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在南市读研究生,晚上睡觉就把电话线拔了。公寓电话太烦了。没有来电号码显示,也不知道是谁来的。叮呤呤,叮呤呤的。你接不接?你得接。
半夜睡得正香。叮呤呤,它响了。
喂——,香眯着眼睛。
喂——,对方也在喂她。是香吗?你在干啥?干啥?
香按亮台灯看钟,天哪,夜半三更2时半,你说我在干啥?我当然在睡觉。你是谁呀?
虎子。我是虎子!
香问,虎子,你喝醉了么?
虎子说没醉。这么好的时间,你睡什么睡?起来吧。来喝酒。你是一个人在睡觉吗?那就更应该起来了。起来吧!
香放下电话,关了灯。她想一个人怎么能喝酒喝到这个时候。香使劲闭上眼睛去找困意。叮呤呤,叮呤呤,香正睡着,电话又响了。喂——,香挤着眼睛看见窗帘中的光。天亮了。钟指在7时。天哪,谁呀?这么早?干嘛?香很生气。是我,宝贝。我就是想听听你的声音。好了,睡吧,继续睡。香睡不着了。又很困,她想再睡回去,已经没有希望了。
香一边洗脸一边生气。一个男同学,可以随便打电话。一个送过一回表格的车管干部,随便就叫自己“宝贝”。他宝贝谁?谁是他的宝贝?
星期天又有电话来了。叮呤呤,叮呤呤的。是一个自称为“半仙”的女孩儿。一个24岁的小人儿就想跟42岁的大人叫劲。真不知天高地厚。小小浅浅水!她是来学校探亲父母的。管电教的勇河对香好,小半仙喜欢勇河,就来探探香周末是不是在。香心里笑笑。人到中年了,要和谁近谁好,还能让你个小丫头看出来?那还叫中年人吗?25岁的勇河是尊敬香的,还有些稀奇成熟女人的好奇味道。香也挺欣赏勇河的技术和单纯,仅此而已。
甭管是同学醉酒,车管心怀鬼胎,还是小半仙捣蛋。这电话线还是必须拔了。电话费没有多少,心情很重要。坏了心情,多少钱能补上呵?心情无价!香一扯把电话线拔了。
清晨,香会想起车管的表白:你别放电话,别放!让我把话说完,就说完一句话好吗?你说吧。他说了。他说我就是想在你走之前,带你玩玩,送送你。
不必了。香冷冷地冰一样。
为什么这么狠?
没人对你狠,只有你自己对自己狠。明白吗?
不明白!
呵——,香吐了一口气,不明白就算了。我从不与笨人没悟性的人来往。不和浑然不觉麻木不仁的人来往!ok?香啪地一把放下电话。她不明白今天的男人真是感觉太良好了。中国妇女又不是现代等在后宫无人问的闲云野鹤。活见鬼!
叮呤呤,叮呤呤——,电话又响了。怎么?香在话筒又听见那个浑然不觉麻木不仁的车管在问,能解释一下吗?我尻!香在心里骂起来,嘴里还客气。你这样有意思吗?你是不是天天没有工作可干啊?啪!香压了电话。什么鸡巴人么?这么恶心闹心的还是干部?
车管有家室。他对香印象极好。就对她说,我喜欢你。上课下课,你静你动,都是一幅美好的油画。
香笑笑,很礼貌地笑笑。人家喜欢你又能怎么样呢?就让他去喜欢呗。随便!
过了两天,车管开来小轿车说,你有什么愿望?来到南市有什么愿望?
香想想就说,到城外转转吧。香真是想乘车在南市转转就好了。车管就开车带她转。转到中间又要求握手又要求接吻。香都笑笑说,不需要,我不需要!看看风景就是真的很好了。
车管开车自说自话着他的想法。他说周六周日他可是要回家的。这时他的手机是关机状态。他又说,我会在每天早晨在离家热车的空挡打电话给你的。放心!
香听见这话心里很奇怪,转头看看车管。他很油腻很粗糙的面孔,一头地方支援中央的头发,一丝丝一缕一缕地掉下来,落在肩头上,很惨的样子。天哪,你以为你是一只啼鸣叫早的公鸡闹钟吗?香望着他就大笑起来,笑了半天。大概是那一阵乱笑鼓舞了他吧。他就按时来电话了。真可笑!
“你在哪里?”小丫头来电话就是当“半仙”的,或者叫“当今神探”。现代青年理论:我得不到,也不让你得到。
人到中年的心里是往外扔东西的时候。不像刚刚走上社会的小丫头片子疯在人面前,妖鬼不识地瞎成精。实际就是个拾破烂儿的主。等把心里的空间让垃圾堆满后,也就已经人到黄昏,影比人瘦了。“我在房间里呵。”香回答着小丫头:“不信你就打电话来房间吧。”
叮呤呤,叮呤呤——,香心想,我和你小丫头争什么?喂——,香拿起了电话说,这下你相信了?每个周六周日9点一个电话你累不累?有时间上两节大课去!香说完就把电话扔掉了。谁喜欢人来管三管四?
香睡觉前就把电话线一扯,拔掉了。香在镜子前卸妆,如同一个不再登台的演员。戏散人去,一脸平淡。撕去日历,香才看到今天是自己的43岁的生日。她笑了一下。把手机电话按到清除,直按到清单框出现。她很想看到亲人们的电话号码。那是来自家里,来自丈夫儿子,希望她真正快乐的电话。香躺在床上想着,但是电话并没有来。
电话线还是拔了的好,这才有一个清净的夜晚。
2003·4·1·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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