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的阳光

8月3日。晴。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只是她的生日。

她喜欢吃生日蛋糕。于是，他每年都会买给她。

她知道他买来的蛋糕一定有最美丽的图案。因为她能听见他描述着它们时飞扬的音符。

她记得前年的蛋糕是用草莓色和橘子色画成的小房子，去年的是用玻璃蓝涂成的天空。今年……今年……

她不知道他是否会记得。

8月3日。晴。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只是她的生日。

很久很久以前，他为她梳头时，总是很小心，轻轻缓缓拨着，一丝一丝的。然后，他开始为她讲故事。她曾告诉过他，她很喜欢阳光、云和风，不喜欢黑暗得漫无边际的夜，因为在夜里她会害怕得哭。他们有时间会一起散步，常常是在有风、有云、有阳光的天气。风飘过时，她会抬起头，他也会抬起头。他问她看见了什么。她的嘴角扬一扬，什么也没说，她不想告诉他自己其实看不见什么，但她习惯上扬嘴角，抬头看看什么也看不见的天空。后来，他便习惯了。当她抬起头时，他只看着远方。他知道天上什么都没有，也许她什么也不能看见。

很久以前，她开始自己为自己梳。她知道自己的头发一直那么长，一直那么自由地生长。她不习惯剪发。他会在很长很长一段时间里不陪她散步，因为忙。她亦习惯了一个人呆在家，伴着安静和黑色。虽然黑夜总是漫无边际，她亦把它当作有风、有云、有阳光的天气。

偶尔，他会突然跑回来，或一直沉静，或时不时絮叨出一些琐碎的句子。她那时便会一直上扬着嘴角，表示着若有若无的欢喜。她还是喜欢他陪着她，照顾她，为她讲用水彩笔画成的故事。

他也会问她，一个人一直生活在黑夜里不是很闷吗？

她告诉他，那里有用水彩笔画成的天空。然后“呵呵”地笑了笑。

他不知道应该怎么表达，于是也笑笑，作着看似相同的回应。

你喜欢这个世界么？

这是她常常想的问题。她总是一个介于喜欢和不喜欢之间的尴尬体，异常矛盾。以前喜欢，现在不喜欢；大部分情况下喜欢，小部分情况下不喜欢；白天喜欢，黑夜不喜欢；他在时喜欢，他不在时不喜欢……

她有了好多好多的预备答案，依然没有答案。

8月3日。晴。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只是她的生日。

他一直忙忙碌碌，和平常一样。6点要准时起床，刷牙漱口，晨跑半小时。6点39分开始吃早餐，一杯牛奶一个鸡蛋一块蛋糕。拿起蛋糕时，他习惯地顿了顿，消化一下刚咽下的鸡蛋，然后继续埋头稀里哗啦地往肚子里塞。7点出门。7点59分到达公司，在门口整理衣领时顺便抱怨路上依然毫无缓解塞车状况。一进入公司，就表示自己在做个自强不息的典型好男儿。8点……

他也会想她。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比如那天被老板骂了，他突然就想起了她。想她的时候没有表情，他只会一直望向远方。他觉得她从来都是爱着的，即使她不喜欢黑夜，但只要夜里有风，她也会满足地笑着直到睡着。他想，她对生活的态度很简单很明朗，只要有云、阳光和风。但他亦不知道，她其实是矛盾的。他知道的只是，她从来都是爱着的，爱着简单和明朗。

8月3日。晴。依然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

有人哭了，有人笑了，有人离开，有人回家，有人累了，有人睡了，有人在梦里迷了路……

打开门时，她轻扬着嘴角，她知道他定站在门口，冲自己笑。

他手里提着蛋糕，小心地放上了桌子。

屋子里没有象往常一样亮着整屋的灯，仅有饭桌上空的一盏昏昏的吊灯轻轻晃着。

他想问她为什么不开灯，但或许是忘记了，于是他什么也没说。

蛋糕上插上了7根蜡烛，点起时，通红的烛光把房间一下子照亮了。她被烛光映红的脸，表示着她未能自知的快乐和幸福。他告诉她蛋糕是用鸡蛋色涂成的太阳，还有彩色果冻涂成的风，乳白色的奶油当作云朵。

她高兴地“呵呵”笑着。他也笑了。

感觉到阳光了么？他问她，并看着她的眼，那暗色的瞳孔一直没有要闪现的迹象。每次这么问时他都害怕她的回答是否定的。因为他的瞳孔也会跟随着她的回答而忽明忽暗。

爸爸，夜里怎么会有阳光呢？她很认真地问，表示着从未有过的不理解。

他的心忽一下沉到了这黑色的夜里，眼中带着难以名状的感情。他以为她已经成长，一种无可逃脱的成长。于是他在心里微声叹息。

阳光就是即使在暗夜里，也会把乖乖照得温暖的东西。是夜里的阳光。他试图用儿童的方式解释着。

她的脸凑近了烛光，一点儿一点儿地凑进。嘴角上扬的微笑被烛光幻洒在了夜迷离的空气分子里……

“呼——”她鼓起一口气，一下吹灭了所有点燃的蜡烛，也消释了所有“阳光”。房间顿时暗了下来。饭桌上空那盏昏昏的吊灯依然轻轻晃着……

呵呵。她笑着。表示着满足和快乐。

爸爸，不点蜡烛乖乖也能看见阳光，好亮好亮，真的。呵呵。她依然笑着，快乐而安静。也许是因为脸上洒满了好多好多温暖的阳光……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