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秋后的三场雨,遍地是黄金。
雾,薄薄的,湿漉漉的,笼罩着错落有致的乡村农舍。开始富起来的西堤村村民们将自己两层嵌着釉面砖的小楼,互相攀比似的往这条镇中心的村道延伸。秋后的朝阳,总是那么珊珊来迟。
他踩着那辆质量很好,但已老态龙钟的“永久28”,躲避着身边一驰而过的摩托车扬起的尘烟,骂道:“烧包!”安宜生并不是买不起摩托车。
当他搂着向梅的肩膀,贴着妻子的耳朵说:“梅啊!如果要有摩托车,那我们随时都可去宜城看妈妈了,你说是不是?”梅说:“睡吧!天快亮了,还做梦。”
今早他要去宜城,将七千五百元钱通过工商银行汇到女儿的大学的帐户。他骂那骑摩托车的人的时候,马上意识到当自己某日拥有的时候该也不会被人骂?何况他现在已是四十五岁过几年快五十的人了,说不定别人骂的时候前面还要加一个“老”字!
他一边不紧不慢地蹬着自行车,一边望着两边渐现的棉田,一望无际的棉田里绿油油的棉叶滴着水蒸气和雾露形成的水珠,棉叶下忽隐忽现的棉桃鳞次栉比地站在果枝上,阵阵清风吹拂着棉叶,不时地露出硕大的体形。他有些陶醉,心里盘算着自己六亩五分地棉花。按现在的长势,如果老天爷相助的话将会有很好的收成。按每亩一千五百棵棉株,每棵五十个棉桃,就是487500个棉桃,按一市斤籽棉需85个棉桃计算,那么他家的籽棉将达到5735斤左右。就保守点吧,按三十个棉桃,也会亩产达到529斤。六亩五分地,3341斤。最低价2·00元/斤,那也会有6千8百多元的收入,沉甸甸的啊!
“寻思什么那?安老师。”风铃般的声音从那边十字路口的熙攘中传过来。王攀甩着头上的马尾巴钻到他的车面前,嘻嘻地问。“啊……哦……走神了,没想什么没想什么。你的儿子走了没有?”他恍然想起王攀的儿子也在那所省内的师范学院,随即就有让两个孩子结伴而行的想法,路上也好有个照应。“我家那个苏栋啊,他在家哪呆得住?昨天就吵着让苏援送上车了。”“那,你家苏栋的学费是怎么办的?”他准备打听会算计的这位曾任供销社营业员的会计,现在搞个体的中年女人。“我准备将他的生活费按月汇过去,学费已经在农行为他转过去了。男孩子,花销大,得控制点。”她胸有成竹的扳着手指,一边用那稍微有点发福的右臂拐了一下安宜生,示意他靠路边一点,一边眨了眨那双仍未退光的大眼睛:“你家安欣的费用怎么办?”他有点不好意思地让到右侧的路沿,尽量地保持着与王攀的有效距离,手并没有离开车把:“我还有什么妙法?一次性标准7500。不好意思,我还得到宜城,办完还得要回校搞学生报名呢!有事电话联系吧!”看出王攀意犹未尽,还想说什么的意思,他赶紧礼貌地打住,并蹬车继续东进,朝着东方宜城的方向,淌入来来往往的车流。
(二)
安宜生今天有两项重要的私事,到宜城为安欣办理必须上午要办好的车票。因为今天晚上女儿就要上火车,明天上午到校报到,所以不能耽误时间;另一件事就是要送儿子帅帅到隔河相望的那个山沟里崛起的,一所市里还算得上有名次的中学。
安欣算得上是替父母和自己争气的乖女儿了,从小学到中专,一路顺风,丝毫没有让安宜生夫妇感到淘气。向梅曾不止一次地埋冤他不让女儿上高中,说他尽做些小抠抠的事,干不成大事,说当年让安欣上高中,说女儿一定现在已是名牌大学快一年就毕业的本科生了。其实梅子也和安宜生有同样的想法,先让女儿走“短、平、快”,中专毕业后谋个不高不低的能养活自己并小有节余的差事,早独立与家庭加入社会。余下的精力专门应付接踵而来的,不知要读到猴年马月的帅帅读书的费用。已经大二的安欣在经历了中专财会的专业学习后曾赴省城为一私人公司干了半年的会计工作,终于被人家以不到十八岁和不熟练业务而辞退。孩子有志气,立志要再复读一年。果然在宜城某职高苦干一年对口招入那所师院,人也渐趋成熟,二十岁的女孩竟能在课余和假期谋得两家家教。去年就为家里减少了一千多元的负担。安宜生感受早晨湿漉漉的空气,还是真舒服。又因为刚骑完村子里的砂子路,这下骑上了省级的柏油公路,简直是两种不同的感受,脚下蹬踏拐的劲也减轻了不少,与刚才相比真有事半功倍之效。
尽管这样,他仍然还是不紧不慢,两眼的余光扫略着路沿的景致,他好象发现公路两边众多的门面房之中曾经挂着“xx网吧”的两家招牌,不知是什么原因不见了。他想到那两挂招牌,心里好象有一股无名的怒火随时都想喷出似的,欲将其烧毁。“就是这些网吧,害得帅帅沦到今天这样的结果。”想当初帅帅初三的时候,数次被他在这些网吧里“擒获”的情景,又联想的这个暑假帅帅再也没有出过门,在家除了帮他妈妈在地里干活(这是安宜生特地发泄的惩罚),在家不干家务就是看书。他也就同意了帅帅的请求,申请学校给予留级。托人在校找关系、在教育局找关系。终于,昨天校方同意了他的申请,允许他在高一再“坐庄”一年。报名之前,他以“商量”的口气问帅帅:“新学年准备怎么办?”谁知这小子竟以同样的口气问他:“假如我从今以后发奋了,你和妈妈会对我怎么办?”这是个很严肃的问题,可再也不能“商量”了。于是他拽起“老子”的架子“以观后效。”
不知不觉,他开始感到车子有阻力,便抬头往前看,到了大桥的引桥了。这座一千五百多米的内河双向两车道公路大桥,是返向南北方向的最实际的“民心工程”。它让与宜城仅一河之隔的农村,近近的享受到了象过去住在京城里那种“皇城根儿”的滋味,连说话也渐渐淡忘了乡村的“土气”。就象前不久的那天,他去看望妈妈时,在妈妈对面的人家当“保姆”的小红,就让他觉得:这人必须适应环境,要跟上“时代前进的步伐”。
(三)
那是个刚刚立秋的中午,他和一起值班的何老师商量一下,让他另找一个“对手”和他对弈。安宜生便火烧火燎地赶到镇中心,将正在午睡的业务员小吴拉到办公室。吵吵着:“快点,将我妈妈的工资发给我,我等着送去呢!”原来,正在吃午饭的时候住在宜城的妈妈打了个电话过来,他才顾不着平时的斯文了,揣上钱顶着烈日急匆匆地赶到妈妈的住处。
妈妈前些日子因暑热过多地开空调受凉而患了重感冒,七十岁的老人经不住高烧的折腾,便在附近一家小诊所连续挂了七天滴流,而在乡下的安宜生却全然不知。他的表妹也就是妈妈的侄女,一个在安欣复读的那个职中教师,慷慨地拿出四百元慰问姑妈。这让安宜生的妈妈有一种似乎是感恩戴德的欣喜和幸福感。老人有意无意地在安欣面前不止一次地提及,并叮嘱孙女不要让安宜生和向梅知道,但心里巴不得孙女立马就回家告诉他们,而且还有那么一点责怪儿子已经有些日子没有给她打电话了。这个情况也让安宜生责怪了自己老半天。如同去年一样,立秋的中午妈妈打了电话,让他把她的退休工资领了送去,并特地说:“给你女儿的两千块我已准备了在这儿,你带回去。”
安宜生接完电话很惆怅,向梅做的香润可口的饭菜他也没吃出什么味,他很需要这笔钱,而且数量还远不止这些。因为,女儿、儿子双双开学在即。自去年仅有的家底二千五百元糊到今年放暑假。已经让他在家庭的日常开支和农业生产上捉襟见肘了,好在每月还能有在村小学三百元,共积一千二百元的代课工资相济,才挨到今天。这九月三日前必须付出万余元的现金,是一个子儿也不能少的呀!当他在吃饭时从女儿安欣的吞吞吐吐中表姨大方的掏出四百块给姑妈,不由得让他感动,更让他愧疚。妈妈这次生病他们夫妇不仅没有服侍,而且没有为老人家用点哪怕一元钱!以前妈妈生病他们夫妇曾是那么精心侍奉,那也只能代表以前,更何况上了高龄且多愁善感的母亲,万一要在心里要将自己和表妹对待她方式上作一比较,那会出现什么样的情况?不会的,他相信母亲,深信母亲一定会分得清这种“亲”与“疏”的。显然从某种意义上说。
当安宜生和母亲在这小方桌旁坐下相互探望的时候她忽然有一种游子自远方归来的企盼,但从那张虽然年迈七旬仍保养的比较光洁红润的老人脸上,找到了让他既感亲切但又不失威严的注视,那种几十年来已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注视。他略带娇嗔地问母亲为什么不将自己感冒的事告诉他。母亲便以极其体贴的语气说:“我是心痛你,怕你晚上骑车不安全,白天又要值班,把你累坏了,我又舍不得呀!”
妈妈说着话的工夫,安宜生将她领的八百四十二块四角的退休工资一五一十地数在桌上。点了根自己身上的“盛唐”烟,看着母亲那种未雨绸缪运筹帷幄的神态。思量着面对母亲省吃俭用攒出的二千元,该怎样收受?尽管母亲曾经多次地表示,要将自己原来在舅父家买的旧房子因拆迁安排的二室一厅再转让给舅父的小女儿(也就是安宜生的小表妹)所得的转让费抽出一万元用来“资助”安宜生孩子的读书费用。尽管母亲一再地解释为什么不能将以旧换新的二室一厅直接转到他的名下(按法律和传统,儿子是天经地义的合法受益人),是碍于舅父一家人对她数十年的亲切关照。尽管他十分理解母亲这么做有她老人家不得已的苦衷。但,一种蠢蠢欲动的内心不平衡的冲动,一次又一次地被自己按压下去。毕竟,母亲这两年来,已在不经意中微微地流露过对这样安排的悔意。
妈妈说她最近体力很差,上下楼都觉着气喘嘘嘘,他这才想起向梅让他带来的仔公鸡,便从房门口扎得紧紧的双层方便袋里取出,送到厨房的碗柜里说:“家里这几天养鸡都不顺,本想再给舅舅和大表妹各送一只,但目前只有这只鸡刚开口叫。”他的意思和含蓄,想听出母亲亲口告诉他大表妹对她的孝敬。
妈妈在房间的五斗柜中拿出一叠粉红钞票。踉踉跄跄地走到桌子旁颤巍的手数了十二张一百元,将安宜生带来的六十二块四角往里边一拨,那剩下的八百元加上正好二千元。“前些天感冒用去了近四百元,又不能到你们县医院刷卡。只好自己垫,这生小病都生不起!”老人家舍不得的埋怨。“只要治好了,您老人家千万不要算小。”他不知怎样安慰母亲,迟迟不敢拿那二千元,还是母亲说:“我现在还能拿到一点钱,生活不成问题。”一边将钱推到儿子面前,一边接着说:“只是生病的时候非常希望你在我身边啊!”听到这里,安宜生深感愧疚随着即将溢出的眼泪,在眼眶里夺眶而出:“妈妈!我真无用啊!”“傻孩子,妈妈知道你现在是困难时期,你对妈妈能有这样的孝心,我就是哪一天走了,也能瞑目了。只是今后你和舅舅一家人要搞好关系。毕近他们离我近啊!”
妈妈终于没有在他的面前提到大表妹给她送钱的事,也没有暗示他需要向舅父一家表示点什么。“毕竟他们离我近”,却让他感觉到与这个不属于血缘的“舅父”一家搞好关系,是那么沉重。
(四)
好在大桥的引桥坡度不大,今天北风不大,道路两旁的树叶和小草上面的露珠已经消失了。到达桥面的时候,从桥面蒸腾缭绕的雾气仍然如烟稀薄。安宜生在自行车上深深地呼吸了两下,坐在座凳刹住车,甩甩双腿,便又继续踩下去。
·他不时地用左手摸摸西裤上的后袋,那里面装的是七千五百元哪!除了妈妈“资助”的两千元外,其余均是借的。亲房弟兄一千五,小姨三千,另一个朋友一千。
刚才爬到引桥的时候,腰间的手机铃响了两下,是来信提示,他没有理会。这才想起来,掏出一看:“安老师,刚才欲言,见你匆忙勿语。返回时,请来寒舍勿忘!”是王攀的来电。怪不得刚才见我要走时,丢给我一个有话说的眼色,看我这人笨的。他心里嘀咕,便加快了速度。
九点半离上午放学还有两个小时,就拐到王攀家去一下吧。在经营个体工商户的王攀,是安宜生在计划经济时代结识的唯一的被妻子向梅称为“你的情人”的女朋友。她爱人苏援,在中学的教师中小有名气,收入颇丰(因为他不仅书教得好,而且还善于假期搞高考教学辅导。他称之为师生双赢。)他自己的小型超市,也因为他的人际关系竟在激烈的竞争中红红火火。那个和安欣同在一个学院的儿子苏栋由于也很优秀,这就让他们夫妇俩对这个“独苗”更加呵护有加。安宜生很羡慕他这个三口之家。曾多次开玩笑地向苏援讨教“理财”之道。得到的回答当然使他感到力不从心。苏援很“大度”,不在乎妻子和安宜生以前的历史交往,因为他相信安宜生的人品。安宜生不知道今天王攀找他何事?
前店后厦式的门面房,后面还围了个十平方米左右的天井式院子,两棵巨蜂葡萄树将自己的藤和一串串紫微微的葡萄悬挂在网架上,仿佛只要垫上一只脚就能够上一只含在嘴里,酸酸甜甜的。“傻站着干吗?进来呀!”铃儿般的声音将他唤入客厅。近一年未来过了。这客厅陈设复杂了,29寸的数码纯平彩电被两边的直式“长虹”音箱簇拥着。左墙脚柜式“格力”空调和右墙脚“海尔”双门冰箱上面,对称地摆着瓷盆水仙。各自将自己的暗香传递到靠在房门的仿佛红木的沙发周围。王攀从右侧房门里出来,已经脱下了早晨穿的那件棉绸长袖蓝底碎红花的外罩,露肩的无袖真丝背心套在依然丰满的上身,“马尾巴”已经散开披在两肩,笑盈盈地招呼着:“还那么拘束?快坐,喝茶还是饮料?”一边就要开冰箱。安宜生连忙摆摆手:“别忙活了,我什么也不要,还要回去安排报名呢!”“那么急!他们对你的事有那么急吗?”她指的是上面有无可能替安宜生按排转正的事。“富贵由命,生死在天。看样子只能继续代下去了。”他不得已按住近乎询问的焦急,坐在木沙发上,掏出一根“盛唐”准备点上,他发现茶几上没有烟灰缸,便欲将打火机重新揣进衣袋。王攀像一阵清风似地在他面前旋过,从沙发左边的三角架上拿过有机玻璃烟灰缸,放在茶几上。“烟尽量少抽点,看你熏的脸都黑了。”有点怜悯,安宜生原想直接了当地问她到底有什么事叫他来,但话到嘴边还咽了下去,他向来都是这样,从不问他人为什么这样,为什么那样。如果他那么在乎“为什么”也就不会继续地“代”课,也就不会为了母子关系的融恰而感到和舅父家的关系相处是那么沉重,自己也就彻底回避和王攀的接触。一种自己认为是“纯朋友”而让别人任意推测的接触;一种生活条件档次上极不合拍的接触;唯一能“为什么”的就是今天王攀对他流露出关心身体的劝诚。这种劝诫,妻子好象也有过,只不过他并不在意。他似乎很听话地将刚点着的烟按到烟灰缸里:“你忙你的吧!我真的要回去了。”他站起身。“等等!”她又转身进了房间,再回到他面前时,递给他一个牛皮纸信封“拿着,你那么急,不留你了。本来让你和苏援一起喝两杯,看样子,他去县教育局一时半会也回不来了,改天吧!”仍然有一点三个手指拉,两个手指推的样子。
出了王攀的店门,已经是上午十点多了,看样子上午缺勤是肯定的,好在新校长是老同学,刚从偏远的三湖完小调来,也就算是往中心小学靠了一级吧!他必须要在抓管理的同时要考虑同事们之间的微妙关系,更何况西堤小学如同其他六年制完小一样。正式教师缺编,六个教师带六个班(其中校长、主任都要亲自带),找个代课教师上面还允许,幸亏安宜生是经教育局钦点同意的。所以,他这个廉价“代”教在西堤等于是不在编的“正式”教师了。校长还能另眼相看?另一方面说别的学校的代课教师都是本校发“薪”,而他安宜生则“例外”,由镇教委和中心小学发“薪”。做校长的省了这笔开支,对他安宜生客气一点,又何乐而不为呢?只是这“代”字,恐怕永远也去不掉了。但他老觉着在那些趾高气扬的“公”办们面前矮了一截子。
他以为王攀通过那家杂志社的关系,让他的《命运交响曲》入选刊载了。杂志社给他寄来了录稿通知。回家后美美地歪在沙发上一边呷了口向梅刚为她泡的“翠兰”,一边掏出那牛皮纸信封拆开一看:十张粉红色的佰元钞票!怎么会这样?这回他要问为什么了。连忙拨通王攀的手机,简便了程序:“为什么这个样子?”那边风铃带着笑:“书呆子儿子报名了吗?早上听说你将安欣的学费一起汇过去了,我就猜到你到处拉救急。当时准备对你说我这儿有一千块让你先拿去,偏你那么猴急要去汇款,所以才成为现在的这个样子了!”哎呀!那个董永成天只知道唱“男女交谈是非多”可他还不是享受了七仙女的真爱了吗?可他安宜生却在这凡尘中也真真实实地享受了异性朋友真正的关爱。他是那么的感激!自以为除了老婆之外,没有那一个女性同胞同事会正眼看他一回;自以为帮助当时未婚的王攀自考只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帮她联系到当时热门的供销系统工作也不过就是在他那位当乡党委书记的战友那儿说了几句好话;自以为和王攀的几次握手只不过是纯朋友的礼节;想不到今天她会给予他这么大的帮助。一千元在大款面前,也许是九牛一毛,根本不值得一提。就连宜城的那几位表妹表弟也不当回事,而对于安宜生来说,无疑是茫茫大雪中送来了能够取暖的炭!
的确是“雪中送炭”人们常常说“大恩不言谢”。是的,他如果执意要表示“谢”的意思,那不就太见外了吗?难做!难做!
向梅的眼中流露出欣喜和些许不屑:“人家是感你过去的情哩!人家还真没有忘记你这位‘恩人’哩!”他默然一笑,“人只有在困难时候才真的体会感情的真实。”这时他又想象出大表妹大方地送钱给母亲的情形,他认为那也该是一种真情的表露吧!
(五)
秋天午后太阳依然是那么毒烈,铺上柏油的同马大堤上,几无行人,微微的北风拂动着堤外意杨树的叶子,发出“沙沙”的碎音,加上安宜生父子俩自行车吱呀的声响,象一曲掺杂着杂音的乐曲,让人觉的不太顺耳。
他问儿子:“帅帅,暑假有何收获?”答:“收获不小。”“如何?”答:“一、体验了干农活的滋味。二、学会了在象棋上怎样和‘老奸巨滑’的对手较量。”显然,这小子是在有意激老子的。“还有呢?”答:“也看了复习了高一的课,总结了一些学习的经验。”“这还差不多。”他忍了口气,他本想利用路上父子同行的时间再提醒这个另他“头疼”的犟子。“坐庄”高一,是要以充分的心理准备的。诸如新的老师是怎样看你,新来的高一同学会怎么对待这个留级生,老僧坐禅的重复高一课本是否会激起你的发奋精神,等等。当想起昨天帅帅顶了他的那句话,便又咽了下去。唉!鞭长莫及啊!你这个做父亲的,怎不能天天在他校园里陪读吧?
帅帅的新班主任是一个大约三十四五岁的带近视眼镜的男教师,眼镜后一双大眼令人生畏。任该校的教导主任说,这位江老师是上届六个班中最棒的一位。今年高考他带的班达线率高达30%。他将帅帅引见老师,只听老师第一话就是:“懂不懂什么叫规,什么叫距?”哪知帅帅这小子马上接过来:“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懂不懂什么叫形象?”“不好的形象就象一粒老鼠屎!”嗬!还有他妈的两下子!老师没有再说什么,吩咐他们父子找到寝室。教室安顿后,家长就回吧。
安宜生本想利用这次报名的机会重蹈去年约请老师班主任的复辙。那是一次毫无回报的约请,白花了五百元。如果老师能真心地管教帅帅,如果同时被约请的那些老师都能重视他的帅帅,那么帅帅就不会“坐庄”。你瞧这孩子多精,他不就是有点爱玩吗!不就是有点喜欢打打游戏机上上网吗?现在的青少年有几个不这么着了?正象母亲劝慰他:“好歹是你正宗的儿子,只要他不走邪路,迟早还是会有一碗饭吃!”这些老师还真叫真了,自己不也在课堂课余督促小学毕业的学生吗:“打好小学的基础,就如同做大厦的基脚!”这会儿怎么就对高中的老师耿耿于怀呢?看不惯社会上某些丑陋现象;看不惯家长对老师的贿赂;看不惯家长约请老师吃饭。这本身就是一种社会现象,靠你安宜生一个人能改变了吗?不平衡,什么叫平衡?只要自己的儿子争气,就再一次重蹈覆辙吧!话说回头,总比用好赌的人以几百元输个精光要划算的多!他想尽量在这种不平衡中找到能够起到平衡的支点。
当教导主任的老大不同意他这样做,至少还不适合,理由很简单,帅帅还没有完全适应这个班的师生环境,情绪还没有调态到最佳状态。当老师的都有这样的体会,一个好学生,不论他家长多么不懂人情,多么不可理喻,老师对这个学生都会宠爱有嘉。而另人讨厌的“调皮”“差劲”生,家长纵有不惜重金奉拜,老师也会嗤之以鼻,不屑一顾,只有那些“中游”分子,老师对家长的殷殷盛情才采取一种比较现实却有暧昧的态度,报之以“尽量辅助”的模棱两可的答允。
这一切,他安宜生虽未亲身体验,他也无法去体验,因为“义务教育”等同于“教育产业”来说,本身就有质的差别。
他准备到期中时一定要办好这件大事。
他准备将卖棉花的第一笔钱拿伍百元出来——那成熟了的棉桃个个赛金元宝。他管不了还有几千元的债务和明年孩子的学费和生产生活费用,他只能生吃萝卜——剥一截吃一截了。
本文已被编辑[李德省]于2006-8-8 15:54:45修改过
本文已被编辑[李德省]于2006-8-8 15:58:18修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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