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纪行：

登上雪峰，挑战自我

朋友，你知道高山雪峰缺氧的反应吗？你体验过一步一喘的登山运动员的滋味吗？对于大多数人这只能是看影视片时的揣测，而我有幸在攀登云南的玉龙雪山时，第一次体验了这种挑战自我生存极限的艰辛和乐趣。

2001年4月底，我随《人民日报》社组织的摄影记者培训班奔赴滇西北的“玉龙雪山”风景区。身上还有几天前在苍山洱海的大理留下的褥热气息，猛然间就看到玉龙雪山的皑皑雪峰出现在汽车前方的地平线上，一股清凉透心的快感让人兴奋不已。

司机停车国道边，让我们拍下雪山的第一印象。这就是号称云南第二峰的玉龙雪山吗？十二座山头并排耸立，山顶的终年积雪连绵三十多公里，远远望去，犹如一条蜿蜒起伏的玉龙飘浮在青山白云之间。真像是玉龙在天，形象极了。

汽车向雪山挺进，前方是一马平川的绿色原野，偶有些马群在草原上游荡。白云在天上飘动，投下的巨大阴影在这绿色的山川大地上游走，像一个随意的画匠时时变幻着阴晴明暗的大块色彩。车道在雪山脚下的一泓碧水前打住了。

下车来，面前的雪山湖泊让人不忍涉足。这是城里人很难见到的没有任何污染的一泓雪山融水，清澈透底，远望湖水成幽幽的深蓝色。山顶的皑皑白雪和近处的绿色植被，还有蓝天白云都在静静的湖面上留下清晰的倒影。

这水是流淌的，沿梯田状河道层层下行，平缓而留连，仿佛这千年雪峰孕育的精灵舍不得告别大山母亲的怀抱，低咽着奔向远方，汇入金沙江，最终走进泥沙翻卷的万里长江。我的思绪也随着流水又飘到长江沿岸，我们生活的繁杂喧嚣的都市中去了。此刻，我真想融化成这里的一掬净水，永远驻足在这远离尘世的雪山下，享受大自然的宁静与清洁。

玉龙雪山虽在纳西族自治县境内，但附近的藏民也在这里经营特色旅游，我绕有兴致的披上藏袍，带上有鸟鸰的藏皮帽，骑着藏牦牛在这雪山湖水的背景下照张相，藏族兄弟递上把藏刀让我挥两下，说我很像出征的土司头领呢。

登玉龙雪山有大小两条索道，小索道较低，只到半山的绿色平台，可以很舒服地近看主峰拍个照。大索道则直抵主峰雪岭，可踏雪登山，但在海拔4000米雪线之上，身体不适者不易登临。领队考虑我们记者团中有年过七旬的老者，劝我们登小索道安全舒适。想不到老先生自告奋勇说：“我是干记者出身，前几年，还去过西藏高原，不怕高山反应的，走大索道。”于是，我们这些惯于猎奇挑战的记者雄赳赳地登上缆车向主峰进军。这也是我目前坐过的最长最高最陡的索道缆车了。

玉龙雪山属川滇交界的横断山脉，最高主峰海拔5596米，沿山麓垂直分布着各色各样的植物有上千种，按高度和温度的不同，分成各层生物带。在我们垂直上升期间，看到的植物千变万化，总的印象是由大到小，越往上走，植物越矮小了。到4000米雪线上下时，几乎只能见到隐藏在山坳岩间的丛丛灌木了。缆车运行了近三十分钟，雪山已经近在窗前了。忽然间我们都失聪似的两耳呜呜作响听不清彼此的交谈了。

走出缆车站，看到设有高山反应急救室的招牌，我们意识到已登上绿色植被极限的雪线高度。山脚下远眺的玉龙雪峰此刻就在我们脚下了。我们高兴地连蹦带跳迫不及待的踏进这冰雪的玲珑世界。

我捧起一大团山顶的积雪，让同行的上海老王为我拍照留念。要说生活在北方的我，对雪并不陌生，每年冬天总会感受雪花飘舞的冰天雪地。但此刻我捧起的这堆雪却让我激动不已，要知道，这可是终年不化的积雪啊，仔细看捧着的雪团，风沙日晒，它有些发黄并不十分洁白，成冰晶颗粒状。脚踏上去还有水湿的感觉。旁边山谷里还有成巨柱状排列成阵的冰川，静静地耸立着，它们在这生命罕至的高空，也许已经默默地存在了上千上亿年了。就是它们的细小融化孕育了滔　滔长江水啊。

我忘情地仰倒在这洁净的雪原上，仰望蓝天白云，从未如此近地仿佛伸手可及。空气是清凉新鲜的，让我贪婪地大口大口吞吸着，还觉得不满足。怎么有些气短，有点胸闷呢？我意识到这就是高山缺氧反映了。我顾不了这些，还是伸开双臂，尽情地大喊着，仿佛拥抱着雪峰蓝天，仿佛融进大自然恒古的时空之间，仿佛听到地球冰川时代，山体再造的轰响，仿佛感觉到长江母亲河脉搏的涓涓细流……那一刻太静了，只有隐隐的风声，一切生命的嘈杂都离我远去了，我喃喃地反复哼念着一句话：“天地之间只有一个我。”

往主峰攀登有修好的栈道，不时有个海拔高度的标志。当我们一行登上海拔4571米时，72岁的王东老先生决定放弃了，我们和他在此留念。老先生说这可能是他今生攀登的最高峰了，老人说这话时气喘吁吁的，真有些烈士暮年的悲壮感。这位当年拍过毛泽东和林彪在天安门城楼照的知名记者，此话也许是他对自己一生登高境界的总结吧。我们分别和老先生在此地留照。几位已明显脸红气喘的记者陪同王先生下山了。

剩下的我和另三名记者击掌鼓励：“挑战自我”！一块儿向另一个高度挺进了。我们越往上，越喘得厉害，太阳穴两边有挤压的痛感，两耳早已鼓胀失聪，彼此只能大声喊话联系。快到海拔4600米平台时，上海老王不行了，我把还剩不多的氧气袋递给他，真后悔上山时没听导游的话，多买几个氧气袋了。我继续咬牙向上，真是一步一歇了。此刻，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每上一步就是在刷新自己的登高纪录啊，坚持到底！我终于登上海拔4600米的平台，回身招手，让老王照下我的身影。我知道距离太远，中焦头只能拉出个小小的身影，标牌字是看不清的了。

我回身再看玉龙雪山的主峰，黑灰色的山峰，在块块白雪的披挂下，犹如一位君临天下的怪兽，冷峻而威严。大块儿大块儿的铅灰色的乌云，不知何时向它头顶笼罩过来，山风大作，吹的我有些站立不稳。尽管穿着上山时租用的羽绒服，我仍然冻得瑟瑟发抖。刚才山下还是万里晴空，上山时也阳光灿烂呢？只一会儿，这里就变成阴云遮顶了。山风中夹杂着雪花儿冰渣阵阵袭来，打在脸上还有些生疼。

再看主峰，阴云冷风中变得有些面目狰狞了，许是它不欢迎我这冒然闯进的不速之客吧？许是众多游客打扰了千古山神的宁静生活而发怒了吧？我有些揣揣的拾级而下，告别了这有点儿神秘恐怖的主峰，周围什么时候就剩下我孤单单的一人了？

我下到较低的平台，看见没穿羽绒装的上海老王，把单西服领子都立起来了，他哆嗦地催我快下山去，他有些冷得吃不消了。我嘲笑他说“上海人就是小气吧，不肯花钱租棉衣，挨冻了吧？”老王边走边嘟囔着：“不是心疼二十元钱，我嫌那衣服什么人都穿太脏。”我们一起下到海拔4500米处，老王禁不住别人在雪地上打滚嬉戏的诱惑，让我脱下羽绒服换上后，他也孩子似的到雪地里打滚滑坡玩了个痛快。我为他也拍了张玩雪的照片，他说：“上海很难见到雪的，更别说这千年雪山了，回去可以和别人牛一通了。”是啊，投身到这大自然的怀抱，不论男女老少，全有一股反朴还童的心境。我相信这千年雪山会净化人的心灵。

我们又回到下山索道平台，王老等同行还在休息处等我们。大家回看山下，远远地望见当初准备走的小索道顶台上，有一些游人影影绰绰似蝼蚁般活动着。我们都会心的笑了，为我们选择了更高更难得目标而自豪。其实，人生的选择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