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沉浮舜卿

发表于-2006年08月15日 下午5:14评论-1条

一阵秋暴过后,天又转晴了。夕阳透过血染般的霞云,射出几支余辉,把整个岔湖染红了一半。夜色就像那正在拉拢的幕布,慢慢地将大地笼罩,清秀的河山渐渐地暗淡下来,失去了白天的辉煌。

辛勤劳作了一天的人们又该歇息了。女人们叽叽喳喳地结伴走在回家的路上;男人们唱着粗犷的山歌,喊着轻松的号子,挑着沉重的谷头悠悠地往回赶;孩子们老早就倚偎在大门边,眼巴巴地盼望着娘亲的归来;连那无忧无虑的小鸟也知道疲倦,双双地飞回了巢林。可那片金色的稻田里却仍然有一个四十多岁的汉子正在挥镰割谷。 他名叫舒凡,是南江市岔湖村出了名的超生游击队,也是头号贫困户。改革开放都这么多年了,他仍然没有甩掉这顶特困帽子,还在贫困线上苦苦挣扎。夯厚老实的他,早年走了一把桃花运,娶了一房如花似玉的媳妇,并且是市里高中的高材生,让十里八村的小伙子们羡慕得不得了。小俩口日子过得甜甜蜜蜜,老父老母也喜得合不拢嘴。可是好景不长,头两胎就生了两个丫头片子,老人盼男丁心切,给大孙女取名叫招娣,二孙女取名盼娣,实指望能给他们招、盼个带“把”的孙儿来,没想到该来的没来,不该来的却来了。为了遂老人家的心愿,舒凡与妻子的确没少动脑筋,他们访遍了百里方圆的名医,吃尽了能买到的新药特药,神也求了,佛也拜了,可就是生不出个带“把”的来。舒凡不甘心,三胎后又东躲西藏了好几年,结果又生了个引娣。

村里那些“稽作包”见到舒凡就开玩笑说:“舒凡啊,你他妈的福份真好,时刻有五朵金花相伴,到时候烟酒又吃不完可别忘了乡里乡亲啊!……”

后来这些话传到了两位老人耳里,把他们气得浑身发抖,心想:“舒家不晓得那辈子造下的孽,绝了烟火还让之家笑话,唉,人活到这个份上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老人茶不思,饭不想,没几天就焦出大病来了,双双病卧不起。

屋漏偏遭连阴雨,灾难更降苦难人。本来就一贫如洗的舒凡,哪里拿得出钱来为二老治病呢?但他又不忍心看着二老被病魔折磨,只好拣屋里值钱的东西卖,东借西凑弄点钱来给老人抓药。虽说他也算尽到了人子的一片孝心,但终因老人病入膏肓,卧病三年后还是撒手西去。为了二老的丧事他又借了一屁股的债,搞得家里吃了上餐无下顿,几个女儿也相继辍学,刚满十七岁的大女儿不堪贫苦,孤身一人外出闯天下,汇入了南下的打工潮。妻子骆霞也与他呕气,说他是个害儿害女害老婆的废物,与他大吵了一架,带着三个女儿离家出走了。于是,他就成了如今的孤家寡人。

骆霞走后的这几年他发奋苦做,加上天公作美,收成还算可观,去年年底终于还清了欠债。眼看着今年这沉甸甸的稻穗,一股喜悦之情不禁油然而生。他盘算着等秋收完后,把谷子卖了去买一台二手“麻木”,进城跑客运,一天也能赚他个三、五十元,等积攒了几个钱后,再去把老婆孩子找回来,这没女人的日子实在是过怕了。想到这些,他下意识地向手心吐了两口唾液,双手一搓,拿起镰刀飞快地割着谷子。

天完全黑下来了。 

他拖着疲惫的双腿,無精打彩地向家里走去,刚到家门口,发现屋里亮着灯,他非常恼火,怪自己太粗心,早上出门为什么忘了关灯呢?这一天的活又算白干了,说不定这一天还赚不回一天的电费呢!

他打开房门,屋里的情形把他惊呆了。只见屋里一个染着满头黄发的靓丽女郎正坐在床边叠衣。他心里猛一格登,“这是哪里来的女人?未必是个狐狸精?!”他狐疑地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舒凡,进来呀,我是骆霞呀!”

“骆霞?是你?!怎么变成这个模样了?”舒凡怎么也不能相信,眼前的这个漂亮女人就是他朝思暮想的妻子。

“这样子不好吗?少见多怪!来,先洗把脸,饭我已经跟你准备好了。”骆霞边说边为他端来了一盆热水,接着又从锅里端出了一碗红烧肉和一碗韭菜炒鸡蛋。一股浓郁的香味顿时扑鼻而来,舒凡这才想起中午还没吃饭,刚才还没什么感觉的肚子突然咕咕直叫起来。他丢下毛巾,以风卷残云的架势贪婪地大吃起来。心里想,“这菜真香,还是有女人好啊!”

丢下饭碗,骆霞就忙着收拾盘碗。舒凡一边看着她洗碗,一边和她说话。他有一肚子的离情别意要向她诉说,问这问那,搞得骆霞不晓得回答什么好。

“好了,好了,有话留着等会儿说吧,看你浑身臭汗的,快来洗一个热水澡!”骆霞这时已为他倒好了一大脚盆热水。

他好久没洗过这么痛快的热水澡了。今天因为妻子回来了,他破例打了香皂。刚洗完澡,水也懒泼得,短裤也不穿,带着满身的檀香味就爬上了床。

骆霞只穿了一个乳罩和一条三角短裤在床上等着他。见他光着身子上了床就一把将他搂在怀里,体贴地说:“这些年冷落了你,让你受了罪,今晚我要补偿你这些年的损失,痛痛快快的做一回女人……”

人们常说小别胜新婚,何况他们一别就是四年?他把这四年积攒下来的对女人的渴望,突然一下子暴发出来,真有点像一头发了疯的雄狮。当妻子那柔嫩而富有弹性的胴体完全裸露在他的面前时,他感到浑身的热血就要从每一个毛孔喷射出来似的,本来准备说几句温存话的,这时全忘了,迫不及待地向妻子发起了“冲锋”……

骆霞熟练地运用多年积累的技巧来配合丈夫,不一会就双双进入了幸福的颠峰。云雨过后,她用胳膊弯揽着丈夫的头,温柔地说:“舒凡,说真的,这些年我赌气外出,像一个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闯,白天打肿脸充胖子,从不认输,可是一到了晚上静下来,就哭得几场!常常是一到了夜深人静就想你,只是死要面子争硬气,怕混不出个人样儿来让人家看笑话。唉!这一眨眼都四十好几了,还赌那个气干嘛哟!现在我也想通了,还是一家人在一起亲亲热热的比什么都好!”

“都怪我不好、百无一用,害儿害女,连累你受苦遭孽……”

“好了,好了,我们不说那些扫兴的话了。说老实话,这次我回来就是跟你商量出去做生意的。这几年我在外边也有点积蓄,去年下半年就在国道边盘了一家酒店,几个月下来就纯赚了两、三万,看来还蛮有点干头,比在家种那几亩薄田强有千倍。这几年在外边混,辛酸苦辣都尝过,时间一长就悟出了一个理,知道了做人难,做女人就更难,特别是没有男人的女就更是难上加难!女人终归是女人,武则天又能怎样?当了皇帝还不是名不正言不顺!这单身女人在外,不是招惹是非就是引来流言蜚语,只要你跟哪个男人一接触,马上就有人说你有作风问题。我反复考虑,觉得这老板还得你来当,……” “

“我哪是那块材料?石滚都压不出几个屁来,笨手笨脚又没见过世面,只怕不能为你们遮风挡雨,还会给你们添了麻烦啊!你饶了我吧,还是让我去买一台二手‘麻木’ ,进城跑跑客,赚点小钱打发日子吧!”

“是不是那块材料总得试试呀,世间哪有天生的能人?朱元璋不还放过牛讨过饭吗?照我看,能人也八成是逼出来的,你没看过水浒传吗?梁山英雄哪个不是逼出来的?你不去试一试就怎么说自己不行呢?如果你去尽了力,还是不行,到那时我也决不勉强你,开麻木当老板随你的便。”

“好!好!我都依你的,只要能与你长相厮守,你让我倒尿罐都成!”舒凡是远近闻名的“妻管严”,加之骆霞的确比他精明,所以他家的大事小事都是她说了算,这次也不例外,乖乖地顺从了她。

几年离别情,尽在一宿缠绵之中,一个柔情似水,一个精神亢奋,几番衷情几番云雨,直到天亮还是余兴未尽。

……二

九月八日是舒凡精心选定的日子,意思是“就发”。一早他就打扮得像个新郎官,兴冲冲地乘车来到了骆霞经营的“金龙酒家”。刚一走进店门,就碰到了骆霞和一个男人从包间里走出来,脸上飞着红霞,头发稍许零乱。她见舒凡来了,脸上顿时露出了尴尬的笑容。“你怎么来也不先打个招呼?晓得你今天来,我好让接娣去接你呀!”

“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好脚好手的,还怕我找不到地方?干嘛要她接?”舒凡环顾了一下酒店,对骆霞说:“孩子们呢?哪么一个也不见?”

“酒店没事,她们还在休息哩”

“都烧中火了,还睡觉?看你把她们惯成什么样了!”舒凡不高兴地说。

正在这时,盼娣惺忪着双眼,趿着一双松糕底拖鞋下了楼梯。她忽然发现了舒凡,“爸,你怎么来了?” 

“嗯,刚来。”舒凡瞄了一眼女儿,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只见盼娣烫着一头黄里透红的披肩发,脸上画得像一只大花猫,血红的口红,黑黑的大眼圈,又细又长的柳眉下长长的睫毛向上跷起。上身穿一件领口开得很低的桃红色t恤衫,雪白的乳根全部暴露在外。下身穿一条棕黑色的超短皮裙,裸露着两条雪白修长的大腿,走起路来扭捏作态,说起话来嗲声嗲气。舒凡不由得一股无名火起,恼怒地对骆霞说:“我说骆霞啊,你是怎么做娘的啊!女儿打扮得妖精似的,你也不管一管,养女不教母之过啊!”

“现在的女孩都这样,你叫我怎么个管法?再说我也只能生她的身,管不了她的心呀!女儿长大了,她要走什么路做爹妈的能管得了吗?…… ”

这时,从门外进来了一个说广东白话的肥男人,盼娣突然眼睛一亮,主动上前搭讪,浪声浪气地说:“先生,要‘小姐’吗?”

“要的,要的,像你这样的靓妞我能不要吗?……”

盼娣装作受宠若惊的样子,连忙挽住那广东肥佬的胳膊,扭着丰臀拉着“客人”进了套房,接着就是重重的关门声。随之而来的就是一串浪笑和娇喘,还不时夹杂着广东白话:“小姐小姐你真美,让我馋得流口水,你是我的心呀你是我的肝,你是我的四分之三,要不是家中有个母老虎,定要做只金丝笼儿把你关……”

盼娣浪笑着,“去你的吧!在老娘面前少来这一套!你们这些臭男人个个都一样,要你时把你抱在怀里,完了事就把人家丢在崖里,抽了××就不认人!老娘可不听你的瓜儿甜、子儿蜜,要上就先拿票子来,我可是不见票子不露身……”

舒凡被眼前的这一幕气晕了,现在他明白了,难怪骆霞说几个月就赚了好几万呢,原来她们是赚的这种辱没祖宗的龌龊钱!他只觉得浑身的热血直往上涌,满腔的怒火一古脑儿地往骆霞身上喷发:

“你这个不要脸的骚货!自己下贱也就算了,还把女儿往火坑里推!你还是人吗?畜牲都不如的东面,虎毒还不食子呢!女儿可是你身上掉下的肉啊,让她干这种见不得人的事,你也狠得了心?你别以为我舒凡穷急了,就见钱眼开,任你胡作非为,甘心当一只软壳王八!今天老子告诉你,我舒凡穷是穷,但我穷得硬掌,穷得有骨气!你赚的这种下作钱,老子嫌它龌龊!我舒凡是什么人?血可以流,命可以丢,钱可以不要,老婆也可以不要,但廉耻我要!祖宗的脸面我要!穷人的骨气我要!今日我把一个足信你,从今天起,你如能改邪归正,我们夫妻还可以做,如果你继续执迷不悟,一条邪路走到黑,莫怪我舒凡翻脸不认人!”

“我下贱?我不是人?!你扪心问一问自己,我为么事自甘堕落?这还不得感谢你呀!你一个大老爷们,有本事生孩子没本事养,算哪门子英雄?这些年来,你是为我们娘儿母子挣了一顿饱饭?还是买了一件衣?亏你还有脸来教训我!来跟我讲什么廉耻!今日我也不妨跟你打开窗子说亮话,我既然撕破了脸,干上了这一行,断没有回头之理,开弓没有回头箭!再说我这也是自带‘设备’闯市场,开发自身资源奔小康。爹妈给了我这身本钱,不用白不用!只有那些傻瓜才会捧着金饭碗去讨饭吃,现在都么年代了?往日还有笑贫不笑娼之说呢,如今是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只有这一行最合算,不要资本没风险,既不损边,又不缺角,天天照得旧,既乐了自己,又赚了大钱,还可以减少犯罪(强j*犯罪),一举多得!你嫌这钱龌龊,你不想想,如今这世上有几个干净钱?好歹我这也是劳动所得,凭本事挣钱……”骆霞说的一套又一套,丝毫没有羞耻的感觉。

舒凡没想到骆霞会说出这一番谬论,他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个女人是与自己同床共枕了十多年的骆霞,他被她一番话气懵了。他对骆霞的表现实在是忍无可忍了,一股强烈的冲动驱使他冲上前去,狠狠地给了她两个重重的耳巴。“不可救药!看来你是王八吃称砣——铁了心,我就是说死黑血,也是瞎子点灯白费蜡!好!从今日起,你我一刀两断,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你去搞你的自身资源开发,我还是继续当我的傻瓜!从今以后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他话音一落便扭头冲出了酒店,头也不回地走了。

接娣今年也十九岁了,真是女大十八变啊,就这两三年功夫,竟出脱得如一朵含苞欲放的出水芙蓉。长得白皙秀颀,模样可人,是姐妹四人中最耀眼的一颗明珠。她不像二姐盼娣那样见钱眼开,更不像妈妈那样放荡不羁。她对妈妈和二姐的所作所为嗤之以鼻,平日里也懒得见她们,成天躲在二楼的斗室里翻旧书、听音乐打发时光,不是妈妈喊急了,她绝不踏出斗室半步。刚才隐约听到了爸爸和妈妈的争吵声,她没想到这个时候爸爸会来。说老实话这几年也确实想他,可是一想起他那夯厚老实的样子,又有点看不起他。真没想到他今天能说出这么一番金玉良言,不由得她不对爸爸刮目相看了,她的心灵深处也因此燃起了希望,她十分赞赏爸爸的观点,是这个家庭唯一站在舒凡一边的力量。她听到爸妈的争吵声,便急忙走出斗室,可是太晚了,她还没来得急下完楼梯,舒凡就气呼呼地走了,看到的也只能是他的背影。

她后悔没能早点出来,错过了与爸爸一起离开这个魔窟的机会。她心里明白,如果自己不赶快离开这种环境,早晚有一天会被她们拉下水,到时候就欲哭无泪了。她清楚地记得,去年过十八岁生日那天,明地里,妈妈说要庆祝她步入成年,一家人在一起聚聚,暗地里,却偷偷地在她喝的饮料中下了“春r*” ,企图把她拉下水。幸好在药性发作之前被她察觉,逃回卧室反锁了房门,才躲过了这一劫,保住了女孩的贞洁。这一年多来,她无时无刻不提防着丧尽了人性的妈妈和二姐,胆颤心惊地度日如年。本当要回岔河老家,又不甘心再去受那二茬苦,直到如今还没拿定主意。

后来一段时间,妈妈再没使什么阴招了,她对妈妈也渐渐产生了幻想,听了妈妈今天说的那番话,她的心又寒了。现在,她对这个家完全失望了,这个家再也没有什么值得她留恋的了。摆在她面前的唯一出路,就是赶快离开这个家。走,又该走向何方?她反复权衡,感到唯一可行的是学大姐招娣,南下深圳打工,只要自己能吃苦肯发奋,或许还可以闯出一片属于自己的蓝天哩!对!走!迟走不如早走,早走不如就在今夜!

主意拿定后,她感到十分兴奋。当夜,她趁妈妈、二姐和四妹熟睡之机,简单地收拾了一点行李,带上了平时积攒下来的几百元钱,匆匆地踏上了南下的旅途。

火车上人山人海,整列车都挤得水泄不通,想找个立足之地都不容易,接娣好在行李不多,行动起来还比较方便,她提着简单的行李,从这节车厢挤到那节车厢,又从那节车厢挤到另一节车厢。挤出了一身大汗,腰也站痛了,腿也站麻了,一直站了好几个钟头,好不容易捱到了株洲。株洲是一个枢纽站,下车的、转车的旅客很多,她所在的那节车厢几乎下了一半,她总算如愿以偿地找到了一个属于她的座位。挟在人缝中挤了几个小时的她,一旦有了座位,真有一股说不出的喜悦。坐着的滋味到底与站着不同,浑身绷紧了的神经也一下子松弛下来了。她惬意地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一种飘飘欲仙的感觉油然而生。

“小姐,你是初次出门吧?”突然一个陌生的男子与她搭腔。

她一听到这标准的南江口音就感到十分亲切。她不由得睁开眼睛看了那个男子一眼,只见那人高挑的身材,白皙的脸上嵌着一双神采飞扬的大眼,再配上那不厚不薄的嘴唇,给人的印象不坏。本来她初涉江湖,本能地有一种严密设防的心理,忽然一下子被这亲切的乡音和那不坏的印象冲开了一个缺口。顺口问道:“请问先生,你是南江人吗?”

“哦,我是南江人,是南江东岭村人。卑人姓程名彬,你就叫我小程吧!”他极有礼貌地回答着。

东岭和岔湖是田相近地相临的紧邻,程家岭和舒家湾也仅一山相隔,鸡犬之声相闻。接娣一听他说是东岭人,就喜上眉梢,内心仅存的一点警惕也飞到九霄之外去了。

接娣不由得一阵窃喜,刚才还在害怕自己独身在外举目无亲,遇事没个照应,谁知没娘的孩子有天照应呢,一上火车就遇到了嫡亲的老乡。于是她就一五一十地说:“不瞒程大哥说,我是岔河舒家湾人,名叫舒接娣,这次瞒着家人出来,准备到深圳闯一闯,正担心初次外出两眼一抹黑,人生地不熟被坏人骗呢,这下好了,碰到了你程大哥,我这颗悬着的心总算可以放下了!”

“什么?!你就是舒接娣?没想到天下真有这么巧的事,居然在火车上碰到了没见过面的小姨子!你看,我只顾了高兴,忘了告诉你,我就是你的大姐夫呀!去年与你大姐招娣成亲时,没有征得你父母的同意,后来也就不敢告诉他二老了,更不敢上你屋的门了。其实,这几年你大姐想你们想得很苦,准备过两年得了外孙,再回去见二老的,没想到老天竟在这火车上安排了我们相见,也可能是你大姐的一片诚心感动了上苍吧!”

“姐夫?你是我姐夫?!”接娣真是喜出望外,庆幸自己吉星高照,竟能在这茫茫人海中遇到从没见过面的姐夫!朝思暮想了五年的大姐,也眼看就要相见了,怎么能不叫她喜出望外呢?

程彬此刻的心情更加激动,如此轻而易举地就套上了猎物,并且还是一个非比寻常的珍稀猎物,她不但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嫩雏,而且貌美如花压倒群芳!有了这样的小姐做“鸡”,无疑是一棵摇钱树!他立即使出了浑身的解数来讨好她。“小妹,有姐夫在,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吧,工作绝对没问题!不是姐夫夸口,其实我这次出来就是帮公司招工的,你看,这几个座位上的女孩,她们都是我招来的工人。关于你的工作,到时候就让你挑让你选了!”

接娣感到那颗悬着的心完全放下了,于是就无忧无虑地欣赏起了铁路两旁的无限风光。她爬在车窗边,贪婪地将青山绿水尽收眼底,从没出过门的她,第一次领略了这神州之大,第一次感受到了江山如画的真实含义。他嫌火车跑得太快,秀美的山川在眼前一晃而过,总感到不过瘾,恨不得飞下火车,去尽情地拥抱坦露着宽阔胸怀的大地母亲,去尽情地吮吸大地母亲无私奉献给人类的乳汁,亲身体验大自然的美妙神奇……

时间过得真快,一眨眼功夫火车就到了终点站。她兴奋地随着程彬走出了站口。只见广场上有一个中年男子,手上举着一块大纸牌,上面写着“程彬”两个大字。程彬带着她们随同接车的中年男子一起穿过了广场,路边停着一辆七座丰田面包,那个中年男子就是该车的司机。程彬招呼她们上了车,人人都有一个舒适的座位,车内开着空调,不冷不热舒服极了。不一会车就上了高速公路,车速虽快但一点都不颠簸,整个面包车就像一个大摇篮,有节凑的晃动着。不一会儿她们就迷迷糊糊地进入了香甜的梦乡。接娣迷迷糊糊地做了一个梦,梦中,她成了一只快乐的小鸟,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地在蓝天白云下翱翔。

突然,面包车一阵剧烈的颠簸,接着就是一个急刹车,接娣一头碰到前边的靠背上,把她从梦中拉回了现实。她睁开朦胧的双眼,发现汽车停在一个靠山的偏僻小镇上,不解地问:“怎么?车抛锚了?”

“下车了,下车了!”程彬吆喝着,把她们都赶下了车。接着就把她们带进了一间没有窗户的陋室,室内用木板搭了一个大统铺,房门里面是东北松的木门,外面是用14号钢筋焊成的铁门,两个门上都有锁,几乎与牢房没有两样。

接娣没有想到会让她们住这样的地方,老鼻子的不高兴,本来准备发几句牢骚,一看到程彬的脸上布满了杀气,到了嘴边的话又强咽了回去,其他的女孩更是不敢吱声了。

程彬恶狠狠地瞪了她们几眼,就转身出了房门,接着就是哐啷一声将铁门上了锁。

过了不久,只听得哐啷一声,铁门被打开了。程彬带着五个彪形大汉闯了进来,凶神恶煞地开始了挨个搜身,她们随身带的现金和贵重物品,霎时落入了他们的腰包,身份证也被他们收了。接娣和其他五个女孩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傻了,一个个可怜兮兮地、仄手仄脚地坐在铺上不敢吱声。

程彬得意地狞笑着,一改途中的和善面孔,恶狠狠地训斥着,大放了一通厥词之后,向身后的大汉一挥手,五个大汉顿时一涌而上,像老鹰抓小鸡似的,一人抓了一个女孩离开了陋室。

“你们干什么?”接娣用愤怒的目光射向程彬。

“干什么?等一下你就明白了!”程彬冷笑一声,反手关了房门。两眼喷射着yu火,露出凶光,如饿狼扑食般猛地向接娣扑去。接娣拼命地呼救,使尽了全身的力气来反抗,但这一切都是徒劳的,她一个柔弱女子怎是恶狠般暴徒的对手?最后终于因气力用尽而没能逃脱程彬对她的强*。她的身心受到了极大的摧残,此时此刻她是欲哭无泪,欲死不甘,!

这时,被其他几个暴徒抓走的另外五个女孩,也陆续被送回来了,她们也和接娣一样,无一幸免。六个被凌辱的同类不禁抱头痛哭,她们是那样的凄凉,是那么的无助!这一夜对她们来说,是特别的黑,特别的长,特别的难以熬过!

第二天上午,铁门又再次被打开了,程彬又带着那几个暴徒来了。所不同的是今天手上多了一根皮鞭。程彬一进来就用露着凶光的双眼狠狠地刮了她们一眼,接着粗暴地说:“现在我宣布,你们已是我发廊的‘鸡’了,从现在起,都得跟我去‘接客’!去赚钱!要是哪一个敢说个不字,那就看我手里的皮鞭答应不答应!现在我数一、二、三,服从的都站到我这边来!”

“一、二、三!”程彬数到了三,姑娘们没一个站过去的。

程彬当即恼羞成怒,唿哨一声,暴徒们的皮鞭立时像雨点般劈头盖脸地向姑娘们抽来。皮鞭抽打在身上钻心的疼痛,除接娣咬牙挺住外,其他五个女孩都屈服于皮鞭,违心地强装笑容乖乖地顺从了。

接娣是一个倔犟贞烈姑娘,宁被打死也不肯苟且偷生。皮鞭一下又一下地猛抽在她那娇弱的身躯上,不一会衣服就变成了布条条,浑身上下鞭痕屡屡,血肉模糊,她仍是咬碎钢牙不告饶,打晕打死不变心,一直被打得晕死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她又感到了浑身钻心的痛,口中难以言表的燥干。突然,一滴、两滴、三滴清凉甘洌的泉水滴入口中,顿时一般清凉之气注入了心田,疼痛也好像减轻了许多。她无力地强睁开双眼,朦胧中她仿佛看到了一个像妈妈那样的女人,正在用汤匙给她喂水。“难道自己真的死了?不对呀!死人哪还知道痛呢?”她使劲地看,使劲地看,眼中的形象终于慢慢地变得清晰了,原来面前的这个人正是她朝思暮想的大姐招娣。

大姐的突然出现,使她重新燃起了希望,好像注射了一针兴奋剂,脑子也清醒了许多,强忍了多时的泪水也哗地一下涌了出来。她挣扎着坐起身来,一头扎进招娣的怀里放声大哭起来。“大姐,你快救救我啊!”

“我的傻妹妹,姐这不是来了吗?唉!你怎么这么不小心?自己钻进了这个火坑?看来这就是命啊!如今你落到这步田地,姐也无能为力啊,你叫姐怎么救你呢?姐也和你一样不小心掉进了这个陷阱,直到如今也不能自拔啊!我们一个女孩子家,有什么能力去跟他们斗呢?我看就认命吧!再说只要你误入了娼门,就是白布掉进染缸里了,一辈子也洗不清道不白,依我说,还不如喇叭不响掉头吹呢,既然不清不白,就干脆下海捞他一把票子算了!只要捞足了钱,到时候再找个男人,吃香的、喝辣的有什么不好?难道还有人问你这钱干不干净?话又说回来,你这么跟他们犟着,吃亏的还是你自己,人也贱了,打也挨了,实在不合算……”

接娣原本对大姐寄于很大的希望,没想到她会说出这些混账话,原来和程彬是一丘之貉!

她的希望也随即破灭。取而代之的是满腔的愤怒,她鄙夷地看了招娣一眼,冷冷地说:“你说对了,我就是傻,就是犟!不像你那么没来性!要我认命?除非我死!只要我还有这七寸气在,就休想我俯首称臣!你回去告诉你的主子,叫他们死了这个心!”说完她就翻身朝里,再也不理她了。

招娣讨了个没趣,悻悻地退了出来。边走边思忖着如何向头儿交差,心想这丫头太倔,是根宁折不弯的硬骨头,如果再这么逼下去,这丫头肯定会送命。不管怎么说,她到底是同胞姐妹,总不能眼睁睁地看到她死吧?思来想去,感到最好的办法是找个主子把她卖了,这样一来就可以一举两得,既赚了钱又保了她一条命。主意打定后,她就去见了主子,主子和程彬也感到她的办法可行,于是就这样敲定了。

十天过去了,接娣的鞭伤也好得差不多了。一天深夜,招娣又来到了关押接娣的地方。这次与上次不同,脸上一副怜悯悲凄的样子。一见到接娣就痛哭流泪,委曲地说:“小妹呀,姐也有苦衷啊!这几年来受人控制,也是身不由己啊!上次说的那些话,也是受他们逼迫,不那么说不行啊,姐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在他们的监视之中,要是不按他们的旨意办,不但我自身不保,你更是要遭他们的毒手。我当着你的面讲那些话,你以为我心里好受吗?其实我的心比刀在割还难受啊!毕竟我们是亲姐妹,血总要浓于水吧!我何尝不想救你出火海?这些天来,我无时无刻不在寻找机会,功夫不负苦心人,今天终于等来了机会!他们一伙人晚上都到澳门赌博去了,这真是一个天赐良机!接娣,快!快随姐走!姐就是豁出命去也要把你救出这个火坑!”

接娣对大姐的话将信将疑,根据她上次的表现,她完全有理由不相信她,可是,今晚的话也不无道理,现在也只好死马当作活马医了!反正开刀是死,不开刀也是死,横竖一个死,事到如今,也只好信她一回了。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她紧跟着招娣,悄悄地溜了出来,不一会就上了国道。路边行道树下早有一辆红色捷达停在那里。招娣学了三声蛙叫,车便开了过来,车一停稳,她俩就迅速爬上了车。接着小车拉着她俩,疾速地向东驶去。

汽车沿着国道疾驶了六、七个小时,然后向左一拐就冲上了一条山区公路,这条山路高低不平,坑坑洼洼的,小车立刻颠簸起来。接娣本来就晕车,再经一阵剧烈的颠簸,很快就呕吐不止,一连几次,一直吐出了苦胆,最后实在没什么好吐的了,才无力地靠在靠背上,像生了一场大病似的,昏昏沉沉地迷糊过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小车终于停了下来。接娣用力睁开沉重的眼皮,只见天早已亮了,停车的地方是深山里的一个小村。

招娣搀扶着她走进了一家农舍。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人给她倒了一碗热茶,被晕车折磨得精疲力绝的她,这碗热茶就是及时雨,就是救命汤,她迫不及待地大口大口地喝着。这时,招娣鬼鬼祟祟地与农舍的男人走出了大门。等她喝完热茶,招娣早已不见踪影了,房门也被人反锁了,她忽然明白自己又上了当,真是被人家卖了还帮人家数钱啊!她不顾一切地用凳子猛砸房门,但这一切都是徒劳的。又过了一阵,门缝里出现了一个呆头呆脑的半老男人,他正望着她傻笑。他对她说不要出傻力,这门是用榨木做的打不坏,你不可能逃得出去,人是他花了大钱买来的,还是乖乖地做他的老婆吧!

接娣一听说要给这么一个又老又丑的傻男人做老婆,浑身就起了鸡皮疙瘩,眼泪一下子从眼眶中满了出来。哭喊着向那男人哀求:“大哥呀,我看你也是个忠厚人,你可千万不要做傻事啊!买卖妇女可是犯法的事哪,查出来了是要坐牢的!我求求你,放了我吧!好人有好报,你放了我吧!你花的钱我会加倍还给你的……”

那男人根本不听她那一套,脸露凶相,恶狠狠地说:“不行!不行!我管他犯法不犯法呢!钱我不要!我就要女人!”

正在这时,门被打开了。一下子涌进了四五个中年妇女,她们一涌而上,把接娣摁住,连撕带扯地将她全身的衣裤剥了个精光,仰面朝天、成大字形用绳索绑在床上,使她动弹不得。

那个从没见过女人身子的傻男人,被接娣那白晰的胴体惊呆了,呆如木鸡般站在床边一动不动。

“傻瓜!你还楞着干啥?还不快上!你快上呀!”几个中年妇女一把将那男人推到了床上,就一窝蜂似地出了房门,咔嚓一声,门又被反锁上了,窗户也被草席遮住了。

屋里昏暗昏暗的,那男人用粗糙的手触摸着接娣那雪白而富有弹性的胴体,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接触到女人的luo体,一刹那间,兴奋、恐惧、饥渴、欲望一齐涌上心头。全身躁热无比,热血在每一根血管中涌动,像是要从每一个毛孔里向外喷射而出似的,一种压抑了几十年的冲动,像火山喷发似的,从全身的各个部位发泄出来,一个神秘的力量促使着他向接娣白嫩的肉体猛扑上去。接娣挣扎着,歇斯底里地大声呼叫起来,他被这突如其来的惨叫声吓得爬了起来。

这时,窗外传来了一个苍老的女人声音:“儿啊!你这个没用的东面!没女人时你想女人,现在有了女人你又不敢上,你怕么事哟!如今她就是你的老婆,你‘干’她合理合法!快呀!‘干’了她!‘干’了她!......”

他听老娘这么一吆喝,浑身又来了劲,一横心又扑了上去。

接娣又发出了更加可怖的嚎叫.....

那男人在接娣身上手忙脚乱地乱搞了一阵,很快就不击自溃,像一个泄了气的皮球蔫了,接着就像死猪一样仰在床上,一动也不动了。接娣这才意识到,原来这个男人是一个废物,死去了的心忽然又萌发了一线生机。

那男人虽说是一个废物,但对接娣仍不放手,成天把她关在昏暗的房里见不到天日。眼看中秋节就要来了,身处绝境的接娣更加思念远方的亲人......

每逢佳节倍思亲,骆霞也不例外。但凡为人父母,没有不思念游离他乡的子女的,眼看中秋节一天天临近了,骆霞的心里格外不是滋味,人家一家人亲亲热热地在一起,而她却不同,大女儿招娣出门五年音信全无,老公近在咫尺却不相往来,三女儿接娣又不告而别,二十多天没捎回过只字片语。这一切怎能叫她安心呢?

八月十五日清晨,骆霞再也按奈不住了,向盼娣交待了几句就匆匆打“的”住岔湖赶。心里默神着,就是低架子,作检讨也要把老公和接娣接回来过个团圆的中秋节。

这几年乡村公路大有改善,“的士”跑起来又稳又快,不到一个小时就到了老家岔湖。她一见到这个地方,就不由得一阵心酸,对她一生中最美好的年华被这荒僻的小村所淹没感到痛心。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身不由己地向家里走去。

她来到家门口,只见大门由铁将军把守,屋里满是灰尘和蜘蛛网。看样子这屋里有蛮长时间没进来过人了。邻居见多年没回的骆霞突然回来了,呼啦一下子就围拢来了一大堆,老年人话多,见面就说个没完没了。小媳妇、小姑子羡慕的是她那身时髦的打扮,趁着老人们拉着说话的机会,着实看了个够。这时从人群中钻出了一个叫舒洋的男孩,他跑到骆霞的面前,说:“骆婶,你是回来找凡叔的吧?可惜你回来晚了,二十多天前他就走了。”

听说舒凡出去二十多天了,她的心顿时就凉了,再也没心事说笑了。她连招呼都没打一声,转身上车就向城里赶。她来到城里,首先想到的是去“麻木”停靠点,可是,她把市区的几十个大大小小的停靠点找了个遍,也没有见到舒凡的影子,熟人家也跑了个遍,仍然没有舒凡和接娣的信息,他们父女俩像是一颗被蒸发了的水珠,消失得无影无踪。她彻底地绝望了,悻悻地往回赶。

屋漏偏遭连阴雨,行船又遇顶头风。本来就十分懊丧的她,刚回到酒店就看到一辆警车把盼娣带走了。店里有人告诉她,说派出所不知接到谁的举报,突然来到了我们酒店,把盼娣逮了个正着......

盼娣被抓,犹如一声霹雷在她头顶炸响,吓得她丧魂失魄,只感到一阵眩晕,无奈地瘫软在沙发上。酸、甜、苦、辣一齐涌上心头,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命苦,前世作了么孽,这辈子该遭如此报应!就是要报应也只应该报应我呀,为什么还要跟女儿们过不去呢?如今这道坎我该怎么过啊!......

俗话说狗急了跳墙,兔急了咬人,人急了往往会来灵感,或许能蹦出个把奇思妙想来。骆霞就是在情急之中突然想起了一个在她以后的生话中起了重要作用的人来了。这个人就是她高中的老同学,也是她情窦初开时的初恋情人。他叫李季,是她们同学中为数不多从政者中的姣姣者。他现在是白石乡的党委付书记,算得上是第三把手。名义上排在乡长之后,却分管着机关、政法等要害部门,实际上的权力远在乡长之上,是一个呼风唤雨说一不二的角色。骆霞突然顿悟,为什么放着这么一个硬关系不用呢?或许用上了这个关系,不但能过眼前这道坎,将来还会有大用场呢!她想到这里自然就来了精神,兴奋地从沙发上一跃而起,打开抽屉拿了一叠现金,跑到国道上招了一辆‘的士’,匆匆地赶往白石乡政府。

“的士”在国道上飞驰,只用了十五分钟就到了乡政府。骆霞在乡政府通信员的帮助下,没费什么周折就找到了李季的宿舍。她站在门外用指背轻轻地叩了两下房门,等了一会,见没什么动静,只听到电视机的扬声器里不时传出女人的娇喘和浪叫。她以为叩门的声音太小,被电视的声音淹没了,就加大了点力度又叩了几下,屋里仍然没有反映。她见敲门没有反映就试着推了一下,发现门没有闩,就轻轻推开门,悄无声响地走了进去。

李季中午在派出所多喝了几杯,回来的时候又顺便拿了几张刚没收的黄色影碟,这时正兴趣正浓地斜躺在沙发上,跷着二郎腿欣赏着影碟。影碟里的淫乱动作使他如痴如醉,恨不得钻进电视里去分享那份幸福,去发泄同样的颠狂。正当他心里似猫抓,奇痒难忍的时候,鼻子里突然传进了一股女人特有的香气,他不禁转头一瞄,只见身边忽然多了一个珠光宝气的美妇。天降丽人等于给他难奈的yu火吹氧,他霎时更觉口焦舌燥,浑身的热血沸腾,更加神魂颠倒。只觉眼前的丽人由天上飘飘而来,一边向他眼送秋波,一边脱衣解带频频向他求爱,他突然从沙发上一跃而起,一把将骆霞紧紧抱入怀中,迫不及待地去扯她的衣裤......

李季的举动正合骆霞之意,她是一个最讲现实的女人,只要能达到自己的目的,她是乐意献出自己的身子的。现在机会来了,她又怎么能够轻易放过呢?既然你饥不择食,我何不装出风情万种来撩他一下呢?她顺手勾住了李季的脖子,故意装出娇媚的姿态。

骆霞这一招真灵,一下子就把李季的yu火撩到了疯狂的颠峰。李季顾不了许多了,抱起骆霞往席梦思上一扔,就迫不及待地扑到她身上,学着影碟里面的淫乱姿式,疯狂地发泄着。骆霞是在烟花场中久经沙场的老将,什么风暴她没见过?什么姿式她没体验过?此时此刻她拿出了自己的看家本领,卖力地配合着李季,把他送到了云里雾里,第一次享受到了神仙般的幸福和快感。

完事之后,李季就变成了一个泄了气的皮球,蔫蔫的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喘粗气。骆霞用胳膊肘碰了李季一下:“哎!你好像是刚从牢里放出来的饿鬼,怎么不问我是谁就......”

李季突然惊起,迷盲地问:“你是谁?我们刚才做了什么......”

“你转过脸来看看我是谁。”骆霞娇喘着说。

李季转过身来,在骆霞的脸上凝视了半天,突然大笑起来,“好你个骆霞!我还以为是天上掉下个林妹妹呢!原来是你哇!快说是什么风把你吹到我身边来的......”

“什么风?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本来我是有事来求你帮忙的,没想到一来就稀里糊涂地圆了你我二十多年的梦,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啊!”

李季长叹了一口气,“唉!没想到我们这对被无情棒打散了的鸳鸯,如今还能相聚,冥冥中上天还安排我们圆了那场做了二十多年的梦,真真的应了有情人终成眷属那句名言。啊?!你说找我有事?什么事?你尽管说,你与我是谁跟谁,只要是我办得到的事,一句话,你说了算数!

骆霞吱吾了半天,才把盼娣被白石派出所抓来了的事说了出来。

“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原来就这么一丁点事!不是我李季吹牛,就这么点事对我来说,摆平它只是分分钟的事!”他边说边用手机拨通派出所雷云所长的电话。在电话里他对雷云说:“雷云呀,听说你们把金龙酒家的舒盼娣给抓来了?嗯!这么说吧,你立即把她跟我放了!”

李季放下手机,又把骆霞搂在怀里,笑着说:“怎么样?我没吹牛吧?这不,一个电话就摆平了。”

骆霞对李季佩胞服得五身投地,暗暗庆幸自己找到了这样一颗大树,将来就不愁财源不滚滚而来!为了进一步将李季套牢,她又挤出一堆眼泪,诉说了这二十多年的离别之情和相思之苦。李季受她的感染,也伤心地诉说了自己这二十多年的不幸婚姻。接着又如胶似漆地缠绵了一阵,末了又免不了海誓山盟。

临别时,骆霞将一个装得鼓鼓囊襄的牛皮纸信封放在李季的床头。体恤地说:“我看你这官也当得够窝囊的了,搞了一、二十年还是这副寒酸相,两袖清风为么事啊!我这里有一点钱,你拿去买几套体面的衣服吧!从现在起,只要我骆霞有,就穷不了你李季!”

中秋节这天,舒凡也遇到了天大的麻烦。自从与骆霞吵完架,他就带着余怒来到了南江市区,经人介绍,花一千二百元买了一台二手麻木车,自己胡乱在操场上开了几圈,就开始上路跑客了。头些时生意还不错,每天除去吃用花销还能净赚五十来元,他庆幸自己总算找到了一条致富的门路,如此下去一年就可以攒一、两万,不出两年就可以稳稳当当地开上崭新的厢式农用车了。到时候有货拉货,无货就拉客,虽说不能日进斗金却也收入不匪。

谁知好境不长,一个星期后,接踵而来的麻烦把他压得喘不过气来。他一个土里巴几的农民,进城开麻木谈何容易,既不懂交通法规,又没有驾驶证。头几天因为他是生马脚,不敢跑闹市,到也没什么麻烦,收入不算丰厚也还过得去,随着驾车技术的提高,他也就不甘心在郊区差路上颠簸了。第八天他就蛮着胆子跑起了闹市。闹市的确与郊区不同,坐车的人多路况又好,的确很来菜。可是,他刚跑了不到半天就被交警逮着了。交警检查时,他一问三不知,既没有驾驶证又没有行车证,要不是看他是刚从农村出来,就送进了拘留所。后来好说歹说还是罚了他一百元款。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自从被交警抓过之后,他再也不敢白天上路了,与交警打起了游击战,交警上班他下班,交警下班他上班,交警白天站岗,他晚上拉客。八月十四日晚上,他又跑了一个通宵,生意特别好,他估摸着赚了上百元,心里乐滋滋的。他看了一下手表,离交警上班还有将近一个小时,他想利用这个空档再跑一趟火车站,再把中秋节的生活费赚回来,等交警上了班,还是去骆霞那里过个团圆的中秋节。虽说骆霞有千般不是万般不该,但她毕竟是自己的结发之妻,又为自己生了四个女儿,自己一个堂堂的男子汉何必心胸那么狭窄呢?脑子里的疙瘩一解开了,精神也来了,他神气地吹着口哨,兴奋地开足马力向火车站疾驶。

突然前方不远的路上,出现了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妇女,神情恍惚地在路上徘徊。他连按了几声喇叭,对方没有反应,这时车己临近,他连忙打方向,准备从她身后绕过去,谁知那女人又突然转身,向相反的方向跑去,刹车已经来不及了,避让也不可能,此时他的脑子一片空白,任着麻木向前冲去......

“嘭”!麻木与那个女人撞了个正着,强大的冲击力将那个女人撞出了好几米,霎时,鲜血流了一地,那女人也不动弹了。舒凡吓得六神无主,傻傻的站在那里,既不去抢救,也不知道报警。

正当舒凡手足无措的时候,从火车站方向开过来了一辆麻木,司机见出了交通事故,就停车察看伤者,他用手探了一下伤者的鼻息,连忙对舒凡说:“还楞着干嘛?赶快送医院!再拖得些时血流完了,人一死你就麻烦大了!”

舒凡被一语点破,头脑顿时清醒了,急忙把那受伤的妇女抱上了麻木,开足马力向市人民医院疾驶而去。

急救中心的医生一见送来了一个交通事故的伤者,便立即投入了抢救。经过“ct” 和拍片检查,确诊是左脚胫骨粉碎性骨折,颅脑ⅲ级脑震荡,需要立即手术并住院治疗。舒凡拿出所有的积蓄才刚够办入院手续,治疗费还没着落,他心急如焚。好的是医院手术及时,据医生说手术非常成功,估计以后不会落下残疾,舒凡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一半。

手术后,受伤妇女一直处于昏迷状态,舒凡无法知道她的身世和家庭住址,更无法通知她的家人了,只好自己承担起护理她的责任。术后伤者一直靠输液来维系,液体进得多自然排泄也多,差不多每两个小时就要换一次被褥,擦洗一次下身。一个男人家为一个陌生女人擦洗下身,实在是有悖常理,有乱常纲,但他不这么做又有什么办法呢?伤者的亲人找不着,请人他又没钱,也就只好勉为其难了。在心里千遍万遍地祈求,希望她能谅解他的苦衷,原谅对她的亵渎。

深夜,她终于醒了。她第一眼看到的是一张陌生的男人面孔和惨白的病房,她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脑子里空空的,什么也想不起来。舒凡告诉她今天是中秋节,是他开的麻木把她撞伤了,现在在医院住院。

她瞪大眼睛想了很久,脑子里由一片空白变成了一团乱麻,后来终于恢复了记忆,早上的那一幕渐渐浮现在她的眼前,现在她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她等心情稍为平静了一点后,面带愧色地对舒凡说:“这起事故责任不在你,都是因为自己神情恍惚,鬼使神差地在马路上乱跑造成的。你一个农民进城开个麻木也不容易,还靠你挣点钱去养家糊口,我不能害你......”她边说边挣扎着爬起身来,这才发现左腿已经不属于她了,一点都不听使唤。舒凡连忙按住她,告诉她左腿已经骨折了,千万不要动,安心养伤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她闭目静养了一阵,觉得疼痛有所缓解,便从床头的坤包里拿出手机打了一个电话,她跟对方说:“你是周新吗?嗯,我是吴芬呀!你明天一早带一张一万元的现金支票和三千元现金来人民医院,我在外科312病房等你。”

果然,第二天一早,周新就送来了一张一万元的现金支票和三千元现金。

她将支票和现金全部交给了舒凡,对他说:“大哥,你把这支票和钱收下,支票你交给医院算我预交的治疗费,现金就是你我的生活费,该花的你就大胆的花。”她停顿了一下,又接看说:“大哥,根据我这一夜对你的观察,觉得你是一个好人,我也没有什么好瞒你的了,我叫吴芬,今年四十岁,是古风酒楼的老板。八月十四日被男人甩了,他是白石乡的付书记,嫌我人不漂亮又是个体户,没想到二十年的夫妻感情敌不过一张俏脸蛋!出事时就是因为想不通,糊里糊涂地被鬼蒙了心!这事一出我反倒想通了,一切都讲个缘分,没缘分了在一起也没意思!唉!我这辈子呀什么都不缺,唯独缺亲情!上无老下无小,连个旁親都没一个,孤身一人。平时倒还不觉得,到了生病痒痛的时候,连过端茶倒水的人都没有,怎叫人不伤心嘞!这次算是你大哥点子低,看来这服侍的事还得有劳您了......”

舒凡万万没想到明明是自己撞伤了人,受伤的人还说是她的责任,非但不怪,反而自己出钱治疗,怎么天底下的好事独独让我舒凡给碰上了?当他接过支票和钱的时候,只觉眼眶一热,眼泪就像那脱了线的珍珠,哗哗地往下淌。

他是一个一诺千金的人,既然答应了服侍人家,就会把一颗心全扑了上去,像当年侍候二老双亲一样,倒屎倒尿,抹汗擦背,轻手轻脚耐心耐烦,把吴芬侍候得舒舒服服。

在往后的日子里,吴芬被舒凡的真情所动,从此她俩结成了患难之交,成了异性挚友。她那颗被婚变撕裂了的心,在友情中慢慢愈合,失去了的感情也渐渐复苏,对男人的认识也开始有了新的转变。她曾在心里不只千次万次地感谢上苍,在冥冥中为她安排了这场车祸,要不然她又怎么能够碰上舒凡这样的好男人呢?

一晃三个月过去了,吴芬伤愈出院了。出院那天她把舒凡带回了酒楼,从此,舒凡就成了古风酒楼的采买,麻木也变成了他的运输工具。一天,他在菜场听人说金龙酒店已是今非昔比,现在已成了名扬三省的风月名店,他十分恼火,心想等哪天得空,一定要去与骆霞再理论一番。

骆霞的金龙酒店真的是今非昔比了。

她自从与李季重新续上了前缘之后,通过李季的关系又结识了市公安局分管治安的副局长李光明,后来又与市政法委书记乐良臣搭上了线。有了这些红色保护伞,她便开始大展拳脚。首先她对门面进行了改造,室内进行了装修,装修后的门店堪称一流,基本上达到了二星级的水平。接着又从外地招来了二十多个秀色可餐的女“服务员”,很受李季和李光明的青睐。

农历九月初,李光明从广东引来了两个“大老板”,在酒店开了一家“百家乐”,利润三、三分成,骆霞和李季算一份,李光明和广东人各算一份。“百家乐”一开,酒店便名声大噪,不到五天便名扬三省。一时间赌徒云聚,前来豪赌的大款们,开着轿车带着巨资前来赶场,吃喝挑好的来,玩女人拣靓的上,消费每天超过三千元。上了赌桌更是一掷千金,输上百万元连眼睛都不眨一下,不过他们大多是高兴而来败兴而归,有的甚至连轿车都输了,扒货车而回。一个月下来,骆霞的酒店“服务”收入突破了三十万元,又分得红利两百万元,短短三十天她就成了腰缠几百万的大富婆。

开赌场令她尝到了甜头,进一步完善酒店“服务”项目的计划,便很快列入了她的议事日程。经过与李季反复商议,最后决定将酒店更名为休闲中心,设博彩室,电子游戏室,按摩室,桑拿浴室,鸳鸯浴室,藏娇楼,开心阁,歌厅,舞厅和音乐茶座。开展吃、住、玩一条龙服务,另外还开了一个地下钱庄,只要顾客有高档物品抵押,就可以放出数额不限的高利贷。目标确定后,骆霞从市里请了一个很有名气的设计师和装潢班子,用一个月时间花了五十万元,完善了休闲中心的所有设施,春节前正式对外迎宾。

休闲中心建成后,立即成了南江市的新亮点,款爷们自不必说,达官贵人也不甘落后,每逄双休日、节假日,这里便成了他们的消遣之地。上级派来的检查团、调查组也指着名儿上这里来。社会上的三教九流更是蜂拥而来,生意好得不得了,每个月的纯收入都高达二十万元以上。骆霞更是名利双收,不但被评为南江市的明星业主,而且还被增补为市政协委员,从此她从一个被人唾弃的鸨儿变成了红顶商人,揭开了她人生中輝煌而短暂的一页。

乐良臣和李光明是她的福星、财星,她自然不敢马虎,除了逢年过节打点外,只要听说他们家里有什么大事,她更是出手大方,一天,骆霞听说乐良臣的大女儿考上了托福,要去美国读书,便连夜送去了五十万。投之以桃,报之以李,乐良臣也很够意思,市扫黄办好几次提出取蒂骆霞的休闲中心,都给他一票否决了,并且还以市政法委员会的名义,授予她一块“重点保护单位”的牌子,明着为她打气撑腰。李光明更是尽心尽力,亲自为她保驾护航。正因为有了乐良臣这把红色保护伞,骆霞的休闲中心越办越红火,白石乡也因此沾了不少光。

骆霞虽说是个女流之辈,知恩图报她是知道的。李季对她来说不光是情人,更重要的是贵人,没有他这个贵人就不可能有她今日的輝煌。她除了以身相许外还送了他休闲中心百分之四十的股份,李季也因此一扫寒气,成了工薪阶层少有的百万富翁。一天,骆霞与他一阵缠绵之后对他说:“李季呀!你我这对棒打不散的鸳鸯如今还能相聚,这不能说不是缘分!不过据我看这缘分也只能是做一对露水夫妻,我如今是一个有夫之妇,又作过绝扎手术,就是你我能够重新结合,也不能为你生个一男半女,那不是害了你吗?我看还不如把盼娣嫁给你,这样一来我们岂不是亲上加亲了?明地里我是你的丈母娘,暗地里这重关系不变,只要你想来,我这房门随时向你开着......”

李季一把把骆霞搂在怀里,感叹地说;“知我者骆霞也!既然你把话说明了,小婿就这厢有礼了!”他含住她的舌尖疯狂地亲着,亲得骆霞喘不过气来,随着一阵娇笑,这桩親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盼娣对这桩婚事也十分乐意,她对自己能找到一个当官的丈夫有点喜出望外,能有如此归宿是她做梦都没有想到的,为了能当好官太太,她一改往日的放荡,一夜之间就洗尽了铅华,变成了举止端庄的美人。

一个星期后,正好赶上了五月一日,骆霞说劳动节就是一个黄道吉日,就在这一天,她热热闹闹,吹吹打打地把盼娣嫁了过去,李季也就名正言顺地成了休闲中心的大半个主人。

有了一个当官的女婿支撑着门面,休闲中心更是如日中天,吹喇叭抬轿子的也接踵而来,市电视台一月一次专访,市报也为她开辟了专栏,乡里还选她当了个协主[xi],贊美之声不绝于耳。可是,事业上的輝煌并不能弥补她亲情的失落,大女招娣外出五年音信全無;三女接娣离家出走也一年有余了,至今也没收到她只字片语;老公更是不通情理,如今她红得发紫,富得冒油,他近在咫尺却还是老死不相往来!更令她伤心的是四女儿引娣,刚满十八岁,羽翼还没长丰满就开始与她唱对台戏了,甚至扬言要离家出走。

终于有一天,引娣的扬言成为了事实,她真的与一个名叫朱儒的男人一起私奔了。临走时,在她的卧室里放了一封信,她在信中写道:

“妈妈,请您愿諒女儿的不辞而别,女儿深知自己的行为刺痛了您的心,辜负了您十八年的养育之恩,实在是大逆不道!

妈妈,女儿与朱儒是真心相爱,我知道我们这一举措的后果,但为了爱,女儿愿意吞食世间的一切苦果,准备承受人间最严酷的惩罚,不管今后的道路上有多少荆棘和艰险,女儿都会带着微笑去从容面对!

妈妈,朱儒是一个出类拔箤的男人,我这辈子能遇到他,算是没白来世上一遭,有了他的存在,女儿才有了幸福,他那宽厚的胸膛,才是女儿的依靠,女儿有了他,才活得充实、活得有意义,生活才有滋有味。我既然选择了他,就会用生命去爱他,用真诚去伴随他走完这人生的旅程,去共创美好的未来!

妈妈,女儿走了!求您忘了我这个不孝之女吧!”

不孝之女引娣跪上

一九九七年六月二十六日

骆霞的心碎了。她真后悔当初不该走上这条路,要是老老实实地安守本份,一家人就不会如此四分五裂,她能像今日这么孤单吗?

一九九七年七月六日,骆霞突然收到了一封来自福建福安的来信。这是一封在途中碾转了三个多月的信,她拆开信封,只见信纸是一张很脏很破的烟盒纸,顿时就感到有一种不祥之兆,她打开信纸只见用铅笔写道;

妈妈:

我是您苦命的女儿接娣。一年多前的一步走错,竟使我跌进了一个万劫不复的深渊。从我离家后,一上火车就误入了骗子的陷井,他们把我骗到了广东的一个小镇,当夜就被一个自称是我大姐夫的人强*了,第二天他们就用皮鞭逼迫我去卖淫接客,女儿宁死不从被他们打得死去活来,后来又被他们用欺骗的手段将我卖到福建山区一个比我大二十多岁的傻男人为妻。由于我坚持守身如玉,而被那个傻男人囚禁在密室,长年过着暗无天日的日子。

一年多来,我哭干了眼泪,愁断了肝肠,无时无刻不在盼望着挣脱牢笼回到亲人身边。无时无刻不在反问自己,为什么卖我的偏偏是自己的亲姐姐招娣!天啊!这是什么世道?她为什么连自己的亲妹也不肯放过?!

妈妈,我求您看在生了女儿一场,救救可怜的女儿吧!

接娣哭诉

一九九七年三月

见信如面,睹物思人。看着接娣的来信,她不由得心里一阵绞痛,霎时只觉眼冒金星房屋旋转不停,她赶紧闭上双眼,斜躺在真皮沙发上。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她才渐渐地恢复正常,他拿着这封信犯了愁,被卖的是女儿,卖人的罪犯也是女儿,手掌手背都是肉啊!救得三女儿来,大女儿要坐牢,保了大女儿吧?三女儿还得受罪!她不禁仰天长叹,老天爷呀,您怎么跟我出这种难题啊!我这是前世作了么孽啊,这辈子该遭如此报应?......

天下的怪事都找到骆霞头上来了,偏偏在她左右为难的时候,招娣又突然回来了。

她正拿不定主意,大堂经理闯了进来,满面春风地对她说:“骆总,喜事,喜事啊!您朝思暮想的大女儿招娣回来了!还给您带回了一个一表人材的女婿哩!......”

她一听说招娣回来了,刚刚平复的心口忽然又是一阵剧烈的绞痛,像是在伤口上撒了一把盐,痛得她两眼发黑,差点晕倒在地。她急忙扶着墙壁,强撑着站起身来,拖着沉重的双腿,蹒跚地走出房门。

“妈,我回来了,这是你的女婿......”

招娣的话还没说完,骆霞就支持不住了。她一手拿着接娣的来信,一手指着招娣断断续续地说:“你......你,你做......做......做的好......好事!把接......接娣给......给......” 她话没说完就晕倒在地下。

招娣心里有鬼,她见到妈妈手中拿着一封信,口中又提到接娣,心里就敲起了小鼓,随即与程彬交换了一个眼色,正盘算着如何脱身,没想到妈妈这时突然晕倒,她认为这下机会来了,此时不跑更待何时?于是,她迅速把妈妈扶起,将她抱到床上,向周围的人说了一声去请医生,就与程彬一起匆匆而去。

不知过了多久,她长叹一声醒了过来。她用呆滞的目光搜寻了一下周围,没有发现招娣,心里就全明白了,她紧紧地咬住下嘴唇,竭力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周围像死一样的寂静。突然她歇斯底里地一声狂叫、“舒凡啊!我日你祖宗八百代!......”

整个下午,她把自己关在房里,不吃也不喝,也不过问生意,天一黑就破例打烊关门,早早地熄灯睡觉了。

七月七日是一个黑色的日子,古往今来,在这一天不知发生了多少起空难,有的航空部门甚至下令七月七日这一天禁飞。上午九点多了,骆霞的休闲中心一改昔日车水馬龙的尘嚣,显得冷冷清清的。骆霞也一改往日早起的习惯,房门紧闭寂然无声。

员工们感到十分奇怪,难道今天放大假了?都这个时候了,老板娘还不出来招呼生意,她该不会是生病了吧?业务经理着了急,是营业还是歇业?她拿不定主意,必须要討老板一个示下。经再三考虑,最后她还是决定敲老板的房门。她先轻轻地敲了两下,里面没有动静,她又加大力度敲了几下,还是没有动静。她一推,门是虚掩着的。她推开房门一看,房里一片狼藉,床上的毛巾被掉到了地下,女老板直挺挺地仰卧在床上一动也不动。她走上前去推了一下,发现早已僵硬了,显然已经死亡多时了。她吓得浑身直打哆嗦,连滚带爬地逃了出来,慌忙拨110报了警。

半个小时后,随着一阵警笛的呼啸,市公安局刑警大队长张华带着刑事技、偵人员风驰电掣般地赶到了现场。

现场勘察和调查访问同时迅速舖开。

死者头东脚西仰卧在乱七八糟的床上,尸体已经僵硬,背部臀部已经出现尸斑;嘴角留有少许血迹,口腔农药味浓烈;死者下身的短裤和体下的床单,床褥均被尿液湿透,有明显的遗尿特征。死者床前踏板的东侧靠墙处,有一“杀虫双” 农药瓶,瓶中残留有小半瓶农药。室内的衣櫃、写字台、五斗柜都被翻动。衣服、化粧品和其他物什撒满一地。靠写字台窗户的钢筋被撬严重变形,窗台上留有较为明显的攀越痕迹。现场虽有一定程度的破坏,但痕检方面的专家运用科学的手段,还是从杂乱的脚印中提取到了两枚有价值的鞋印,从农药瓶上,提取了两枚比较清晰的汗液指纹,在五斗柜的抽屉角上,提取到了一枚右手掌纹,为侦查破案提供了依据。

经过尸体解剖,发现死者的鼻腔里有部分血块,肺部大面积呈点状瘀血,窒息死亡特征明显。鉴于口腔中农药味浓烈,化验专家现场对死者的胃液提取物进行了化验分析,没有发现农药成分,显然农药瓶和死者口腔中的农药都是欲盖弥彰的假象。根据尸僵和尸斑分析,死者的死亡时间被确定在凌晨1~2点,死亡性质为他杀。

现场访问分两组进行,一组负责对休闲中心员工的詢问,另一组则以现场为中心向四周幅射开展调查访问。张华亲自参与对重点员工的询问,在询问中他们发现了三个有价值的线索,一是休闲中心多年来的账本案发后就不翼而飞;二是死者昨天中午曾收到过一封来自福建的信,拆开信后她就大惊失色,几乎晕倒,下午她那外出打工五年没有音信的大女儿招娣,突然带着女婿回来了。可是她对女儿回来却很不高兴,一见面就冲她女儿发脾气,没说上几句话就晕倒在地。更奇怪的是她女儿、女婿见到妈妈晕过去了,不设法抢救,反而乘机溜走,实在太不近人情;三是早几天死者的丈夫舒凡来过一次,他一来没说上几句话就吵起来了,临走的时候还扬言说:“不整死你这个‘堂客’ 我就不姓舒!” 另一组在訪问中也发现了一个重要情况,有人反映,昨夜一点左右,有一男一女“打的”在休闲中心附近下了车,接着就向休闲中心方向去了。

晚上,刑警大队连夜召开了案情分析会。会上首先由各组负责人通报了情况,接着就展开了热烈的讨论。一部份刑警认为死者经营的休闲村,实际上就是一个卖淫聚赌的窝点,是一个藏污纳垢的场所,平日光顾的人群中,不乏坏事做绝的不法之徒,一旦他们输急了眼,是什么坏事都做得出来的。从现场情况看,盗窃杀人的可能性较大,我们的侦查方向应以两劳回归人员和有劣迹的人群为重点;多数刑警则不以为然,他们认为盗窃只是一种假象,真正的杀人动机可能不那么简单......

张华一直在认真地听取各方面的意见,详细地记录着每一个人的观点,并将这些观点科学地进行归纳。渐渐一条清晰的思路浮了出来。他呷了一口浓茶,猛吸了几口香烟,开始了他的分析:

“我认为分析案情离不开现场,离开了现场就是无的放矢。这个现场有很多假象,我们一定要透过现象去看本质,这个现场的本质是死者窒息身亡,而且第一现场又是死者的睡床。从理论和实踐来分析,出现这种情况只有两种可能,一是死者遇害时正处在熟睡之中,如果是这种情况,就可以排除盗窃杀人。实踐证明,盗窃犯罪嫌疑人是以获取财物为目的,只要没被主人发现或抓住是绝不会先法制人的,先杀人后盗窃不符合犯罪心理和客观规律。另一种可能就是与死者关系密切,并且密切得没有互相防范的理由,换句话说不是丈夫就是情人,当然也可能是子女!只有这种关系,才有可能死得如此没有防范。根据这一分析,我认为我们侦查的重点,应围绕死者亲友做文章,首先应把死者的丈夫舒凡和大女儿招娣及女婿列为重点,迅速开展工作......”

局长周国斌非常赞同张华的观点,当即予以了肯定。

散会后,侦察员兵分三路主立即进入了角色。

以重案中队长秦振丰为组长的第一小组,负责对死者的丈夫舒凡进行排查。天蒙蒙亮,秦振丰带领两名刑警赶到了岔湖村。村民们反映,舒凡为人忠厚老实,是一个本分人,一向安份守法,两年前就进城了,据说现在在“古风酒楼” 帮人家做事。

古风酒楼是南江市小有名气的酒楼。秦振丰自然很熟悉,四十分钟后,他就和战友一道坐在了古风酒楼的贵宾接待室,女老板吴芬热情地接待了他们。

秦振丰首先向吴芬宣读了《刑事诉讼法》中的第四十五条,接着就说明了来意:“吴老板,你酒楼有一个名叫舒凡的员工吗?”

吴芬笑兮兮地说:“你说舒凡呀?有,有这个人。他是酒楼的采买,他可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哪!”

“你到是说说,他是个怎么个好法?”

“说来话长,这还得从前年中秋节说起。当时我正因为受离婚的打击,精神几乎崩溃,中秋节早上天没亮就糊里糊涂地跑到马路上了,胡乱在马路上蹀躞,正在这个时候舒凡开麻木经过这里,我鬼使神差地突然向麻木冲去,他来不及避让与我撞了个正看。当我醒来时己躺在医院里了,我住院这段时间多亏了他的精心护理,他不但帮我治好了外伤,而且还抚平了我那颗伤痕累累的心,使我重新燃起了希望之火,找回了曾经失去了的青春,坚定了生活下去的信心。他是一个有情有义的好男人,有责任感,有同情心......” 她说起来滔滔不绝。

“他人现在哪里?我们想找他当面谈谈。” 秦振丰说。

“你现在要见他?这就有点麻烦了,只怕他现在正在去武汉的路上呢。”

“他去武汉了?” 

“对,他去武汉了,听他说还要去福州哩。”

“不好,他要跑!” 秦振丰心里一格登,连忙告辞了吴芬,回到市局办好了拘传舒凡的手续,马不停蹄地直扑武昌火车站。

秦振丰一行乘坐的三菱吉普在高速公路上飞驰,三个小时后,他们终于在开往福州的列车开始检票的时候,赶到了武昌火车站。在铁路分局刑警队的配合下,迅速在火车站布下了一张无形的法网,悄悄地等待着猎物的出现。

身着便装的秦振丰和两名侦察员,化装成车站服务员,混在进站剪票处拭目以待。突然,一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庞进入了他们的视线,他向战友们发出了贴近的指令,几名侦察员迅速包抄过去。

“舒凡!” 秦振丰突然喊了一声。

“哎——,” 舒凡本能地应了一声,他的话音还没落,双手就被冲上来的刑警扭到了背后,推桑着上了警车。

晚上十点整,市公安局第五审讯室里灯光通明,对舒凡的突审正在这里进行。

“舒凡,你知道为什么我们要把你从武昌火车站带回来吗?” 秦振丰威严地问道。

“知道,肯定是为骆霞的事。” 舒凡回答说。

“既然你知道是为骆霞的事,那我们也就不必蔸圈子了,我看你就来个竹筒倒豆子,利索点吧!”

“我该死!我有罪!是我害死了她......” 他突然双手抱头痛哭流泪。

......

秦振丰简直不敢相信,这么一起重大凶杀案就这么轻飘飘地破了。他虽说算不上特别老的刑警,但也在刑警这个岗位上摸爬滚打了十几个春秋,也的确轻易破过一些大案,像如此大案破得如此顺利他实在不敢相信,特别是对犯罪嫌疑人的审讯,更令人不可思议,还没正式交锋他就认了罪,难道不奇怪吗?他总觉得不大对劲,舒凡总说是他害死了骆霞,却又讲不清作案过程,即使说了一点,也与现扬不符,让人云里雾里摸不清猜不透。他感到左右为难,认定缺少证据,排除又没有道理,关也不是放也不是,关吧?搞不好错关了好人;放吧?又怕放纵了罪犯。后来经过局领导反复斟酌,还是决定对他进行刑事拘留,以便进一步排查。

舒凡被刑事拘留之后,刑事技术部门对他进行了技术排查,结果指纹、脚印都与现场不符。可他仍然坚持说是他害死了骆霞,弄得刑警们欲定无据,欲罢不能,进退两难。张华认为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必须开辟另一条通道,迅速开展对招娣这条线的侦查。为了尽快获得信息,他决定在全市范围内展开对旅店宾馆大清查,经过一天的清查终于在南江宾馆发现了舒招娣和程彬的行踪。南江宾馆的旅客登记部上,清楚地登记着程彬和舒招娣夫妇俩七月六日下午来店,七日早晨五点离店。来自何地一栏中写的是南海麻湾。据宾馆保安和服务员回忆,这两人行踪诡秘,当夜一直到凌晨四点才归店,并且神色慌张......

无疑这是一个十分有价值的情况,再与六日下午死者冲招娣发脾气,后来又見死者晕倒不但不救反而溜走,这种有悖常理的现象联系起来,程彬和舒招娣的疑点迅速上升。经请示局领导,张华决定亲赴南海开展排查。

南海不愧为改革开放的前沿,到处都是高楼大厦,遍地尽是花团锦簇。先富起来了的人们日子过得又紧张又清闲,他们为了嫌更多的钱连麻将都不打,你说紧张不?可是,如果你到酒楼去看一下,满厅的人都在慢条斯理地喝着早茶、吃着点心,你又不得不信服,这里的人们过的日子比神仙还清闲。

麻湾,又是前沿的前沿,她有着一条长长的黄金海岸,凭借这条黄金海岸,早在八十年代初期,这里的人们就先富起来了。有人作了一个统计,在一个人口不到二十万人的麻湾,亿万富翁就有两千人,高达总人口的百分之五!这里有一个与众不同的标准,说什么不过亿不算富,几十万是贫困户。这里有一点像二、三十年代的上海滩,算得上是个冒险家的乐园。从海上一批又一批地涌进日产高级轿车,高档摩托车,在他们手中一转,成捆的钞票就进了他们的保险柜。沿国道两边一溜几十公里长的轿车行、摩托车行,让人目不暇接,撩得路人心痒。也正因为此,使这个地方人口倍增,同时也带来了其他的副产品,文化的多样性带来了社会风气的兼容性,东西方文化在这里汇合,良莠在这里共存。

张华带领的工作小组来到麻湾后,在当地警方的配合下,很快就发现了程彬和舒招娣的落脚点是“红磨坊” 发廊,据当地警方介绍,“红磨坊” 实际上是一个卖淫窝点,老板叫“黑老五” ,在这一带很有点势力,上层又有关系,警方几次想敲掉这个窝点,都因为抓不到证据而作罢。为了不打草惊蛇,张华决定先化装侦查,摸清情况后再设法将招娣调出实施密捕。

下午张华化装成大老板来到了“红磨坊” ,黑老五听说来了个大老板,亲自出来接待了他。

秦振丰向黑老五介绍说;“这位是上海东方经贸总公司的张老总,久仰你“红磨坊”的大名,也算是幕名而来吧。不知能否让我们老总四处看看?”

“行,行啊!您这样的大老板是请都请不来的贵客,请,您请——” 黑老五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就忙着在前边带路。

张华和秦振丰在黑老五的带领下,在“红磨坊” 转了一圈。张华边看边说:“好,好!果然名不虚传!”

黑老五连忙说:“那里,那里,承蒙老总抬爱,其实我们‘红磨坊’ 是高山倒马桶,臭名在外,您这一夸我真要钻地岔了!老总您转了一圈不知有中意的没有?”

“有,有!我看这两个就正合我意。” 张华一边说一边用手指了指舒招娣和另外一个小姐。

“既然老总看得上眼,我就去给您准备房间吧!”

“房间就免了吧!黑老板,像你这种地方能玩得起兴趣来吗?玩女人讲的是一个心情,再好的女人没有好环境也没意思,我看这样吧,晚上10点,让那两个小姐到海天宾馆819房间来吧!” 张华说完掏出一沓现金往黑老五手上一塞,“这是定金,黑老板你看着办吧!”

晚上10点,黑老五准时把张华点的两个小姐带到了海天宾馆819房间。冲着张华一笑,“张老总啦,这两个小姐可是我的头牌啊,在外过夜——”

“不就是钱吗?只要能让我们老总开心,钱不是问题!”秦振丰接过腔来,边说边拍了一下密码箱。

黑老五见秦振丰这么一说,顿时显得有点尴尬,连忙说:“兄弟我不是那个意思,不是那个意思,为了几个小钱得罪朋友我还是黑老五吗?说老实话,我是怕被‘雷子’ 盯上出麻烦……”

“哦——,黑老板说得有理,我们会加倍小心的。黑老板,你放心,退一万步讲,如果我张某人真的命运不济,点子低碰到了五子婿,我也决不会出卖朋友,充其量舍点财。” 张华豪爽地说。

既然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黑老五再也没什么好说了,知趣地退了出来。

黑老五刚一离开,张华就向秦振丰使了一个眼色。秦振丰会意,迅速跟了出去,见黑老五确实离开了宾馆,就与当地警方取得了联系。不一会儿,南海的同行们就赶到了宾馆。张华与南海同行们交换了一下意见,决定连夜突审舒招娣。

舒招娣被秘密地带到了派出所,一场短兵相接的战斗随即打响。

审讯一开始,这个貌似文静的女人就一反常态,不是装疯卖傻就是胡搅蛮缠,问非所答。面对这个狡猾的女人,张华显得十分冷静,不焦不躁,不紧不慢,运用娴熟多变的审讯策略,顺着她的思路,让她充分地表演,时不时地突然提出问题。舒招娣没有想到公安机关的审讯如此好对付,一路假话说来,甚至编得幼稚可笑,主审的警察却一本正经地听着、记着,她闷在心里好笑。聪明反被聪明误,舒招娣也不例外,她怎么也想不到,这是张华欲擒故纵的审讯策略。假话说得越多,漏洞也就越多,前面说的和后面说的大相径庭,她自己没当一回事,可张华早已记录在案了,白纸黑字赖也赖不掉。舒招娣就这样为自己编织了一个又一个的口袋。

凌晨两点,张华开始发动总攻了,他用她的矛去攻她的盾,用她后面说的话去驳倒前面说的话,没几个回合舒招娣就无法招架了,用尽了浑身的解数也是难圆其说,她不得不在自己编织的口袋里钻来钻去,不得不为自己编造的谎言付出代价。经过几番较量,舒招娣终于败下阵来,无可奈何地长叹了一口气,交待了自己伙同黑老五、程彬等人逼良为娼的犯罪事实。

原来舒招娣也曾经是一个被害者。

她交待:“一九九三年夏天,我刚满十八岁听说深圳遍地是黃金,就萌发了南下打工的念头,瞒着父母独自一人闯深圳。开始在一家制衣厂打工,因为自己从没干过车衣工,技术水平太差,每天工作十五、六个小时,一个月下来还挣不到几百块钱。现实与想象差距太大,特别令我失望,为了能找到一个既轻松又赚钱的工作,我跑遍了深圳的大街小巷,可是,人家需要的是知识型人才和熟练技术工,像我这样既没文凭又没技术的农村姑娘,命中注定了是做苦力的料。我一连找了十几天,仍然是一无所获。眼看辛辛苦苦挣来的几百元钱马上就要花光了,正垂头丧气地,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闲逛,忽然碰到了中学的同学程彬。落魄之时见到了老乡,眼泪不由得夺眶而出,把憋在内心的苦水全吐了出来。

程彬一听就陪着叹了一声气,接着怪我没去找他。他说他在一家外企做主管,眼下正在招工。你这点事只不过是小菜一碟,全包在他身上了,并说包准又轻松又赚钱。我听他一说,霎时破涕为笑,立马回去辞了工,当夜就和他乘坐“的士” 来到了麻湾。没想到一到麻湾,程彬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他那很白净斯文的脸,变得那么狰狞可怕。当夜就和黑老五一起强*了我。当时,我痛不欲生,想到了死。但是,又舍不得死,这人世间花花绿绿的世界自己还没有享受,就这么死了多不划算?于是,就忍辱偷生活了下来。

第二天,程彬手提着皮鞭,和三个打手一起,把我押到了“红磨坊” ,强迫我接客卖淫。我一想,都到了这个地步了,值得女人珍惜的东西也没有了,干脆破罐子破摔,也就认命了。后来,黑老五看我有几分姿色,就让我跟了他。一年以后,黑老五又把我赏给了程彬。这些年来身在魔窟,自己也变成了鬼。从被动到主动,从被迫卖淫的受害者变成了帮凶“老鸨” 。说内心话,过贯了穿金戴银,花钱如水的日子,实在不想再回到过去了。这两年,自觉不自觉地与程彬一道,以夫妻的名义到过不少地方活动,骗了不少女孩,犯了不可饶恕的罪行。其中有一件丧尽天良的事。那就是两年前的七月,程彬从南江骗来了几个女孩,其中有我妹妹接娣。其他几个女孩受不了皮鞭的威胁,都下了“水” ,唯有小妹誓死不从。他们什么办法都使尽了,她还是守身如玉。我一怕闹出人命来不好收拾,二怕接娣坏了我们的大事,就把她卖到福建省福安山区的一个光棍当了老婆。

自从卖了小妹后,我的心一直不安,总是担心东窗事发。半个月前,我与程彬到南江活动。回到南江后,忽然有了一种难奈的思念母亲之情。毕竟是人生父母养,亲情总是难以泯灭。七月六日下午,我和程彬一起到 “休闲村” 见了妈妈一面。当时,妈妈脸色腊黄,手中拿着一封信 ,冲着我喊接娣,没喊几声就晕倒在地。我瞟了一眼信封,好像是福建福安来的。顿时就吓得三魂跑了七魄,连忙与程彬一起逃回了宾馆。

当夜,就与程彬商量对策。程彬说大限来临不由人,触犯天条也要保己命。爹死娘嫁人,各人顾各人,为今之计也只好杀人灭口!我一听说要杀我妈灭口,就坚决反对,但反对也没用,最后还是以屈服而告终。当夜一点左右,我和程彬“打的” 去了“休闲村” ,悄悄摸到我妈卧室的后面,程彬用事先准备好的木棍撬开了窗户上的钢筋,我在外面望风,他爬窗进入卧室。可是,他一进去就出来了,说我妈早就被人杀死了。为了逃脱干系,我们连夜就逃回了麻湾。”

“你交待的都是事实?”张华问。

“是,绝对是事实。如有半点不实,甘愿受法律严惩。” 招娣指天发誓。

七、七凶杀案经过半个多月的侦查,仍然没有进展。转了一个大圆圈,又回到了原来的始发地。半个多月的奔波,仅仅只是侦查工作的一本厚厚的副卷。等待它的命运就是进入刑警大队的档案室,开始它漫长的沉睡。

侦破工作实在有点令人失望。所幸的是,南下工作组这边出现了意外的亮点。虽说没查到凶手,却歪打正着发现了一个强迫、组织妇女卖淫的黑恶犯罪团伙。在当地警方的大力协助下,一举端掉了以黑老五为首的黑恶势力老巢和三个据点,首恶和骨干分子十一人无一漏网,解救出受害妇女二十三人。

经过突击审讯,黑老五和程彬交待,他们自四年前纠合在一起以来,先后从全国各地诱骗上百名女青年来麻湾。在武力的征服下,所有的女青年无一幸免先强j*后卖淫的厄运。其中还有两人被他们折磨致死。

七月二十八日傍晚,张华小组在当地警方的协助下,带着他们的副产品回到了南江市。局领导为他们举行了热烈而隆重的欢迎会,张华明白,局领导的用意显然是在给七、七侦破组鼓气。

七、七凶杀案陷入了进退维谷的被动局面。调查工作没日没夜地进行着,侦查副卷一摞一摞地增加,嫌疑人一个又一个地查否。参战干警不免心浮气燥起来,士气明显低落。为了坚定信心,激励士气,八月十五日深夜,案情分析会再次召开。

刑警们围坐在大队会议室中央的椭圆形会议桌旁。桌面上几个硕大的烟灰缸已经不堪重负,堆积如小山一般的烟蒂烟灰,向人们展示了刑警沉思的艰辛。刑警有一个习惯,凡遇到疑难案件时就狠命地吸烟。往往烟又总是能激发刑警的灵感,不少疑案难案烟都立下了汗马功劳。可是今晚,这吸进吐出的浓烟,却在眼前形成了团团迷雾,笼罩着整个会议室,压抑着每一个人,真让人透不过气来。

沉默,久久的沉默。

刑警们在苦苦的思索着。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时光一分一秒地从他们的身旁流逝。

凌最两点的钟声敲响了。

朱小川沉不住气了。“队长,今天这个会开得有必要吗?舒凡不是早就认了账吗?放着现成的凶手不审不问,偏要在这里瞎折腾,……”

朱小川的话实在不够一个刑警的专业水平,但也因此打破了沉闷的局面,点燃了争论的导火索。

一场激烈的争论随之而起。

持不同观点的刑警已经压抑了很久了。现在发泄的机会终于来了。他们说:“真理有时掌握在少数人手里,比如七、七凶杀案就是如此。其实在案发之初我们就提出了不同意见,可惜未被采纳。现在案子进入了死胡同,应该是我们猛醒的时候了。现在移师外围,亡羊补牢还为时未晚……”

秦振丰立即进行了反驳。他说:“我认为,前段的工作和侦查方向毋容置疑,问题的症结肯定是出在工作细节上。比如说,骆霞只不过是一个农村妇女,为什么经营卖淫、赌搏窝点将近三年能相安无事?这背后是谁在为她支撑着?我们的侦查进行了一个多月,有谁能说清楚这幕后的问题?这不足以说明我们的工作还有死角吗?透过现象看本质,由此我可以大胆地推断,死者周围的关系网我们根本没查清!根据这个推断,我认为对犯罪嫌疑人的画相是准确的……”

接着又有不少干警发言,通过激烈的争论,最后意见渐趋统一,认为秦振丰的观点具有代表性。

最后,张华作了总结性发言,肯定了辩论的成果,步暑了下一步的侦查不作。

侦查工作又重新铺开。刑警们将死者周围的关系网重新进行了排队、过筛,李季与死者的关系重新列入到重点排查行列。以往,因为他是乡党委分管政法的副书记,又是死者的女婿,刑警们根本没把他列入排查对像,现在一查,不少疑点就凸现出来了。

如何对李季进行排查,是摆在张华面前的一个难题。他是乡党委副书记,又是市人大代表,在没有掌握确凿证据之前,是不可能采取什么行动的。目前唯一可以采取的措施,是通过密取的办法获取有关证据。可是,李季绝非一般人,一般的密取方法是瞒不过他的。张华一筹莫展。

傍晚,张华拖着疲惫的双腿走进了白石派出所的接待室。他正准备对一天的工作进行一下梳理,这时,李季走了进来。张华默神,李季这时来肯定是为了刺探案情,我何不来个将计就计呢?

“张大队,辛苦了!”李季热情地伸出了双手。

“那里、那里,” 张华边说边与李季握手。

双方寒喧了几句,就双双在沙发上落座。接着李季就主动谈起了案子。

张华灵机一动,编出了一套假话来麻痹对方。“唉!别提了,这一个多月算是白忙活了!” 他故作懊丧地说。

“话怎么能那么说呢?你们的工作不是蛮有成效的吗?”

“还有成效呢,查了半天,流窜犯作案拿本地人查,你说我这个大队长是怎么当的?” 张华显得十分颓废。他边说边起身,从茶几上拿起一个玻璃杯,到外边水池冲洗了一下,为李季泡了一杯茶。“来,我们边喝边谈吧。”

李季接过茶杯。“哦?!是流窜犯作案?张大队,说一句马后炮的话,其实我老早就有这个想法。” 他有点喜形于色。一边玩弄着茶杯,一边品着香茗。得意地说:“来,喝茶,茶喝到这个份上,味道最醇!”

……

李季起身告辞了,哼着黄梅小调向家中走去。

天上掉下的馅饼使张华欣喜万分。他连忙撕下两页材料纸,将李季用过的茶杯包好,放进了公文包。霎时,一天的困乏挥发殆尽,连夜赶回了市局。

早已在技术室待命的指纹鉴别专家李世新,见张华开车进了大院,便快步迎上前去,接过检材便和同事一起开始了固定、提取和鉴别。李世新深知自己肩上的责任重大,他熟练地操纵着电脑,将提取的指纹变成光电信号输入计算机。再从电脑中调出七、七凶杀案现场提取的指纹,与密取的指纹进行比对分析。经过近两个小时的细心鉴别、比对,电脑资料表明,两个指纹的捧、叉、罗、箕的特征完全吻合。接着他又做了指纹重叠试验,电脑画面显示,两个指纹完全重叠,便作出了同一认定。

经市人大常务委员会批准,抓捕李季的战斗於凌晨四点打响。十五名荷枪实弹的刑警,在张华的带领下,将李季的住处围了个严严实实。随着张华的一声令下,秦振丰一马当先,带领重案中队的刑警首先冲入室内。只见室内一片狼籍,李季和舒盼娣早已人去楼空。

无功而返,使得张华和战友们十分懊丧。他想不通,昨晚的一切都做得那么保密,那么的无可挑剔。究竟是怎么走漏了风声?他百思不得其解。突然,一个影子在他的脑海中闪了一下。他一惊,难道是他?!不,绝不可能!怎么能毫无根据地去怀疑自己的战友呢?他竭力想把这个影子从脑海中抹去,可不知怎的,那个影子又顽强地闪了一下,最后竟定格在他的脑海之中。

雷云一整夜坐卧不安,他觉得今夜特别长,长得令人难以忍受。只要他一闭上眼睛,出现在眼前的就是张华带人抓捕李季扑空的情景。他不敢合眼,实在怕见到战友们那一双双失望的眼神。

他恨自己糊涂,恨自己丧失了党性,恨自己在物欲横流的世俗面前是那么的不堪一击。自己好歹也是一个公安干警,怎么能做出那种助纣为虐的事来呢?他悔恨交加,用拳头狠擂着自己的脑袋。心里骂道:“雷云啊雷云,你狗日的心被狗吃了?明知是出卖人格的犯罪行为,你也敢做?就算李季能逃得了一时,能逃脱一世吗?你就等着人民的审判吧!等着被人们唾弃吧!……”

他忽然想到了死,只有自己一死以谢罪天下,只有一死以一了百了,管他身后遗臭百年呢。他掏出手枪,把子弹拉上了膛,用枪管对准了太阳穴。此时此刻,只要他二拇指轻轻一动,他雷云顷刻之间就会灰飞烟灭,一切烦恼也就烟消云散了。可是,当真要扣动扳机的那一刹那,他又是那么的不甘心。他不止一次地质问自己:“雷云呀雷云,你就这么死了,算哪门子英雄?死,真能得到灵魂的解脱吗?就这么死了,你有何面目去见你的列祖列宗?你要真是英雄,就知错能改,向组识上坦白交待,立功赎罪把逃犯抓回来……”

上了膛的手枪又放下了。他终于下定了向组织自首的决心,自己酿成的苦酒自己喝,什么地方跌倒,就从什么地方爬起来。

天刚一亮,他就来到了局长办公室。

张华正和局长默默地相对而坐。

周国斌一抬头,见雷云走了进来。“小雷,这么早来,有事吗?来,坐。” 他做了一个请坐的手势。

雷云没有坐,头埋得很低地站在下首。话没出口,就先交出了手枪。“局长,我对不起您,对不起组织!我该死!我不是人!李季是我通风报信才逃了的……”

周国斌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李季是我报的信……”

张华想到了有人通风报信,但没有想到是他。他看了看局长,又看了看雷云,从墙边拖过一把椅子,对雷云说:“来,坐下来慢慢说。”

雷云痛苦地说出了一切:

“九五年七月的一天,我接到群众举报,在金龙酒店抓获了正在卖淫的舒盼娣和嫖客。没过多久,李季副书记打电话来要我放人。正好当时我舅舅(市民营办的李光明主任)也在场,他对我说民营企业是我市的重头戏,书记市长都很重视,你怎么不看形势乱抓人呢?赶快按李季副书记的意见把人放了。事后,李季请舅舅在金龙酒店吃饭时拉上了我。在酒席上,李季请舅舅法外施恩,让他踩点红线,搞一家娱乐休闲村,并说到时候我李某人是会知恩图报的。舅舅举起一杯酒,与李季碰了一下。说:“君子一言,快马一鞭,就按李书记你说的办!以后有什么事,你直接与雷云联系。”

没过多久,金龙酒店摇身一变,就成了休闲村,老板就是骆霞。别看骆霞是一个农村妇女,实际上她是个角色。她为人处事八面玲珑,深得舅舅的喜爱。舅舅对她的休闲村更是百般呵护,每次上面有什么行动,都让我提前跟她打招呼。因此,骆霞的休闲村越办越红火,每天的进账都达到了五位数。骆霞出手也很大方,每逢过年过节,她都给我送红包,开始我不肯收,舅舅和李季副书记都说我没有卵子,并说是我的劳动所得。我听他们这么一说,就收下了。昨天晚上我算了一下,这几年我一共收了她二十余万元。

今年七月初,舅舅和李季副书记去休闲村,带上了我。喝酒时,舅舅对骆老板说,他女儿要出国托福,要她给他准备十万美金。骆老板显得面有难色,说生意不好做,这些时虽说赚了些钱,实际上都为人家做了嫁衣裳。十万美金不是个小数目,实在拿不出来,五万还凑合。后来不知为么事,把骆老板搞毛了,她指桑骂槐地说了一通难听的话。回来的时候舅舅对李季说:“这个女人不简单,是埋在你我之间的定时炸弹,说不定哪一天你我就要死在这个女人手上……”

后来,没过几天骆老板就被害身亡了。其实,我心里早就有数,知道这事肯定是李季干的。昨天晚上,我接到舅舅的电话,他说市人大已经批准刑警大队抓李季了,李季要是出了事,你我就得完蛋。让我赶快去报信,让他赶快跑。舅舅给我出了一个大难题,是去还是不去?我很矛盾。去吧?明摆着是知法犯法,到时候罪加一等;不去吧?自己已经上了他们的贼船,李季出事,自己也跑不脱。想来想去,最后还是鬼迷心窍,鬼使神差地去报了信……”

周国斌的心情十分沉重,他没想到公安队伍中竟出了如此败类。他对自己部下的堕落十分痛心,他想起了亲密战友雷大刚临牺牲时的嘱托,如今雷云出现了如此严重的问题,到时候有何面目去见九泉之下的老战友啊!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以长辈的口吻说:“雷云啊,糊涂呀!钱对你比政治生命还重要吗?你忘了你爸临终时是怎么嘱附你的了?……”

雷云此时已是泣不成声。“局长,您骂吧,我不是人,连猪狗都不如……”

周国斌无奈地摇了摇头,对雷云说:“骂能解决问题吗?痛哭流泪能洗刷你的罪过吗?我想,你要是真心实意的悔过,就应该用一个男子汉的气概去面对现实,去做你该做的事,将功补过,戴罪立功,以争取法律对你的从轻制裁。”

雷云用衣袖擦干了眼泪,发誓说:“局长,您放心,我雷云错了一次,绝不会错第二次!李季是我放跑的,我就一定要把他逮回来……”

步入而获之年的李光明,意外地与市政法委书记乐良臣成了知己,从此就交上了好运,在众多的兢争对手中脱颖而出,如愿以偿地当上了市民营办的主任,并且由市政府钦定分管“红灯区”。

“红灯区”是全市最热门的话题,掌握了“红灯区” 的审批权,就掌握了特种行业的生杀大权,就是权倾朝野的实权派。李光明就是这样的实权派,因此一夜之间便成了全市的焦点人物。

“七亿麻将三亿舞” 是改革开放的副产品,黄、赌在社会上引起的“破窗效应” ,实在令人瞠目结舌。特种行业的发展,更是速度惊人。歌厅、舞厅、美容厅、按摩厅、娱乐城、休闲村一个比一个时髦,老板们都是人精,知道谁是财神谁是阎王,砣子该打谁,打轻打重,他们一目了然。几年光景,李主任因为背后有大树,手中有实权,口袋里有钞票,已经是财大气粗了。小打小闹早已不感兴趣了,如今,只要他一伸手,必然是大手笔。

当然,大手笔也有风险。比如骆霞那个休闲村,就是他在一帆风顺之中遇到的水下暗流。特别是那档子凶杀案,闹腾得他好一阵子思绪不宁。直到李季顺利出逃,那颗悬着的心稍稍放了下来。

时间过得真快,一晃就到了九月中旬。

再过两天女儿就要出国了。经不住女儿的软磨硬缠,他只好带着女儿到泰山作告别游。他来到南天门,只见天街两侧摆开了十多个卦摊。其中有一个长者颇有点仙风道骨,就走上前去,搭讪道:“先生,给我算一卦怎样?”

卦师抬起头来,朝他看了足有三分钟,欲言又止,无奈地摇了摇头。

李光明一见,心里一格登,感到情况不妙。连忙说:“先生,晚生是不是有灾呀?还求先生指点迷津……”

“好吧!今天相见也算有缘,那就算一卦吧!” 卦师说完,拿出三枚乾隆时期的古铜钱,对李光明说:“你将这三枚铜钱平放在手心,双手合扣约一分钟,使铜钱的磁场与人身的磁场连通。天下之事无不从心而动,心动则信息发。算卦讲的是要心诚,脑子只能想要测之事,集中意念,只有意念集中了才能向外发出信息,铜钱才能通过信息反馈,正确地、真实地反映出来,摇六次而成卦……”

李光明在卦师的指导下,诚心诚意地摇了六次,终于成其一卦。

卦师告诉他:这一卦是六十四卦之中的第六卦,名为“讼” 卦。从卦象上看,上卦为“乾”为天,下卦“为坎”为水。天在上水在下是天水违行。上卦属阳为刚,下卦属阴为险,内险而外刚必成争讼。从五行六亲来看,卦上用神官鬼不上卦,故从离宫首卦中借得官鬼亥水为伏神。官鬼伏于兄弟午火之下,为之伏来克飞。伏克飞为出暴,大为不妙。从卦理上看,官鬼亥水本月非但得出,下月则是古历九月,为戌为土,子孙戌土临月建旺相,克官鬼亥水更甚。据我算来,过两天戊晨日冲动子孙戌土,恐怕就要露出凶象,最晚也出不了下月,丢官是定了板的,怕就怕还有牢狱之灾啊!

这一卦算得李光明魂不附体,吓得满头大汗。一把拉住卦师说:“您老人家莫非是神仙下凡?算得太准了。晚生最近的确遇到了点麻烦,还望先生垂怜一二,帮助晚生化解这场灾难,逃过眼下一劫。”

卦师捻着胡子想了半天。然后才慢吞吞地说:“要说解灾嘛——,自古有之。据鄙人看,小灾小难解解不难,至于大灾大难嘛,那就一看天意,二看本人的造化了!古人云,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至于是成是败,也只好各安天命了……”

李光明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苦苦哀求道:“老人家,您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就行行好吧……”

“好吧!就凭你这份诚意,老夫就逆天而行一回吧!你回去后,在客厅的西北角上摆放四只木制老虎,以克制戌土。寅为虎,寅属木,八卦的方位上木在东方,为震为四,故以四虎以克西北方之戌土。子孙受制,官鬼可保。同时,再在西北角安放三条红蛇,蛇为巳,巳属火,火为离,离为三,故用三条红蛇。巳亥相冲,用火蛇冲起休囚之用神官鬼,官鬼动,则用神有用。保住了官就保住了本,保住了本则牢狱之灾可免矣……”

李光明千恩万谢而去。女儿他也不陪了,泰山也不游了。急急忙忙地赶回家中,按卦师的旨意,在客厅的西北方摆好了三蛇四虎。接着又在祖宗的牌位前烧了三柱高香,叩求祖宗显灵,保佑他消灾免难,渡过眼前这一关。

是夜,他疑神疑鬼,一夜展转反侧于床上。一时想到李季被抓,自己的问题败露;一时又想到李季在逃亡途中遇车祸身亡,自己的那些事只有天知、地知、己知了。直到天蒙蒙亮时才迷迷糊糊地睡了一觉。

八点二十分,电话铃声把他惊醒。他抓起电话手机,话筒里传来了政府办公室通知开会的声音。他一看表,离开会的时间只差五分钟了。急忙洗了一把脸,抓起公文包就往政府办公室赶

他跨进会议室,只见周国斌与检察长胡建军并肩而坐,张华和反贪局长马少波门口两旁待立。心里猛一格登,突然感到情况不妙。但他是堂堂的民营办主住,怎么能被这么点小阵势吓倒呢?他挤出一点惨淡的笑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走到周国斌的对面的位置坐了下来。

他刚坐下,周国斌就从公文包里抽出一张逮捕证,放到李光明面前。说:“李光明,鉴于你的犯罪事实,经市人民检察院批准,现在对你执行逮捕,你在上面签个字吧……”

“周一把,你把话说明白,你们凭什么逮捕我?” 李光明色厉内荏地喊道。

“凭什么逮捕你,你会不明白?”周国斌冷冷地说。

“我不明白!我犯了哪一条哪一款?你拿证据出来呀!……”

“要证据?好啊。来人,把李季给我带进来!”

周国斌的话音刚落,两个刑警就将李季押进了会议室。

外逃不过二十来天,李季已如丧家之犬,那副狼狈样子真是不堪入目。他抬起头来瞟了李光明一眼,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无可奈何地说:“我说老李啊,好汉做事好汉当,都到了这个地步,就是赖也赖不掉啊!没办法,该说的我可都说了……”

李光明从见到李季那一刻起,就知道自己彻底完了。他霎时像被霜打了的茄子,像泄了气的皮球,哀叹一声,开始交待自己的问题。

原来,李光明在骆霞的休闲村陷得很深,他才是骆霞的真正后台。这两年也没少从骆霞那里得到好处,一年上百万的进益,他还不满足,还以女儿出国读书为名,敲骆霞十万美元的竹杠。因为话不投机而发生矛盾,后来怕被骆霞出卖,便与李季密谋杀人灭口。李季也担心骆霞不除,迟早要出事,便一拍即合,利用自己是骆霞女婿加情人的身份,趁其不备突下杀手。李季暴露后,又暗中指使外甥通风报信。

李光明的交待与李季的供词相互得到了应证,加之铁证如山,七、七凶杀案终于画上了圆满的句号。

当舒凡走出南江市第一看守所大门时,他才真正感受到了阳光的温暖和亲切。仿佛今天的天格外的蓝,阳光特别的灿烂,风也特别的温柔。他贪婪地深吸着带有桂花香味的空气,精神随之一振。此时此刻,他的心情十分矛盾,不知道是高兴还是沮丧,一种莫名的感受使他放慢了脚步。

他抬头望着深邃的蓝天,一丝彷徨向他袭来。是啊!如今走出了这个大门,就是重新获得了自由的象征。可是,自由对他来说又有什么用呢?老婆死了,女儿有的坐牢有的去向不明,好好的一个家说没了就没了。如今什么都没了,还不如老死监狱的好!现在跨出了这个大门,又能到哪里去呢?何处才是我舒凡的归途啊!

他迷芒地走出了看守所的大门。

突然,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他的眼帘。“那不是吴芬吗?” 他怎么也不会想到,来接他的竟是吴芬。

早已等候在门口的吴芬一见舒凡从大门里走出来,就张开双臂向他跑来,一把将他紧紧地抱住,情不自禁地送给他一阵狂吻。

处在惊鄂中还没回过神来的舒凡,被吴芬一连串的举动给弄糊涂了,呆呆地站在那里发楞。对眼前的一切似真似幻,好像自己站在云里雾里一般。他下意识地狠掐了自己的大腿一下,才知道不是在做梦。他从幻境中刚走出来,就羞得要找一个地缝钻进去。脸一下红到了脖子根,浑身一阵燥热,心脏几乎从嗓子眼里跳了出来。他急忙从吴芬的怀中挣脱,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别……别……别这样,人……人家都……都看着呢……”

吴芬妩媚地一笑,用食指点着他的额头说:“都么年代了,就你还这么老土跟不上趟,有什么难为情的?男欢女爱也不仅是青年人的专利,难道只准他们在大街上调情就不准我们公开接吻吗?” 她边说边挽着他的胳膊,钻进了停在路边的一辆富康出租车。

出租车轻快地在大街上奔驰,不一会,就驶入了滨河大道。

舒凡惊讶地注视着陌生的街景。才两个月不见,本来熟悉的滨河大道,变得认不出来了。街道两旁的人行道上马赛克式的地板砖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五颜六色的彩色水泥砖。街面的店铺装饰一新,墙面色彩斑斓的墙面漆,在金秋的艳阳照射下更显得绚丽多彩,令人耳目一新。街道绿化隔离带的塔松和广玉兰,好像突然长得高大壮观了。他对眼前的一切感到困惑。

吴芬看到舒凡那疑惑的眼神,不禁咯咯一笑。亲妮地说:“哎,你是怎么啦?傻了眼是不?其实呀,这街也和你一样,换了一身新衣,难道就变成另一个人了不成?说实在的,这也只是兔子的屎,外表看起来蛮好看的,里面还不是一包草?看起来五光十色的,说到底还不是应付全国优秀旅游城市验收检查……”

出租车继续向前飞驰,街道两旁的楼房刷刷地向后隐去。大约二十分钟后,出租车在潘河之滨的一处别墅群停了下来。潘河,是南江市著名的风景区。这里苍松翠柏郁郁葱葱,奇岩如兽,柔柳如帘,修竹摇曳,山花飘香;湛蓝的河水清澈见底,水面上鱼虾游弋,水底下白鳍腑卧;沙滩上情人相拥,河道里鱼歌杳杳。近年来,富豪新贵纷纷抢滩登陆,在这里购地置产。西式别墅,古典小楼应有尽有。舒凡不知道吴芬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把他带到这里来干什么。

离车不到十米的地方有一幢小巧玲珑的别墅,从里面散发出一股淡淡的树脂味。吴芬走上前去,打开朱红色大门,对舒凡说:“凡,咱们到家了。”

家,在舒凡的记忆里,虽说总是与苦难结伴而至,但也有过温馨。特别是经过了这么多的风风雨雨,他是多么需要一个可以供他遮风避雨的港湾啊!可是,如今港湾在何处?家又在何方?他已经是一只离群的孤雁,一只受伤的山雀。吴芬一句到家了,又勾起了他的心病。他呆呆地站在那里发楞,眼前似乎又浮现出了骆霞的影子。

“走哇,还楞着干嘛?这就是你的家呀”

“这是我的家?我没听错吧……” 舒凡嚅嚅地说。

“对,这就是你我的家。” 吴芬边说边挽着他的胳膊走进了小楼。

小楼的装修刚完成不久,里面的装修十分考究,虽不十分豪华,也的确独具匠心。古色古香配上仿古家具,给人以远离尘世之感,一切的烦恼和忧思都随之远遁。吴芬偎依着舒凡,穿过客厅,缓步登上二楼,走进了卧室。

卧室的装修朴素简洁,紧挨后墙摆放着一张红木仿古雕花床,床上铺着白底蓝花床单,靠床内侧摆放着两床叠得整整齐齐的红缎被面的崭新棉被,棉被上绣着鸳鸯戏水图案湘绣的枕头更是色彩宜人。紧挨着床左手的墙边是两个仿古红木大立柜,右手墙边摆放着两把红木仿宋官帽椅和一个雕花茶几,正前方窗下是一张写字台兼梳妆台,整个卧室散发着喜庆之气。

吴芬招呼舒凡坐下后,返身走进了浴室,不一会儿,浴盆里就放满了热气腾腾的热水。她把头伸到门外,对舒凡说:“哎,来,你进来痛痛快快地泡一泡,也把身上的霉气除除!”

舒凡顺从地走进浴室,躺在舒适的浴盆里,那股舒服劲就别提了。他这一辈子做梦也不会想到,一个落魄到老婆都守不住的山野村夫,如今竟能在这豪华的浴室里尽情地享受爱的温馨。

洗完热水澡,穿着吴芬精心为他准备的合体睡衣,他完全变了一个人。当他轻松地走出浴室的时候,吴芬已经为他端来了一海碗温热可口的人参土鸡汤。他面对香喷喷的人参土鸡汤,霎时百感交集,干涸了多时的眼眶中突然间泪如泉涌。

吴芬含情脉脉地坐在他的对面,劝慰他说:“老舒呀老舒,你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感情太脆弱。这不过是一碗鸡汤嘛,何必动这份感情呢?来,快点趁热把汤喝了……”

他深深地被吴芬的真情所感染,心中忽然有了一种只有热恋中的情人才有的冲动。一碗人参鸡汤下肚,顿觉一股微热之气从丹田直向上涌。浑身的热血沸腾,好像要从每一个毛孔喷射而出似的。喉头又紧又干,心好像要跳出嗓子眼,他完全丧失了控制自己的能力,猛然间,他一把把她搂在怀里……

吴芬顺从地拥在舒凡那温暖而壮实的胸怀里,微闭着双眼,将那圆润而负有性感的嘴唇贴到舒凡粗犷的唇上,舒凡情不自禁地一阵狂吻。吴芬只觉得春潮荡漾,第一次感受到了性爱的伟大,尽情地享受着这爱的滋润……

舒凡和吴芬都是过来人,又同是曾被爱情遗忘过的人。他们一旦重新燃起了爱情的火焰,感情的升华也远比初恋情人来得热烈而快捷。自从因车祸结识以来,双方都离不开对方了,那场车祸把他俩紧紧地联到了一起。而舒凡的家庭变故,更是他俩婚姻的催化剂。舒凡从公安局出来的第二天,他俩就到民政局领取了结婚证。第三天正是十月一日,恰逢国庆节,吴芬说国庆日就是最好的黄道吉日,婚礼就定在这天进行。他们的婚礼办得很时兴,吴芬身穿洁白的婚纱,更显得青春再来;舒凡西装革履,也显得风度翩翩。整过婚礼办得喜庆而不落俗套,热烈而绝不铺张。既符合新时期的快节凑,又有白领阶层的高品味,虽说不是高朋满座,却也不乏南江的社会名流。

婚后,舒凡和吴芬爱得如胶似漆,事业也如日中天。他们在爱的滋润下,人生的旅途又重新鼓起了风帆。古风酒楼在他们的精心料理下,业务越做越大。特别是新近又推出了“酸辣潘河蟹” 、“重庆馋味鸭” 和“麻辣吊锅鸡” 等特色菜,更是身名远扬了。慕名而来的食客纷至沓来,酒楼生意火爆南江,就是市府招待佳宾,也必到“古风酒楼” 。昔日名不见经传的“古风酒楼” ,一跃从小弟弟的位置成了南江民营企业明星。舒凡也从一个山野村夫变成了万人驻目的明星民营业主,九八年初,市人大、政协换届,他当选为市政协委员。

一次偶然的机会不但改变了舒凡的人生,而且还改变了岔河的面貌。

一九九八年五月,有一天,市林业局在“古风酒楼” 的“稻香村” 餐厅招待省林业厅领导,既是酒楼老板,又是市政协委员的舒凡,是一定要过去敬酒的。当他和吴芬前去敬酒时,省林厅的领导正在谈退耕还林的问题,并嘱咐市林业局的叶局长,说退耕还林的首要任务就是要准备好足够的速生林木良种基地,为全面铺开准备好树苗……。

退耕还林对舒凡来说并不陌生,在年初的政协会议上,曾经听到传达市委的工作要点。市委工作要点指出,南江是长江防护带的重点县市,按照省委的要求,从2000年开始,三年内要完成1500万亩的退耕还林任务。这是一项浩大的工程,也是一个巨大的商机。正因为这个巨大的商机,激活了他深埋在心底几十年的心愿。他要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机遇,为改变家乡的穷山恶水尽一点绵薄之力。晚上,他把自己的想法向吴芬吐露,得到了她的全力支持,共同作出了放弃酒楼回乡进行林特开发的决定。

第二天,吴芬便开始了攻关活动。林业局的叶局长是一个十分精明的官场老手,如何利用退耕还林的巨大商机,他是早有打算的。他既要为单位谋利益,又要自己有好处。吴芬这些年在商场摸爬滚打,把各色人物都看透了,对叶局长更是了如指掌。一开始,对方漫天要价,谈话也不太投机。后来经过一番艰苦的讨价还价,分歧才逐步缩小,最后终于达成了双方合伙办速生林木良种基地的协议。协议规定,场地、资金、种苗和管理由舒凡负责;技术、销售由林业局负责,收入的利润按五、五分成。

项目如愿到手,接下来就是筹集资金和落实场地。舒凡和吴芬也来了一个明确的分工,舒凡负责落实场地,吴芬负责落实资金。

为了尽快落实场地,舒凡回到了离别了三年的岔湖。如今的岔湖与三年前大不相同了,只为种田不赚钱,年轻人都各奔前程外出打工去了。往日素有南江粮仓之称的岔湖,如今已是满目疮痍。特别是那些低湖田,又重新长上了芦苇,湖风吹来,苇穗迎风摇曳。舒凡看在眼里,痛在心里。村子里更加冷清,过去的晒谷场如今已长满了蒿草。不少人家的大门也隐在了杂草之中,玻璃门窗被厚厚的灰土尘封。整个村子寂静得令人窒息,即使偶尔发出点声响,也丝毫显现不出一缕生气。他的心灵深处禁不住提出了疑问:这就是你朝思暮想的岔湖吗?

的确,这就是曾经引来成千上万热血男儿前来围湖造田的岔湖。她也曾沸腾过,也曾有过遍地黄金之美称。可是,她现在已经是一个病入膏肓的遗弃儿,她的沉沦是一种无奈,她的沉寂是无声的呼唤!虽说这种呼唤的声音是那么微弱,在舒凡听来却是那么地震耳发聩,正是这无声的呼唤,坚定了他改变岔湖历史的决心。

他没有进家门,直接走进了村委会。村委会是七十年代建的一栋一连五间带走廊的平房,二十多年过去了,外表的石灰粉墙已是斑斑驳驳,大片的墙面露出了其中的败絮,土砖坯艰难地支撑着风雨飘摇的屋顶。村支书舒辉荣正与村长舒辉武在办公室为大片的抛荒土地伤脑筋,忽然听到有人走进的脚步声,舒辉荣抬头一看,原来是舒凡。

“啊呀!舒老板稀客哩……”

“辉荣哥,你一句稀客是骂我啊,骂我这个岔湖的不孝子孙啊!你骂得好!古话说‘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 ,哪有儿女连家都不回的?今天,我回来,一是请罪,二是立功,还要请你,请乡亲们包涵……”

“舒凡老弟,看你把话说到哪里去了?我就算有骂你的嘴,也没有骂你的心呀。从这块土地上走出的何止你舒凡一人?为什么大多数人都不愿再回来?说到底,就是我这只领头羊没用!都在共[chan*]党领导下,人家华西村为什么富甲天下?官桥八组为什么全省闻名?不都是因为他们有好的带路人吗?现在岔湖闹到如今这种局面,完全是我一人之过,有什么资格骂别人?舒凡,请罪就免了,还是说说怎么立功吧!”

“是这样的,最近我和你弟妹一起商量了一个计划,打算把城里的酒楼转让出去,回岔湖来搞林特开发。岔湖的荒山是远近出名的,与其让它荒着,不如将它开发出来致富一方。我打算承包低湖田两百亩,租赁荒山五百亩,办一个速生林木良种基地,建一个猕猴桃基地,逐步向农户幅射,从而带富一方……”

舒凡的话还没说完,舒辉荣就兴奋得从座椅上弹了起来,一把抓住舒凡的双手,连声说:“好,好!有你带这个头,岔湖算是盼到头了!”

舒凡的开发方案与村委会一拍即合,又得到了乡政府的全力支持,第二天就办好了租赁承包的一切手续。

当舒凡凯旋归来的时候,吴芬也圆满地完成了资金筹措任务。她以她的人格魅力和聪明才智,两天之间就收回了上百万欠账,又将炙手可热的酒楼以两百万的低价转让出去,加上原有的积蓄,一共筹集现金四百万元,同时又争取到了农业银行两百万的贷款指标。

三天后,舒凡和吴芬回到了岔湖,开始了他们人生旅途中的第二次创业。舒凡计划在入冬之前的半年时间里,完成两个基地的开发,任务最重的是猕猴桃基地开发,五百亩荒山要开发成高标准的猕猴桃基地,工程量十分巨大。根椐特产局专家的建议,他们采用了深挖纵横沟,埋足底肥,上面覆盖熟土的办法。这种办法费工费时,但有利于水土保持,有利于猕猴桃的根系发展,肥效长久,可以保障高产稳产。开始时,舒凡和吴芬打算靠自己的双手将荒山建成优质猕猴桃基地,他俩起早贪黑,艰苦奋战了三个月,双手磨起了厚厚的老茧,可是开发出来的荒山还不到三十亩。眼看就要进入冬季了,如果冬季不能将基地建成,就会白白耽搁一年。吴芬在商场十几年,深知时间就是金钱的道理,便建议舒凡请人开发。舒凡觉得有理,钱花得不多又可以抢回时间,还可以为乡亲们开辟出一条生财之道,当即作出了请短工的决定。

舒凡是穷苦出身,自然也不会使打工的乡亲吃亏。他按自己一天的工作量作比照,确定了每米定额为一元五角。一般劳力天进量在三十米左右,壮劳力则可以达到四十米以上。招募短工的消息一出,四邻的乡亲闻信而来。第一天下来,一般劳力能挣四十多元,强壮劳力可挣六十多元,并且还是现金结算。前来打工的喜上眉梢,应招而来的村民越来越多,不到二十天,五百亩荒山的纵横深沟全部贯通,一米深,五十公分宽的长沟纵横交错,整个山头就像一个硕大的围棋盘。接着又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对深沟填肥覆盖,在元旦来临之前,五百亩猕猴桃基地的土建工程全部高质量的建成,并全部栽种上了优质中华猕猴桃。

速生林的良种选择是摆在舒凡面前的重大课题。退耕还林是最近提出来的一项国策,各地都没有成功的经验。如果一招不慎,自己倾家荡产不说,还会对国家、对农民造成巨大的损失。

为了稳妥起见,舒凡专程前往中国扬树委员会咨询。专家告诉他,目前最优良的品种是我国育种专家陈鸿雕先生采用南方型与北方型美洲黑扬,经远缘杂交,集团选择等高科技手段培育而成的鲁山杨和山哈杨(又称辽河杨),这两个品种的特点是:树型冠窄,树干美观,抗病虫,耐旱、耐涝、耐寒,在零下43度能正常生长,适合中原和长江流域栽培。育苗当年苗高4·5米,造林当年树高达8·1米,第二年树高13·6米,三至四年可间伐,五至六年进入主伐。但是,目前这两种品种的繁殖基地在黑龙江,并且价格昂贵。

掌握了第一手资料以后,舒凡就直奔中国杨树委员会黑龙江速生林木良种基地,花高价购得鲁山杨和山哈杨树苗,空运至南江。在林业局的技术人员的指导下,采用无性繁殖技术,苦战十天,植苗50万株。

转眼就到了花红柳绿的季节,杨树和猕猴桃都绽出了新绿。由于底肥充足,新苗一个劲地往上窜。几个月的功夫,杨树苗就长出了两米多高,猕猴桃也都爬上了架。舒凡看在眼里,喜在心头。夫妇俩起早贪黑忙管理,浇水、除虫、锄草、施肥,精心照料着基地的苗木。不知不觉,就到了两千年初春。

2000年是南江市退耕还林的第一年,市里下达了退耕还林500万亩的任务。由于先期准备不足,速生林苗木严重缺乏,优质良种更是奇缺。一时间,种苗竟卖出了十元五角一株的天价。为了打击苗木贩子哄抬苗价的不法行为,舒凡决定按每株市价五元二角下浮百分之十向农民直接让利。舒凡的举措一出台,求购者纷至沓来。其中既有农民,也有苗贩。为了让农民切实得到实惠,舒凡采取送货上门的办法,既方便了农民,又杜绝了二传手从中获利。50万株优质鲁山杨(包括山哈杨),不到十天就销售一空。除去成本和林业局的应得部分,还净赚90万元。

一年的辛苦换来了丰硕的回报,也使舒凡明白了知识的力量,认识到了科学是生产力是颠覆不破的真理。他不能继续自己的无知和鲁莽,决定前往省农学院深造。经过锲而不舍的努力,他终于如愿以偿地走进了高等农林业学府圣洁的殿堂,开创了农民上大学之先河。他带着问题进学堂,学起来更有针对性,求知的欲望也更加强烈。他选修的课题是中华猕猴桃的栽培和良种培殖。在实践中,他发现了中华猕猴桃的一个特别基因,经过科学手段激活,培养出了当年栽培,当年挂果的早熟丰产新品种,填补了这个领域的一项空白。

舒凡带着中华猕猴桃的新品种学成归来,他要把自己发明的这项专利无私地献给乡亲们,用自己的知识来带领乡亲们脱贫致富。他兴冲冲地回到了岔湖。他一跨进家门,就觉得今天有点异样。当他走进堂屋时,只见高朋满座,满屋的欢声笑语。妻子吴芬笑逐颜开,兴奋地告诉他,今天是三喜盈门。一是他四十六岁喜得贵子,圆了多年的香火延续梦;二是猕猴桃基地喜获丰收,三年收回全部投资还赢利120万元;三是经工商部门注册,岔湖猕猴桃发展有限公司今天挂牌成立。

人逢喜事精神爽,家有贤妻万事兴。一连串的喜事使得舒凡更加意气风发,他明白,自己之所以有今天,完全得益于妻子吴芬。回想起以往的岁月,两任妻子两重天。如今有了贤内助,自己富了,又进大学学到了一点知识,是该为家乡、为乡亲们做点事的时候了。他面对乡亲们,感慨万分地说:“乡亲们,借今天公司挂牌之机,我有两件事要向大家说:第一,我们岔湖猕猴桃发展有限公司,是一个公司加农户经营模式的公司。是一个与各位有着直接关系的公司。我们的运作形式是,公司向各位提供资金贷款,受益后再分期偿还。无偿提供种苗和技术,农户投劳出力,谁开发谁受益,收获的果实由公司按保护价收购,统一外销,以确保农户的利益;第二,要向各位说明的是,今后向你们提供的种苗,完全是属于本公司知识产权的新品种。它的不同之处在于当年投资,当年受益,当年栽培当年挂果。是快速脱贫致富的好项目,希望你们千万不要犹豫……”

舒凡说完后,村支书接腔说:“乡亲们,舒凡说得好啊!他为我们岔湖设计好了未来,为乡亲们致富创造了条件,是岔湖的大救星!致富乡亲,是我们村委会梦寐以求的,现在有了机遇,我们绝不可坐失良机!荒山是我们岔湖的特产,过去,因为它而受穷,现在,我们有了它则可以致富。为了有绪开发,现在我宣荒山分配方案……”

这两年,舒凡用事实告诉了人们,发展猕猴桃是一本万利的致富项目。其实,不少村民早就跃跃欲试了,只是缺乏资金和技术,不得已而观望。现在舒凡解除了他们的后顾之忧,力气他们有的是!村里又宣布了荒山分配方案,这样一来,既有了资金、技术保障,又做到了耕者有其地,极大地激发了村民的开发热忱。全村老少齐上阵,在不到三个月的时间里,岔湖的万亩荒山就变成了高标准的猕猴桃基地。春节前,在舒凡的指导下,又全部栽种上了当年挂果的优良品种。

人勤天也佑,2003年是少有的风调雨顺之年,万亩猕猴桃在舒凡的精心指导下,长势喜人,入夏以来,已是硕果累累。自秋天开始,舒凡就在全省乃至全国,广征经销商。因为猕猴桃素有果中之王,维c之冠的美称,加之舒凡培殖的新品种皮薄肉厚,营养丰富而倍受青睐。新果上市之前,已经预售一空。鲜果开采时,虽说大大超过了预料,还是供不应求。一年下来,仅种植猕猴桃一项,岔湖的村民就净增收3000多元,一年时间,就甩掉了压得岔湖喘不过气来的贫困帽子。

今年的春节,是岔湖村民欢庆脱贫的喜庆日子。家家户户张灯结彩,鞭炮齐鸣。舒凡一家更是喜庆有余,春节前两天,先是盼娣劳教期满回到了家中,接着是招娣因立功减刑而提前释放。一家五口其乐溶溶。舒凡和吴芬今年心情特别好,准备了丰盛的酒席,庆祝两个女儿归来。当团年饭摆好,舒凡正准备带领家人祭拜祖先时,接娣风尘朴朴地赶回了家中。舒凡一见接娣,父女俩抱头痛哭。

吴芬见这对苦难的父女终于相逢了,也忍不住掉下了喜泪。她过忙转身进屋,为接娣打来了热水。“来,孩子,一路辛苦了,先洗把脸吧!”

舒凡这才从悲喜中醒来,对接娣说:“孩子,这是吴妈妈,快叫妈。”

接娣甜甜地叫了一声妈,匆匆地洗了一下脸。于是讲述了她的故事。

原来,三年前的一天,她逃脱了丑男人的桎梏,只身来到石狮,凭着自己曾在职业高中学过电子电工专业的特长,在一家电子玩具厂找到了一份工作,经过两多的拼搏,现在已被厂董事会聘为业务厂长,年薪十二万。早两年也曾往家里写过信,一直没收到回音。后来在与同学的通信中,得知了家中的变故……

最担心的三女儿回来了,舒凡和吴芬压在心中的巨石总算落了地。祭祖的鞭炮又重新燃起,舒凡和妻儿们一起祭拜完祖宗,又重新入席。当舒凡高举起酒杯,庆贺合家团圆时,一辆黑色桑达纳嗤地一声,停在了门口。四女引娣急忙打开车门,大喊:“爸爸,等等!还有我呢!”

舒凡一看,真的是朝思暮想的四女儿引娣回来了。他过忙放下酒杯,急切地说:“快,快来入席……”

引娣挽着那个风度翩翩的开车男人的手,身后跟着一个三岁左右的小男孩,疾步来到舒凡面前,双膝跪倒在地。“爸爸,女儿不孝,惹您操心了……”

舒凡急忙将女儿扶起。

“爸,这是您的女婿朱儒,这是您的外孙朱第荣……”

“快,快入席吧!” 吴芬麻利地为引娣拿来了三套餐具。

舒凡一家九口又重新举起了酒杯。

“这第一杯,要感谢党的好政策!没有改革开放就没有咱们家的今天!这第二杯,要感谢咱们家的功臣——你们的好妈妈吴芬!没有她,哪有今天的家?这第三杯,预祝明年新起新发,各人事业有成……”

舒凡一家又重新团圆了。

舒凡一家又重新踏上了新的征程……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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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点评 ☆
寂寞的阴天点评:

不错的文字~~
但文章排版有误~~
望作者下次发文时注意~~
这样对文章整体效果更佳~~
也方便读者阅读~~~
晚上快乐~~

文章评论共[1]个
季锋-评论

文章很不错,但后面的部分排版有错。快点修改吧。
  【舜卿 回复】:季锋老师,您的意见非常中肯,的确在排版上出了问题,因文章过长,自动排版系统无法运转,现在还有补救办法吗?请您帮帮我。 [2006-8-15 22:23:11]
  【季锋 回复】:已通过的文章无法修改,只能下次注意啦。 [2006-8-15 23:59:32]at:2006年08月15日 下午5:5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