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偏爱各个城市的三轮车,人力的,半机动的,电动的……都喜欢。这爱大概来自旧电影里那叮当叮当的黑白的裹脚裤、黑布鞋、灰色的小巷、青石板街与电车交错着孤伶伶的跑动者,还有与老上海的弄堂、旗袍、卷发、高跟鞋们…… 一起印在了小姑娘顽固的脑筋里的缘故。爱三轮车,也许就仅仅是个印像而已,何况我很爱乱呼叫它为:黄包车。
到北京寂寞的长夜,我在敬安府的僻巷叫道:“黄包车!”一个祥子般精壮的男子轻巧报到。他完全是新时代要求的复古装束,黄马甲还标志着公司的名称。他问我去哪儿?我说随便。然后给了他50元说转吧,就想看看北京的夜景。他说好咧!起驾,走——,便脚力矫健就开始奔跑起来。东单,西单,王府井……我说如果换了10年前,我就喊他坐,我也拉他一程。他问为什么呀?我说,求平等,反剥削,以防惭愧呀。他仰天大笑说,那感情!什么感情?我奇怪了。和感情有关系吗?新祥子他又笑着说,北京的“感情”就是“真好”的意思呀。嗷。感情!
去南京到李香君的书画阁一望,秦淮河、夫子庙、烟花红灯香月楼,还有黄包车……于是飞奔下去叫车来。壮汉几个争相拉客,放两枚一元在掌心问,谁来呀?你们。就一老者翘辕摆驾。撩裙裾,踏板上,絮絮南语珠玑来回滚落在耳畔,乡音亲切。稍候歇息片刻,喝一碗粉丝鸭血汤,再加两元在老者掌上,双手一合,多少谢意在心都是无言的微笑。乡亲难敌,缘分难敌,默契难敌。出门在外,千金最难买到的就是我心甘我乐意的好心情。
西安的三轮车挺多。是脚力蹬踏的那种;还有半机动的摩的;去年10月起又有了新种群电瓶车。无论那种,我和儿子统统称之为“小凉快”。那真是冬也凉快,夏也凉快。一元、二元、三元,价格不等,全在双方一拍是否即合。
在南郊建西街的三轮车,有一阵子多聚集在秋林公司路口和左邻右舍的高层下,形成“待龙阵”。常见到有静中炸锅,四方逃奔,夺路截俘的景观出现。驻路观望,心中一紧,随来管理的中型卡车将三轮堵截举拉拖走,基本都无视车主跺足追尾与垂胸摇手,绝尘而去。众路人观围询问垂头的车主,车会如何处置?丧气答,压扁后给个废铁的价。
一次与一位副市长共同参加一个篮球学校剪彩,到小学参观时路见脚踏黄包车,就想起垂头丧气的车主了。副市长说,多次都是想坚决取缔的,忽然一天过年有车主夫妻双跪管理单位门前求生。说三轮车就是他们下岗后的全家生活。我们压扁了三轮车,就是压扁了他们的生机呀。结果,就满街还有了。
说是电瓶三轮车无声、舒服、便捷、凉快。好象是天津出品的一种新型“小凉快”,进入西安市场发展很快。半年就是一道街景风光亮丽无限了。在塞车的长龙阵边,特显奇功。据说3300元购入,3700元全部手续费齐备。我出门办急事常坐电瓶小凉快,不给2元给3元。为了惊吓,为了下岗谋生的父母,为了农民工进城,也为了我自己可以一路敞亮便捷地观街看景。常想,什么时候,大路是滚动的传送带。没有车辆,没有烟尘,只有移动的人呢?
2006·6·19·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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