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过了写诗的年龄,心就像这头顶的天空,总是灰蒙蒙的,看东西老像隔了一层毛玻璃。即使眼前突现一朵鲜花,心里也不会漾起一丝涟漪。独自一个时,小心的来到镜前,怯怯地端详着镜中的我的形容,立时,便会吓一跳:这是我么?我怎么就这么老成了呢?于是,心底里害怕起来。带着这样的憔悴模样来到教室,学生们便会趁机鼓动:老师,我们比你还憔悴,去春游玩一天吧,就一天!看到他们的雀跃聒噪,心里便有了无限的感慨。
对于一个年近不惑的人来说,寻春是一件十分恼人的事。稍有诗意的人会说,春无处不在,理叫绝的是,他们会对你说,春在哪里,春在你心里。早先的时候,人想,这春莫非是画家栽种的一树构,或者是诗人放牧的一段情,要不,春怎么就跑到心里去了呢?而且,他们还会说:来天效外,你的春心荡漾了吗。
近日,翻看朱自清先生的《荷塘月色》,里面有一段很美的文字:“春天像风落地的娃娃,从头到脚都是新的,他生长着;春天像小姑娘,花枝招展的,她笑着,走着;春天像健壮的青年,有铁一般的胳臂和腰脚步,领着我们上前去。”不知怎么的,对着这一段美文,心里却老大不舒服,想想自己的年龄,心里好生失落,好生惆怅,好生羡慕。
当我正在为自己不在春天的范畴而耿耿于怀的时候,学校里来了一群实习生,那时,我似乎感觉得到,他们是乘着一股春风来的。不然,平日里沉闷阴郁的教室里,学生们的脸上怎么就凭空开出来那么多鲜花来了呢!而且,一听就实习生要带他们出去效游,这些小花们竟怒放了起来。对此,我不禁黯然神伤:“枉人虚度三十几个春秋,花园里辛勤石耕耘几十年,竟不如初来乍练的实习生。”
莫非,我真的与春无缘了吗?我在迷惘中彳亍徘徊。人说,春天是做美梦的季节。而今正值春季,可我的梦究竟是什么?如果说,我有梦的话,那我的梦又在哪里呢?恍忽间,过往的一切,象隔世的烟去一样,从我的眼前一一拂风而过……
童年的梦是一只五彩斑斓的粉蝶,每逢春暖花开的日子,它便会在万花丛中来回的穿飞,轻巧而伶俐;青年的梦是一只凌风高举的风筝,渴望着远走高飞,一骋胸怀。可我的童年却没有这么旖丽而浪漫的美梦。
在我的童年里,最美的梦,莫不定期于令我口水直流的一块糖糕,或者一碗喷香的白米饭。要是能梦到一块红烧肉,那我的第二天就会事整天沉浸在幸福之中了。而我的青年的梦,则常常被父母小心的收藏着。每当周末我从学校回家的时候,母亲便会来到十字路口,用岁月的白发搓成的绳索,一头拴在学校的大树上,一头拴在心头,趁夕阳在山的时候,将梦拿出来,用经年的枯泪泡洗一番,用欲穿的眼光晾晒一回,然后拿回家,就着桐油灯,轻轻的摸摸,亲亲的看看……
而现在,我的梦是什么,我心头一片茫然。看看讲台下坐着的我的童年,身边围绕着的我的青年,我的心里多多少少也有了一丝蔚藉:毕竟春还在我的身边不曾走远。
“春归何处,寂寞无行路,若有人知春去处,唤取归来同住。”我想,这该是我此时的心境吧!
古人云:生而何欢,死而何惧。得之何喜,失之何悲。的确,得失悲喜存乎一心。
苏子有云:“逝者如斯,而未尝往也;盈虚者如彼,面卒莫消长也。盖将自其变者而观之,则天地曾不能一瞬;自其不变而观之,则物与我皆无尽也,而又何羡乎?且夫天地之间,物各有主。苟非吾之所有,虽一毫而莫取。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取之无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而吾与子之所共适。”刹时间,我有如醍醐灌顶。脑中訇然有声。
望着眼前的学生,以及这滚滚不息的江河,我的心即已朗照于九天皓月之下。眠目之间,耳畔掠过阵阵书声:清风徐来,水波不兴……
本文已被编辑[薄云残雪]于2006-8-9 5:50:31修改过
-全文完-
▷ 进入野舟的文集继续阅读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