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雪

上善若水

契子

在死去的灵魂轮回的必经之路上,有一条忘川河,清澈而浅濑的泉水从山涧上流下,两边是清幽的兰丛,鲜翠的竹林·竹林深处,住着一位长须的老者-----他是监管世间轮回的仙人·死去的灵魂经过忘川,就可以重返世间,获得新生·当然,他们要饮下忘川的泉水,将前世的哀乐情愁全部忘却,曾经的一切都成为过眼云烟·只是看穿时,也就该饮这忘川的泉水了……　

一　魂断忘川

还要再有多少次偶然，我们才能再相遇？相遇在有你的明天。奈何桥下忘川旁，我千万次的祈祷。凌，你听得到吗？听好多人说，过了忘川就可以忘记前世的一切，可是，为什么我过了忘川还是忘不了你？

我不是官家公子，也不是富商家的少爷，只是个父母双亡的街头小混混，所以说……

那是一年桃花开时，漫天舞地的飘零。

我叫季易。

我只是个小小的混混，并没有多大的出息。只是凭着自己嘴巴的能说会讲和脑子里有那么点灵感整天在外面漂泊。从来没有考虑过以后的日子怎么过，我的心里只有过一天算一天的打算。

那一年，我离家出走，出走的原因很简单，只是我想出去闯荡江湖，去追寻自己那脑子中的自由和梦想中的生活。

那一年，我在峨眉山下桃树林里，只是一时兴起，吟起了诗。回首的那刻我看到了一张绝世的脸，她只是对我回眸一笑，然后飘然离去。风起的瞬间，我记住了那张脸，

就像天使般轻轻的笑容，那一刻让我感觉很熟悉。我从那刻起便执意的漂泊在峨眉山附近。

那一年，我知道了一个叫纪绎的地方，

不知道这个名字在记忆什么，还是在刻意的提醒着。只是我心中隐约的感觉到这和我有着密切的关系。

那一年，我知道了那个女子的名字——凌，她是个官家的千金，18岁那年，在整个纪绎上已是个独一无二的美人，是这个地方众多富贵子弟的追求对象，甚至别的地方。提亲的人络绎不绝，可是她却一个也没看中。直到那年中秋，一个父母为高官的执侉子弟随父母来到凌家提亲。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凌竟答应了。

那一年，我正坐在碧罗春酒楼上喝酒，听到底下有女子的声音：“你干什么？”随后便听到一声大笑：“凌妹，你已经和我订婚了，你是我的未婚妻，碰也不能碰吗？”

那时，我望了窗外，熟悉的脸庞映入眼帘，不是那桃花林中的女子凌吗？我又看到一个执侉子弟在调戏她，我赶忙旋身冲出酒楼，站到了凌的旁边。凌立即向我投来了求救的目光。我顿时和那执侉子弟和他的手下打在了一起，我被他们打的鼻青眼肿的，走时我还听到：“小子，不想活了，也不打听打听我是谁？我的未婚妻也敢抢，活腻了！”我也听到了周围的人群的议论：“得罪了巡抚的公子，没被打死就是庆幸的了。”

人群渐渐散去，这时凌走到我身边，问道：“公子，你没事吧？”那仿佛是从前世传来的呼唤。脑海中似乎闪过对她的记忆，然后望了她一眼，我便昏了过去。

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家客栈里面。小二告诉我说有个女子送我来的，并嘱咐他好好照顾我。我知道是凌，小二又说我在睡梦中一直呼喊着“凌……”

那一年，我发誓一定要娶到凌。

之后我每天在睡梦中总是会梦到关于我和凌的前世。

在凌出嫁的前一天，我去了。我找到了她，并告诉她：“我爱她，是今生与前世的爱，你还记得吗？”

凌对我说：“对不起，我不知道。”

我说：“还记得那一年的天空中，飘满了漫天舞地的桃花，还记得我站在桃树下等你回来吗？”

凌说：“我不记得了，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那一年，凌出嫁了，我也走了。

那一年，我路过桃花林，我在最美丽的那棵桃树上挂了一只许愿签，上面写着我的前世今生的眷恋。写上了“这一去如果还能轮回，我愿来生随你浪迹天涯。”

我走了，我继续开始漂泊。

犹记初春生心意，心喜得与妾相偎，奈何桥上尽付君，相约千载不离分。浊泪魂断三生石，前世渐逝孟婆汤，只若溺水三千，因我只取一瓢饮。此世若能再轮回，来世在浪迹天涯。

二　梦回忘川

相传有一条路叫黄泉路。路上有一条忘川河,在死去的灵魂轮回的必经之路上,这样的一条忘川河,清澈而浅濑的泉水从山涧上流下,两边是清幽的兰丛,鲜翠的竹林·

河上有一座桥叫奈何桥。走过奈何桥有一个石台叫望乡台。望乡台上有一块石头叫三生石。忘川的泉水让你忘了一切。三生石记载着你的前世今生。我们走过奈何桥。在望乡台上看最后一眼人间。喝杯忘川水煮的孟婆汤。“今生有缘无份”又何必强求？

阳春三月，草长莺飞，城内一片明媚，暖风如熏。

那一年我嫁人了，嫁了城中最高官的儿子焱。他很有钱，整天不是寻花问柳就是鬼混。

我叫凌，生活在桃花盛开的峨眉山下。

那一年我遇见了他，他长的很英俊潇洒。他问了我一些莫名其妙的话，虽然我不记得了，可是我觉得那些的话是那样的熟悉。就像是前世的声音清晰的在耳边回荡。

我不记得了，我忘掉了一切。

我听说过孟婆汤的故事，那是一个古老传说，这在一本古书上记载着。在那个传说中，人是生生世世轮回反复的。这一世的终结不过是下一世的起点。生生世世循环的人无法拥有前世的记忆，只因为每个人在转世之前都会在奈何桥上喝下忘记前世的孟婆汤。所以，走在奈何桥上时，是一个人最后拥有今世记忆的时候。这一刻，很多人还执着于今世未了的意愿，却又深深明白这些意愿终将无法实现，就会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我也相信宿命、轮回。

我也每天都在强迫自己去记起什么？是否我也看过彼岸花，是否我也踏上三生石，是否我也到过忘川河，是否我也喝下孟婆汤？

我也每天都在想自己的宿命和自己的轮回。

我也总在梦中回忆着自己的寄托，忘川河边芦苇上的灵魂是否也有在等待自己。

他和我说的话我是否真的记得吗？

那一年的冬天，下起了漫天的雪花，我站在窗前看雪。仿佛雪地里有一对影子。那里有我自己的影子吗？

那一天的夜里，我做了个奇怪的梦，我梦到了自己的前世，只是一点点的记忆，那是我成长的故事。可是我在醒时，还是记不得他和我说过的那句话“还记得那一年的天空中，飘满了漫天舞地的桃花，还记得我站在桃树下等你回来吗？”

第二年的桃花开时，我只是站在窗前看着庭中盛开的粉红桃花，想到了那次遇见舍身救我的那个公子，我起身去了桃花林。呆呆的树立在那陌生的美丽的地方。

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个声音：“日月相替人暗换，河上离人执手泣，阿郎此去阿娇待，忘川河上望君还。妾自日夜望河水，君竟日远无音息，水流日缓终见浅，忘川河中沉淤泥。非我负君君负我，妾心枯败如死灰，此心绝饮忘川水。阿娇方去阿郎至，形容憔悴尘满衣，但见碧水日夜流，不见忘川河边人。天为之崩地为裂，放声号啕泪满襟，痴守忘川无言语，浊泪随水逐珠泪。犹记去时新苇韧，归来苇老留空石，蒲苇但知石相负，未知苇根入石心。劝君莫取忘川水，只看清浊莫相问，然君却饮忘川水，转世追随阿娇去。”

声罢，我早已泪湿满襟。虽不知道其为何意，可却为话语所感伤。记于心中。

那一晚，我梦到了自己的前世。那是和一个人的爱恋，竟然和白天在桃花林里听到的一样，那是我自己的——那是和季易的故事。我也梦起了那句话——“还记得那一年的天空中，飘满了漫天舞地的桃花，还记得我站在桃树下等你回来吗？”

我在梦中哭泣。

沧海桑田，谁为谁改变，心甘情愿，却不见永远。惊魂梦断奈何桥，前世止步忘川河。此生可悲忆来世，待却阿郎见阿娇，可怜天下糊涂事，君与妾别桃花林。妾悲寻君千里外，寻见奈何忘川畔，又等与君续前缘。

三　生死忘川

那是彼岸花，又称曼珠沙华。一般认为是生长在三途河边的接引之花。花香传说有魔力，能唤起死者生前的记忆。

彼岸花，花开开彼岸，花开时看不到叶子，有叶子时看不到花，花叶两不相见，生生相错。相传此花只开于黄泉，是黄泉路上唯一的风景。

彼岸花是开在黄泉之路的花朵，在那儿大批大批的开着这花，远远看上去就像是血所铺成的地毯,又因其红的似火而被喻为”火照之路”，也是这长长黄泉路上唯一的风景与色彩。人就踏着这花的指引通向幽冥之狱。

（a）

季易，不是记忆。我叫季易。然而我却满脑的记忆。

此去终日不复回，宁愿今生解脱，独身漂泊人世间。

那一年的桃花很美，却是雪白的颜色。

我流浪在江湖之中。

凌，已经忘记我了。

我的寄托已经结束了，可是我只能在奈何桥畔再等她转世，再见她一面。

直到这一天，我来到了忘川，我为眼前的景色所深深迷恋，驻足不前。

我默然不语。我这一生岂不只是枉然的轮回，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

“苏子有云，自其变者而观，天地曾不能已，自其不变者观，物我皆无穷尽，其又何羡？且死者已矣，生者尚存，生死更迭，世道乃存。”一位老者说。

“我没看透，我只是在等待那舍弃不去的记忆，再想见她一面。”

“那又何必呢？今生事今生了，何苦在带到来世呢？”

“是否我该再踏一次三生石呢？是否我还要在过忘川桥呢？是否我还要在喝孟婆汤吗？可行吗？今世的悲剧不就是因为喝了孟婆汤却没忘记造成的吗？”

“只是看穿时，也就该饮这忘川的泉水了……”

看着路旁的那些开花不见叶，长叶不见花的彼岸花。

我看透了。

我踏上了轮回的隧道，也是彼岸花丛中的黄泉路。

（b）

凌，不是凌乱。我叫凌。我只是心中凌乱。

这一年的桃花很美，是雪白色的。

我徘徊在背叛与不背叛的边缘。

季易，我想起了你。落在芦苇上的寄托，终于被我追寻到了。

离开前我到了相遇的桃花林，挂上了许愿签：“这一去如果还能轮回，我愿来生随你浪迹天涯。但愿能追寻到你。”

我背叛了丈夫，追寻着一个叫季易的人。飘零在江湖之上。直到有一天，我看到了梦中的彼岸花。

那是一片弥漫着香气的花，只是没有叶子。

就像我一样。寻到了寄托，却又见不到寄托。

我像梦中一样。又一次，看彼岸花，踏三生石，过忘川河，喝孟婆汤。走向了像是成亲的红色地毯上，一直到了尽。

滚滚红尘，消逝于弹指间，爱在那桃花红时，却凋谢在彼岸结果时。生生世世的追寻，年年岁岁都追寻不到。二赏彼岸花、二踏三生石、二过奈何桥，二喝孟婆汤。为那得不到的爱情，为那擦掉的泪水，为那心中的寄托。二生轮回定姻缘，漫天散下相思雪。

四　轮回忘川

五百年后的春天，桃花开时，他们轮回洛阳。

三年后的夏天，蒙蒙细雨，他们呓呓学语。

十八年后的秋天，落叶纷飞，他们相识于洛阳河畔。

二十年后的冬天，漫天雪花，他们相爱在洛阳河畔。

三十年后的某天，他们记忆起前世的寄托，却都没有道出。

五十年后的某天，他们说起了各自的愿望。“这一去如果还能轮回，我愿来生随你浪迹天涯。但愿能追寻到你。”

若干年后的某天，两人甜蜜的三生轮回。

后记：轮回的那天的天空中下起了大雪，白的雪中夹杂着粉红的记忆，不知道是老天的眷恋还是同情。漫天舞地的“桃花雪”——化作了漫天的相思。奈何奈何，如何亦如何，千错万错,谁能无错。苍天亦有情。

（二零零六年八月中旬初稿）

本文已被编辑[寂寞的阴天]于2006-8-8　20:15:28修改过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