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小么,但不知道还有谁可以这样叫我。
18岁,我背着行囊来这个陌生的城市讨生活。用空洞的眼睛看着这个城市。
火车站的人出奇的多,空气也渐渐稀薄。七月的天焦躁不堪,低头看皮肤上的点点汗滴,混合着陌生人的体味,散发阵阵腥味,我厌恶这种味道,它让我感到肮脏。于是,我加快脚步离开这里,虽然我不知道我能去哪。
走到地铁站通道里时,里面的幽暗像幽冥一样在召唤着我,嘴角勾起一抹笑,我走了进去靠者台阶坐了下来,顺便远离外面太过炽热的阳光。我是个浑身都都被黑雾笼罩的人,阳光从来就不适合我。
通道里憩息的不只我一个人,几个进城打工的三三两两的堆成一团,大多数身边都伴着一个特大的包,鼓鼓囊囊不知道是什么。我睁大眼睛想看清楚里面的一切,但视野里出现的只是那几张脸上浑浊的眼神,枯黄的皮肤,泛黄的的牙齿,拉渣的胡子,鸟窝似的头发,杂乱不协调的衣服上沉淀着厚厚的一层黑色污垢。我没有办法在呆下去,空气里散发的陈腐的气息让我忍不住想吐。于是,我转身离开,寻找我下一个可以栖身的地方。
我不知道在街上走了多久,脚已经疼到麻木,所幸我没有太多的包袱累赘,所以,在这个城市陷入沉睡时,我还能继续行走。记不清走过几条街,过了几盏红绿灯,我本是无心之人,遗忘是不可避免的。我甚至自嘲的幻想在这个时候出现一个人,一个男人,把我带回家,给我一个晚上的温暖。那么,我会让他记住,我叫小么。
走到酒吧门口时,依然能听见里面震耳欲聋的音乐,脚步蠕动着想跨进,但最终停下。我不喜欢喝酒,尝试过让自己喝醉,拼命的灌,酒沿着脸划过脖子滴入衣襟内,最后在身体里消逝。除了想吐之外,这并没带给我多大的忘记,依然清晰的感受到痛,于是我戒酒。既然不能帮我忘记,那么,留着也是多余。
沓拉着疲惫的身体继续前进,在经过一家网吧时,我毫不犹豫的走进去,我太需要一个可以让身体休息的地方,因为我从不自虐,我是如此的珍惜我的身体,虽然他们可能一文不值。
“麻烦你给我一张通宵的上机卡,谢谢!”我微笑着对收银小姐说,我想这时候我脸上应该有一丝值得让人同情的疲倦吧。
“好的,小姐,请出示一下身份证。”她很礼貌的带着微笑回答我。
身份证?用来是证明我的存在的唯一东西?尽管我不乐意,可我还是从包包里艰难的把它找了出来,因为,我需要在这里呆上一个晚上,安慰我漂泊的躯体。盯着那张薄薄的塑胶片,我在想,如果有一天我把它弄丢了,是不是我就不存在了,再也不会知道我是谁了?我的存在,就维系在一张纸上么?这项认知让我感到骇然。可我怎么也没想到,几个月后,我和她的身份互换,每天问着和她同样的话。
第二天,我满街的在找工作,我没有任何的资本让我挥霍下去。运气不错,帮忙卖东西,不用动脑子的工作,简单却乏味。
每天,我会盯着一个叫古的人看。他很沉默,只是埋头干自己的事,好象一切与他无关,但我不想让他那么好过。我执意要闯近他的眼里,因为想在他身上寻找一丝安全。事实上,我成功了。虽然开始的时候他很抵触我,但他在我假寐的时候咬住我唇的一刻,我知道,他输了。
一个月后,我们都换了工作,租了一间小小的房子,开始幻想我要的安全已经来了。晚上,他压在我身上,笨拙的吻我,想要我。我没有拒绝,默默的开始承受。可是我的身体没有一点反应,像具没有失温的尸体在等待被奸尸。古抬起头,看着我的脸,想找出一点失控的表情,但他失望了,我的眼睛里除了茫然就是苍白的空洞,没有焦距,他的脸在我眼里也是模糊的一片。于是,他放弃。周而复始,一个月后他还是没能令我有都感觉,而我想要的温暖也渐渐冰冷。所以,我选择离开,古还想继续,但我已经没有那个耐心。
我提着本就不多的东西离开时,古跪在地上,拽着我的手不让我走,哭着说他爱我,不让我离开他。我开始冷笑,爱?我来就没叫你爱我过,我从未给过你什么承诺,不要企图挽留一个已经没有心的人,更何况,我从未爱过你。我知道如果没有我,他不会变成现在这样,可我本不想爱任何人,只想找一点安全,而现在他连这点都给不了,离开是肯定的。不管他在背后怎样的哀求,我给他的眼神始终是空洞,背影依然是绝情。
我还要生活,所以我又找了份工作在网吧里收钱。每天用冰冷的面孔重复问着来的每一个人,请出示身份证。我厌恶每个没有身份证的人,固执的认为他们的存在需要那张纸的证明。
一天,我又重复着这句话对一个有钱的上海中年男人说,可他的脾气显然很不好,很粗鲁的口气用上海话对我吼到,侬要作啥,还要啥门子身份证,阿啦一向勿带身份证,快点开,不要浪费时间。我一向讨厌这种命令式的口吻,有钱就可以撒野吗?停下手上的动作,冷冷的看着他。我在他眼里看到一丝慌乱,于是我笑了,这似乎撞到了那位先生的自尊,扬起手,想煽我耳光。我闭上眼,准备承受这一掌,半晌没感到预料中的疼痛到到来。睁开眼,肥壮的手被另一只可以说是漂亮的手擒住,动作停滞了。我将视线移向那个人,预想中,很阳光。挺拔的身材,修饰合宜的衣物,薄嘴唇,桃花一样的眼睛,这样的男人,是不会缺少女人的。不过,这与我无关,我只是好奇,为什么他会在这里出现,又适时的让我免受了皮肉之痛。之后的事,我没在意,敢在这里闹事的人都要付出一定的代价,那些老板们可能不在乎我,但如果我作为他们的面子,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我以为我不会在遇见他,我不喜欢出去逛,每天都在这个散发着幽蓝灯光的网吧里挥霍着我的生命,暗无天日。但在那极少数的出去次数里,偏偏又碰到了他。又是七月的阳光,眼里的刺痛不禁眯上双眼,我后悔没带洋伞出来。眼前的阴影解救了我的眼睛,是他。似笑非笑的眼神里透露出对我的兴趣,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有那样的想法。他告诉我他叫林,说的时候,声音抑扬顿挫,充满诱惑。我盯着他的嘴唇看,都说薄嘴唇的男人适合接吻,我想试试是不是真的。伸出手,揽住他的脖子,踮起脚,吻上他的唇。这似乎让他很意外,毕竟是在大街上,但随后就掌握的主动权。原来是真的,薄嘴唇的男人适合接吻,我尝到了他嘴里淡淡薄荷味还夹杂着一抹烟草味,我并不讨厌这种感觉。
有了林的日子不再单调,12点下班,来接我。知道我闻不习惯汽油味,从不开车来,仅仅是陪我在马路上静静的走,有时候会用他那双迷人的桃花眼盯着我眼睛看,叹一声,然后把我的头压在胸前。他是如此的聪明,知道我渴望温暖。在他怀里的时刻是幸福的,没有香水味,只有淡淡的沐浴露香味混合着干净的体味。
时间若真的可以静止,真不愿让那一刻停下。现实总是让人感到滴血的。
一个打扮入时的女人来找我时,我知道,我要失去我的温暖了。她告诉我,林的家人是不可能接受我的,她是他家人的内定媳妇,没有更改的余地,而且,林也不可能爱我,只是为了好玩。让我识相点早点离开,说完,踩着无比优雅的步子走了。其实,我早该知道的,林有着我喊不出名字的名牌车,一个人住27楼的公寓,一切的一切都显示他家事的不平凡。虽然他从未对我说过。
我在心里一遍遍问自己,我爱不爱他,爱不爱他?我还能爱人么?眼角开始湿润,除了空洞之外,终于可以有其他的情绪。
可能是最后一次见林了,我趴在他怀里,像只小猫,我问他,为什么喜欢我?你不缺乏漂亮性感的女孩,除去家室,你也有很傲人的资本。林说,因为你的眼睛,第一次见你的时候,里面空洞的装不下任何东西,我不知道这空洞的后面是什么,但我想让你的眼睛只有我的存在。
泪水从眼角偷跑出来,滴在他衣服上,马上被吸干。我吻住他,像是做最后的告别。他感觉到了,抱的更紧。我知道,他想要我,这个时候,我想不出任何拒绝的理由。
当我的衣服被抛开扔在地上时,裸露的皮肤接触到因为空调而有点泛凉的空气,打了个轻颤,点点的疙瘩冒了出来。我能清晰的感觉到林的急迫,我不知道为什么他面对我这具没有美感的身体有那么深的欲望,我在想,是不是因为爱?
我为这个想法感到好笑,蓦的,林停下在我脖子上的啃咬,看着我发笑的嘴角,那一刻,我感到本来热腾的房间开始失温,空气纠结在一起,流窜我们之间。半晌,林翻身坐起,点起一根烟,抓过一旁的被子把自己裹起来,看着烟雾里的林,心里在想,这个试图与我做爱的第三个男人失败了,他还是无法赶走我心里的寒冷。
于是,我离开。从27楼出来,看着眼前的房子,一步步的往上走。天台上很空旷,这么炎热的七月,风吹过时,我居然感觉到有点冷。曲抱着双手,想赶走一点寒冷,我想一个人好好的静一静。
可是我的身体竟然飞起来了,眼睛的余光扫到了那个女人因为嫉妒而扭曲不在漂亮的脸,我想,她怕是看到了我从林的家里出来吧。
曾经想过无数次的飞翔,就这样来了。脑子闪过很多张脸,古的,林的,还有阳的。阳是我学生时代遇到的,温和而优雅,常常摸着我的头,温柔的说,小么,你的眼睛,是时间和我停驻的地方。从那以后,我的眼里只有阳。只是,那么温柔的阳却在承受我无理取闹时,为了追我,横穿马路。迎面开来的货车把阳的身体高高的抛起,一个优美的弧线坠地。落地的撞击,货车的刹车,旁人的尖叫,混成一团,我却不知所措,楞楞的看着血从阳的身体里肆意流出。阳的眼睛在看到我之后,慢慢的合上,嘴里还喃喃的说着,小么小么。
我就这样失去了我唯一的温暖,是我杀死了阳,从那以后,我的眼睛里,只有空洞,不会再为谁驻留,时间也静止在阳死的那一刻。
好累,对不起,古,对不起,林。我真的无法让你们进如我的眼睛,时间已停,再也无意义。
听见骨头碎裂的爆破声,伴随着血液流出的轻喃,一切都结束了,闭上眼,里面有阳的影子,时间的停驻。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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