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我死在外国，这样我还有家乡可以想念”

——《最好我死在外国》梁晓明

梁晓明？是何处的诗人？我不知道！虽然我也从未出过国门，但读到这句诗，心却无可抑止地痛，被诗中深痛想念家乡的悲哀一击而中。

那些有家可归为了事业在外打拼的；那些无家可归身如浮萍四处流浪的；那些身上携着不愿离家之绪却漂泊在外的；还有那些远嫁他乡、那些为了心爱姑娘而踏上征程的人，年年，归家、归回故里、归回到生养自己的那片土地，就成了日里夜里梦里，都在热切的渴望。

家乡有永远血浓于水的白发父老乡亲；家乡有敬爱的老师、从小玩闹大的伙伴；家乡有心手相牵的同学和青梅竹马的恋人。家乡的山青，水秀，人美，歌甜；家乡的一块窝头，也能香过涂满了鲜奶的蛋糕。

归家的时候，心情是那样愉快，时间是那么短暂。去年妈妈来辽宁看我的时候，每日傍晚下了班，我总是第一个冲出办公室，第一个踏上与踏下公交车。拉开自家房门的那一瞬，也不再是一贯的凄清和寂寞，那一灯桔光，一桌香喷喷的饭菜，妈妈一脸微笑的神情，心，顿时飞起来像小鸟，感觉到母亲的付出与操劳时，又沉下去如千金。

归家，不就是为了这份温馨，不就是为了这份亲情，不就是为了内心的这一分感恩吗？

此次归家，十几日如同十几分。爸爸低血压，我还没来得及给他讲“乖，药买来了，不要随便一放，要记得按时吃药，不然女儿会生气的。”妈妈快过生日了，我还没来得及给她深深地掬一躬，兴高采烈地说一声“祝您寿比南山、福如东海。”还有我最疼爱的小弟，自从他惦记的姐姐回来，单位就有工程要短时期住寨邻县，弟弟几次牺牲睡眠，夜间十点当日工作结束后跑回来，陪我们聊上一会儿，然后，只睡上三四个小时，凌晨三点就要爬起来，骑着摩托车再赶回去。自从结婚后，小弟有了女儿，他的身材越来越胖了，一百二十斤又高又帅的小伙子如今大腹便便，一百五十多斤，我还没来得及给他安全骑车与青年期肥胖的危险！弟妹的贤淑，对父母的照顾、同我百般投缘的情意，亲人们都是一直赞不绝口，我却还没来得及对她说上一句感谢的话呢！还有我那个没人教她，她自己就唱着“世上只有嘟嘟（小侄女年幼，叫姑姑为嘟嘟）好”的小侄女，我亲她，吻她，抱她，还没来得及好好地疼爱她、教育她呢。一转眼，十几日就匆匆而过了。

唉，匆匆，匆匆，太匆匆。留恋处，兰舟已经催发。念去去，千里烟波！

几次一个人忍着泪，悄悄地隔着玻璃窗，凝望窗那边的父母，爸妈的头发都已经斑白了，回家的第二天，我就买来了染发剂，爸爸说不喜打扮，妈妈说害怕皮肤过敏，好说歹说，慈父慈母的头发重又焕发出黑黝的光泽。虽然心知，我走后，他们的白发会再生出，爸妈岂不是更多了一个理由想我？但想来，理解他们，却又强迫着他们、拗逆着他们的情绪，这一点虽是残酷，可我又怎能不利用这短暂的十几天为他们尽一尽女儿的孝道？

要走了，妈妈翻箱倒柜，崭新的毛毯、毛巾被、保暖内衣、刺着江南手绣的枕巾、印着大红鲜花的床单，被套，甚至还有满满二大包的婴儿用品，大到婴儿的棉衣棉裤，小到大中小的奶瓶奶嘴，妈妈，女儿还没有要孩子的打算呢！何况去年，您不是给我带去许多了么！这些东西，真不知平日里您一件一件地购买、积攒，那种心情和感情，有多深多浓多沉多重多厚和多爱啊！妈妈，女儿欠您的情，几辈子都还不完啊！

还有爸爸，知道我热爱写作的爸爸、充满了矛盾心情的爸爸，一会将各种文学理论书、教科书、实验课本、还有厚厚一摞的草稿纸装进我的背包，一会又喃喃自语着“太沉了太沉了，我的大宝背不动”而拿出背包外。爸爸啊爸爸，女儿今年二十九岁啊！二十九岁！您不知道，您还称呼我大宝，我的心里有多酸和多痛么！爸爸，我不愿说您老，哪怕你牙齿再痛、痛得都掉光了，我也不愿承认您老，可现在您的心态才是孩子啊！如果有来世，愿您来世做女儿的大宝吧！让女儿，也像您一样，含辛茹苦、温柔细致、尽心尽力地将您照顾！

背着旅行包，提着沉重的爱，真的要走了，此刻，哪怕时间停留一秒钟的可能性都没有。

十五岁的表弟戏谑地看着他的姑姑（我母亲）与我：“你们母女俩快抱头痛哭吧！”“哭啥啊！又不是再不回来！”我和母亲的喉咙同时一哽，详装着欢快的语调，异口同声。可明显，妈妈的眼圈迅速地窜上两抹深重的红色。“今年过年再回来一趟吧！和凯一起回来，路费和所有花销我给你拿。”“妈——”

我还想说什么？我还能说什么？妈妈，所有的声音都堵在噪子眼里，所有的话语都哑在了噪子眼里。女儿在您身边的日子您留恋，女儿没在身边的日子，您不要想我好吗？真的，不要惦记我！！！

汽笛已响，兰舟已催。

列车终于徐徐开动了，车厢里断断续续地传来哭声。对面的一位阿姨，双眼揉得像熟透的桃子，给她送别的是一位像我姥姥一样年纪、苍苍白发的老人。还有座位前面、后面、左面、右面。此刻，所有的喧噪声忽然都静了下来，只有离开亲人的啜泣，响得轻轻的，却如千金重的大石，沉沉地压在车厢内每一个人的心上。

“妈，您……快离开站台吧！您这样，我……真受，受不了，下次还……还，怎么回来啊！二哥……你快扶妈妈回去吧！我……又不是不回来了。”列车启动前阿姨那哽咽的语调此刻不断地响在我的耳边，我的妈妈，我又何尝不是要对您说这样的一句话啊！我怕您掉眼泪，怕您会伤到心，年纪大了，一点情绪的波动对身体都不会有好处，我多希望您和父亲永远年轻，此后长长的几十年，都能够等着女儿像小鸟一样飞回您们的身边啊！

妈，请您原谅女儿千般地阻挠您和父亲来站内送别吧！此情，此景，女儿的心都痛得承受不住，女儿都怕伤心，又怎能让您和父亲哽咽至无语，留恋至心痛啊！妈妈，这是离别啊！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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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