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月,铁头就犯愁。
卖了秋粮,还了化肥帐、药铺帐、磨面帐,还没拦住头。接下来还有很多的礼数要走。这虽然不是什么欠帐,可比欠帐还紧,也没人逼,比逼着还心焦。
亲戚邻居,婚丧嫁娶,哪个礼情不做中?低头不见抬头见,没个你来我往,别人看不起啊!然而家里实在缺钱!
铁头是个老实巴脚的人。谁家修房盖屋,只要是力气活儿,他都走在前头。村上人哪个没讨过他的力气?然而还是从内心看不起他,甚至背地里还叫他“二杆子。”至于村上的一些场合,譬如婚宴请吃什么的,可是轮不到他。别人坐在大堂屋吆五喝六,铁头就担水、劈柴、烧锅灶,杂活干得不透风。铁头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家穷、人憨,直来直去,不会拐弯捏圈子糊弄人。
夜深了。铁头睡不着。他把老婆蹬醒。问他有啥事,他说,西院二叔家的妮子后天要出嫁,这个人情不做,心里就是不踏实。女人说,咱家的烂摊子谁不知道?孩子读书、油盐酱醋,扣的都是鸡屁股。就省了这一回吧!铁头无话,一夜未眠!
翌日。女人的娘家捎来口信,说是老父亲有病厉害。女人急着回家,还不忘叮嘱铁头,千万把那几只花母鸡喂好!
女人走后,铁头在家呆了一会,心一狠,逮了两只花母鸡,往编织袋里一塞,匆匆到镇上去了。
入夜。二叔家热热闹闹,大摆宴席。在场的都是村上出头的鸟儿。这是规矩,谁家有了红白喜事,得先请他们吃上一顿,说是商量大事情呢!铁头到二叔家,见堂屋人多,就不敢进去,拐到厨房,在柴堆上坐下来。他衣着单薄,厨房暖和,不一会儿,他竟然躺在柴堆上睡着了。
二叔到厨房提开水,见铁头在柴堆上打呼噜,就大声地叫:“铁头,你咋在这儿睡哩!”铁头醒来,见二叔立在面前,一脸的不高兴,就忙起身,陪笑道:“堂屋人多,我不便进去。妹子喜事一场,我也表表心意。”说着,扣出了二十块钱,双手递给二叔。二叔破天荒拉着他的手,非要他到堂屋喝上几盅;铁头拗不过,只好依了二叔。
堂屋的桌子上,美酒佳肴,颇是丰盛。都说铁头来晚了,轮着敬酒,铁头喝不及。找他划拳,他说不会,不会就罚酒十杯。不一会功夫,用乡下的话讲,铁头就被湿了麦根子,有些飘飘然。不管敬酒的人出于何种目的,可是他铁头心里着实高兴啊!多少年来,他还是第一次这样人模人样的坐在这种场合,他想,我铁头这才是活一回人啊!
席散。铁头摇晃着回到家。这一夜,铁头睡得好香甜……
五天后,女人从娘家回来。先数花母鸡,一数,少了两只。等到天黑,还是不见回来,女人就知道没有指望了,便嚎啕大哭起来。直折腾一夜。问铁头,铁头就是一个死活不承认!
第二天,天还没亮,女人就站在村前的高崖上骂开了:“哪个龟孙子偷杀了俺家的花母鸡,叫他头上长疮,屁眼儿刘脓……”最后,女人竟嘤嘤地坐在那里哭起来。
铁头听着,心里不是滋味,他低声嘟哝道:“日她仙人,这女人家,骂人就是难听!”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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