师兼班主任（我们乡下话叫赤脚老师，国家称他们是民办老师或代课老师），父亲把他想让我回学校读书的想法给我表叔讲了，表叔答应帮忙。于是，辍学两年的我又回到了学校，继续我未完成的初中学业。

由于我中间辍学，回到学校后又直接读初中，成绩自然跟不上其他同学。当我班主任的表叔便利用晚上的时间，从汉语拼音开始帮我补习，对我的学习一直抓得很紧，我自己也知道比其他同学落后太多，更是废寝忘食的用功学习。真是工夫不负有心人，经过一个学期的努力，我的各课成绩在班上开始名列前茅了。

读书时最喜欢的一件事就是看小说。初一下学期开学伊始，表叔拿了一本小说给我看，书名就叫“第二次握手”。这本书在文化大革命期间被列为禁书，具体内容我已经记不清了。大概讲的是一名中年女知识分子从国外归来，参加社会主义建设的事情。

从此以后，我对小说就十分喜好。曾经幻想过自己将来也要当作家，写出好的作品来供世人欣赏。可世事难料，作家没当成，到是当了一辈子警察。不过细想起来，作家和警察之间还是有不少相通之处。作家用他的笔鞭鞑罪恶，伸张正义；警察则是用法律惩罚罪恶，维护正义。这或多或少也算是了了我的一点心愿。

只是我那表叔，重男轻女思想严重，一连生了几个女孩后，还不死心，总想要生个男孩，结果因违反计划生育被学校开除了。而和他一起当民办教师的后来都转为国家正式老师了



前些年回老家时到表叔家去看望他，原来一表人才的他现如今已经是满头白发了，步履维艰了。而且就在我去看他的前几天因烤火造成煤气中毒，表叔和表婶都是在医院抢救回来的，表叔还算好，没有留下后遗症，而表婶却已经有点接近于痴呆了，我喊她时，她也只是对着我翻了一下眼皮，就无动于衷了·本想和表叔好好聊聊小说，聊聊他给我看“第二次握手”后对我的影响，但看到他现在的样子，我们只能是无言相对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