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我与明媚还是通过网络认识的。
那一年。南方的秋天的气温还是很闷热,让人枯燥的窒息。我历来不喜欢秋天,尽管我是秋天出生。那时我独自漂泊于a城,在一家港资企业担任企划工作。公司人不多,事情也不杂。在工作之余经常写一些心情文字,用电脑敲出来然后贴到文学网上发表。后来我申请了一个网站的业余编辑,有时间审审稿子,日子就那样不紧不慢地过着。
那阵子,整天游荡在网络之中,经常跟一些陌生人聊天,也通过网站的短信系统发送短消息交流。遇上比自己大的就称哥姐,反之则认弟妹,人也变得异常麻木。
有天下班,独自走在人行天桥上。胡须拉碴的算命先生叫住我。他说,小姐你近段时间会遇到贵人。我满心欢喜,从兜里掏出十元钱递给他,我说真有此事我还会回来感谢你的。说实话,我是有点迷信的。前些年村里的一对夫妻去算命,被看相的老大爷道出年底要离婚,结果他们硬是没能在一起过完年。我想,事业平凡,爱情不如意,没准风水轮流转,还真的转出个好运气来。最后心里暗暗想,最好能遇上个英俊多金的“王老五”。
过了一个星期,心里盼望的王子没出现,倒是在农贸市场碰到一只老鼠,吱吱扭扭地过街。周末应网站要求写了篇杂文,是关于保企划方面的技巧及经验,因为我有两到三年的工作经验。周一文章发表在网站上。很快,便有人回帖,短消息一条条地涌来,大抵是一些不错,美文之类的夸赞。对于这种表扬我已经司空见惯,但它们也确是满足了我的虚荣心。然后我也热情地回贴,谢谢,过奖,有时也发过去一个夸张的笑脸。
下午便收到一条短信。打开一看,是一位署名“在秋天失落”的作者给我的悄悄短信。看她资料,知道是个女子。她说,其实我挺佩服你的,小小年纪,一个人闯荡。女孩子家,在外可要好好保重。
我看后便突然哭了。其实人都是这样,麻木之中的感动更是能温暖人心。我迫不及待地点击她的文集,也是一些心情文字,从文章中知道她也在a城,是做房地产销售的,有个相恋多年的男友,在那个秋天落叶时分散了。
我马上回复,洋洋洒洒地回了许多话。就这样,我们聊起来,最后发展到q上。整个下午,我们一直愉快地通过网络谈笑风生。知道了彼此和真实姓名,工作环境,家庭状况,联络电话。她比我大,她让我叫她姐,我执意不肯。她问我为什么,我说你也没比我大几天,我吃亏了。她发了个表情过来,说鬼丫头精得很。其实我是在网络中叫惯了别人姐姐,觉得这个字挺俗的,而且很泛滥。我不想用在她身上。
她的名字叫明媚,我说就叫你明媚吧。她说,行。她说,那我就叫你小蕾。小蕾是我在现实中的名字。
我们相约有时间便见面。其间经常在q上碰到,都会嘻笑聊上一阵子。
两个星期后,我们终于在一个周六的傍晚见上了。她乘坐一个钟的公交,绕过城区来看的我。现实中的她高个子,较匀称的身材,漂亮,有气质。我们一眼就认出了对方,相视一笑后紧紧拥抱。然后牵手去吃麦当劳,逛商场,试穿服装和发夹。她争着买单。
那个晚上,明媚留在我的住处。我们都是寂寞忧伤又坚强的女子,那晚我们就趴在床上聊了许久。从文坛的余华,郭敬明谈到文学网上的作者,也偷偷讨论熟悉间作者的网络恋情,还大声漫骂那个自以为有着绝世容颜的明星。我说,明媚,这样看起来我们倒像两个长舌妇。然后笑疼了肚子,一直闹到凌晨四点。
周末下午,她返回。送她上车的时候突然想起算命先生的话,便跟明媚说。我说那个贵人会不会是你呀?明媚当仁不让,眉毛一扬,那当然。我说,那我不得找你麻烦,本以为是个白马王子,谁知是你这匹网络上跑来的野马。于是故作气状。明媚指着我的眉头大笑,说,蕾蕾小鬼,看我下次怎么收拾你。
后来,我们利用假期会了几次面,感觉非常好,熟悉得如深交多年的老友。那段时间我心情非常好,因为她给予友谊的缘故,我觉得生活充实了很多,不再那么孤单。我写了好些关于我们的文章,偶尔也写一些诗词,然后贴在网上,让更多的人知道。
2005年初夏,我的工作出现了问题。经理开始给我小鞋穿,横挑竖拣的。我知道她是想让她那个肥胖的外甥女顶替我的位置。终于在一个黄昏,我主动炒了经理的鱿鱼。
我打电话告诉明媚,我说我失业了。等明媚明白是怎么回事,她怒气冲天,说,操,狗日的经理。一句话把我逗笑了。明媚说,你过来我这里吧,先休息段时间再找份更适合的工作。
我听从了她的意见,搬进了她在城中心的家。她说那套房子是她与前男友一起攒钱买的。后来他跟一个年轻的女研究生去了国外再也没有回来过。
休了几天,我静不下来。冒着烈日在a城的中心路上转悠,虽然关于求职这方面的理论蛮丰富,但真正行动起来还是有些困难的。持续了好几天,我有些气馁,但现实不允许放弃。明媚说,你的文字不错,何不做自由撰稿人。我家里有两台电脑,我用笔记本,你用台式的,写了稿子给杂志报刊邮寄过去便是。
我说,那我也不能老住你这,不给房租啊。明媚细长的玉手一挥,去去去,我们谁跟谁呀。再说,你住这,我还有个伴呢。
就这样,我开始了自由职业。白天明媚出去忙工作,提着笔记本满世界跑,有时候也能做成一两单漂亮的业务。我就在电脑旁敲敲打打,发挥自己的想象力。有时候她出差到外市,要凌晨才回来,我就一边熬夜写稿,一边等她。
就这样与明媚一起生活。我们从来不化妆,即使她会见客户,也只是涂上淡淡的唇膏。我们都喜欢看书,在夜里上网,听王天后的音乐;喜欢吃麦当劳,喜欢咖啡和牛奶;喜欢吃麻辣和烧烤。也经常在夜里写上一两首矫情的诗贴到网上。
那段时间我的灵感特别多。写了很多短篇小说与散文。其中有一篇小说是以我与明媚为原型的,但在小说里我们成了不良女子,我成了三陪女,而明媚不但吸毒还贩卖毒品,最后我们都忧郁而终。她看后,说,蕾,还不错嘛,想象力挺丰富的,再接再厉。只是,以后别把我们写得那么凄惨,要写美满的结局。我双手一扬,遵命。
我们有时候也有烦恼的,也许我们天生注定忧郁,也注定坚强。明媚一直沉迷在、于过去,她的前男友离开之后,她一直没有再接受别人的爱情。偶尔有人站在窗口等她,她把窗帘一拉,从不理会。而我,在经历一次肝肠寸断的初恋之后也对爱情失去了信心,这也是我独自在a城漂泊的原因。我常常对明媚说,我们如此前卫,如此怀旧。
明媚常常窝在沙发里,长发掩住半边脸,悲伤而又绝美。她用细长的手指间夹着一根烟,娴熟地点火,然后呼出一股云雾。她问我,蕾,你说人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呢?我笑笑,摇头。
其实我也常想,人,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
两三个月后,我陆续收到一些报社寄来的样刊及稿费单。为了感谢明媚,我执意请她去吃大餐,去酒吧k歌。付费的时候,明媚便掏腰包让服务生买单。我很过意不去,总是让她破费,毕意她一个女子要生活,消费,还要付房子的按揭款,也不容易。明媚大手一挥,去去去,你那点稿费,留着养老吧。没准你以后真嫁不出去,等你脸上起皱纹了还要靠自己生活呢。
有天晚上,明媚回家之前发短信给我说,小蕾,你今天不要穿那件透明的睡袍,我带朋友回来。我心里乐开了花,这个榆木疙瘩,终于想通,要交男友了。待她打开门,我倒是傻了眼。站在她身后的,竟是一位头发稀少,矮了她一截的“啤酒肚”。我看着他,忘了招呼。明媚没说什么,她忙请“啤酒肚”进门,并介绍,陈总,这是我的好朋友,蕾。
那个“啤酒肚”操着一口纯正的粤式普通话,说,蕾蕾小姐,你好呀。进门的时候还顺势拍明媚的肩膀。
我淡淡地点头,极不情愿地倒上茶水,明媚拉我到一边。蕾,客气点,这是我的客户,得罪不起,他有好几个朋友,准备买这一期发售的楼盘。
明媚与“啤酒肚”在沙发上说话。大多是他在天南地北的吹着,明媚偶尔答上一句。我看得出,她并不喜欢他。快十二点了,“啤酒肚”并没有离开的意思。于是,我径直走过去,说,陈总,时间不早了,我们都得睡了。“啤酒肚”陈总听到我的话,有些错愕。他看着她。明媚低着头,没说话。良久,她站起来,说,陈总,我送你到门口。
陈总很惊讶,他没料到我们会请他离开,肥胖的脸上有肌肉在扭曲。他极不情愿地起身,面朝明媚说,明天,电话联系。明媚点头。两分钟后,她上楼。她一进门就靠在我的肩上。蕾,如果你今天不在,我恐怕要迷失了。听她一说,我才知道“啤酒肚”对她有意思,以买房为名,利诱她。
明媚把头埋进沙发,说。还好,我没有迷失。谢谢你,蕾。
就这样,我与明媚相互扶持,一直到第二年的冬天。那几天正巧寒流袭击a城,街上的人也少了。家人很不放心我一个人在外生活,托当副县长的表姐夫在内地替我找了份待遇不错较稳定的工作。我舍不得与明媚分开,没有答应。这件事便一拖再拖。
那个傍晚,寒风从窗外吹进来。明媚倚在门边,微笑地看着我,像是有什么话要说。终于,她开口了
“小蕾,回去吧。这样飘着也不是办法,毕竟,我们要为未来打算的。”
我看着她,媚,你什么都知道了。她点头,说,你在洗手间接电话,我都听到了。我突然就流出泪来,像当初她说女孩子家在外要好好保重自己,一样让我温暖,感动。
我说,我舍不得你。我们相处了这么久,还没吵过架呢。明媚说,这架,留到以后再吵吧。我们有的是机会吵,以后我去你家乡看你,或者,你到这里看我。都行。
我终于忍不住,抱住明媚,放声大哭起来。媚说,不要伤感,丫头。我们要为未来考虑的。你才二三,我才二五呢!
最终,我在十二月底离开了a城。明媚为我订的机票。在机场,她送我。我们轻轻的拥抱,眼泪从彼此的脸上滑落。
然后,我们又笑了。拍拍对方的肩,安慰。
回到老家,我常常怀念与明媚在一起的日子。常常想起她说的话,她说,蕾,毕竟我们要为未来考虑的。她说,我答应你,我会过得很好。
是的。我相信她会过得很好。
前不久明媚给来电,她说,蕾,有个不错的男子在追求我,挺不错的,这次我打算接受他,告别单身生活。
挂上电话,我在心里微笑。明媚,你一定会幸福的,我们都会幸福的。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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