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世界上的大江小河成千上万,难以数清,但没有哪条大江小河像敖家河那样让我牵肠挂肚,回味无穷。
敖家河,是深藏在武陵山区的一条小河,发源于煎茶的洗沙塘,汇无数细流小溪为一体,途经敖家村寨而得名。她窜过深山峡谷,时而平静如镜,时而浪涛汹涌,时而如泣如诉,时而如怒如吼,蜿蜒曲折,映着日月,带着对两岸青山的久久依恋,滚滚东流,在一百一十三里的望牌入乌江,然后继续滚滚东流入长江,倾注大海。
敖家河自古以来就是龙泉人与外界沟通的门户,在她的上游龙泉坪曾是德江县境内最早的古城(据明《嘉靖思南府志》记载:思州治务川县,田氏世为思州守,元至元十五年徒治龙泉坪,并设龙泉坪长官司附郭,后毁于火,移置清江郡),同时这里出过皇帝授封的镇国大将军张应隆,以后又逐渐走出过无数仁人志士而著名。
一九五二年九月二十二日,我出生于敖家河畔的良家坝,听父亲说当时正值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的农村土地改革,我还分到了土地。由于我自幼体弱多病,是流进敖家河的水养育了我,使我顽强地生存下来,并一直在这块土地上生活了二十二年。
说到良家坝,当年哪是现在这个样子,到处都是光秃秃的山,溪水断流,沟旁田地全是鹅卵石堆砌,灰茫茫一片。三十年变迁,外貌全变了。要说当年那景色比现在美丽迷人,官林、上寨、付家、水井坎、施家、黄家堡、龙泉坪等村寨掩映的树林与竹林之间,由流向敖家河的小溪自然隔成各自村落。还有那官林、官山的古老森林,黑糊糊的一片,阳光永远透不过那层层叠叠的树叶。以黄家屯为主峰的山川峡谷,到处是森林覆盖着,一山一山,一川一川,一片一片的无穷无尽的翠绿,如果说一个人穿入森林,都有几分害怕。敖家河两旁的层层绿色的梯田和黄褐色的土地,以及坝子里鳞次栉比的田块,是自古以来良家坝人休养生息的基础。闲田时节,稻田里经常是水汪汪的,田水射着阳光,像数不清的眼镜,照亮了深山老林,犹如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紧锁着自身的神秘。
就是这条河,这块神秘的土地,我却在这里度过了孩提时代和青春少年时节。这期间,有过欢乐,有过悲伤,有过迷茫,有过辛酸,有过希望。酸甜苦辣均尝过,希望就在奋斗中。所以我以《记忆敖家河》的散文体裁,记载我这段青春少年时节的点滴往事。
童真时节
有人说:九层之台始于垒土,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一个人的健康成长,在童年时代打下的根基至于重要。此话不假。
我幼童时体弱,虽说父母早请医生为我种过牛痘,但我身体闹病是常有的事,有时盘肠绞肚的痛直叫我在地上打滚,夜间痛得我彻夜难眠。那时家里穷,没钱去请医生,父母就采用刮痧等土办法给我治病,一般很难奏效。我这个人也怪,肚痛时痛苦难当,只要肚痛稍有停息,又是满面春风,活蹦活跳的像个健康孩童,看不出是个有病的孩子。这一痛一乐,对于我童年来说,也算是一种磨练,也就铸就了我这一生的性格。
童年,童心无猜,童真无邪,童趣天成。那时节,因为年龄小,什么都感觉新奇,淘气是让大人常烦恼的事,只要碰着什么感觉新奇的事,总要自己去动手一番。过去在农村,农村没有什么让儿童好玩的,几个小伙伴在一起可以捉捉迷藏,捉蜻蜓蝴蝶,捉麻雀,捉老鼠,还可上山套山羊。
捉麻雀是我们当时最有乐趣的事。那时候,我家房前屋后都有果木树,林木,竹林,常招来无数鸟鹊栖身,麻雀则成天在树枝上竹林里成群结队嬉闹不止,还经常飞到院坝里来抢食翻晒的粮食。我们几个邻童伙伴就设法用米筛扑捉,只要捉到几只,大家欢欣鼓舞,用根麻线将麻雀的一只脚拴住,用手牵着线,放开让它在我们头顶乱飞。有时我们一天要捉到七八只,只只麻雀被我们玩得死去活来。可是,大人们只许我们捉麻雀而不让我们玩麻雀,他们说小时候玩了麻雀,将来读书写字手就要发抖。因是大人们的话,我们将信将疑。实际上这是大人愚弄小孩的话,当不了真。外国有个愚人节,这一天可以互相愚弄,不分大人和小孩,主要图个好玩有趣,可中国没有这个节日,人们也可以互相愚弄。
上山去捉野山羊更有趣。记得小时候有一天,我和几个邻童上山套野山羊,野山羊没套着,却套着了人们放养的家羊。家羊的一只后脚被安放的暗绳套住了,扯在树上,后脚朝天,头和前两脚朝地,嗥嗥地叫个不停,更用不着去吃草了,喝西北风去吧,还要倒挂着受罪。后来家羊的主人知道了,上山从树上取下羊子,嘴里还不停的骂道:“是哪个挨刀砍的做缺德事,我知道了,跟他没完”。我们藏在密林深处,只是嘻嘻暗笑。我们相信羊的主人不会找我们算帐,因为他上山追山羊子时不也经常放暗套吗。
说句实话,好奇,淘气,都是孩童的特性,模仿和玩耍是需要嘛,正是由于好奇,创造性就来自淘气中。孩童在淘气玩耍之时会想出许多点子来,这就是创造性的萌芽,你不让我淘气和玩耍就等于扼杀了我的创造性。这是我对孩提时节的玩耍和淘气的认识,也许还有些道理。
童歌有趣,童言无忌。但当歌当言时还得谨慎,不然父母就得对我进行家教。为人要有诚信,对人要有礼貌,说话要谨慎,嘴不说脏话,手不打人,外不惹祸,内不逞强,吃不上桌,口不沾烟酒,等等。反正教育孩子的话一大堆。父母是孩子的第一任老师或叫天然老师嘛,只要思想未遭锢蔽,谁不喜欢子女比自己强,更健康,更聪明高尚,更有出息,更为幸福呢。所以父母的话我得听,必须听。就是他们重复十遍,百遍也得听,且要千方百计做到让他们放心满意。
可是有时也身不由已,你不惹人,人要惹你。说两句大话吓吓对方,说两句脏话骂骂对方也是常有的事,有时双方说气了,抓起来就是一架,互相打得鼻青脸肿。孩童终归是孩童,不记仇,骂过了打过了,两天后又和好如初。可父母不叫小孩上桌吃饭,我认为不应那么严格。是孩童不懂礼貌或不懂规矩,可从小教育嘛。可他们没有这样做,只要客人在场,是不许孩童上桌的。
孩童时代,除了读书之外,放学后我们最重要的任务就是放牛和打柴。那时我家喂养了一头大水牛,那畜牲浑身灰色,膘肥肉满,屁股圆得像箩筐,四脚粗得像柱子,鼻梁又宽又平,两只牛角大得骇人,常跟它的同伴打架,总赢不输。学校一般在下午五点钟放学,回家还可以放两个多小时的牛。我约几个邻童把牛放到山坡上去,就找块平地玩石子或丫勾棒争个输赢,输了赢家刮一下鼻子,又重新下一局。这些玩腻了,见其他山坡上有放牛娃,就对几首山歌。这些山歌都是骂对方或戏谑对方的,惹得对方不得不回敬几首,你来我往,山歌就在山野间回荡。有一次,我们见对面山坡上有一个女孩也在放牛,我们就和对方唱起了情歌:
石灰进水唉一身轻哦儿,
妹见哥哥莎时脸就红哦儿,
我见妹妹唉红了脸哟儿,
一定有话莎时在心中哦儿。
对方女孩可能是害羞,却支旁边的男娃与我们对唱,对方唱道:
昨夜等哥唉久不来哦儿,
烧了几多莎时冤枉柴哦儿,
子鸡炖汤都炖干哟儿,
油煎豆腐莎时起青苔哦儿。
我们又对唱:
站也焦来唉坐也焦哦儿,
走起路来莎时好摔焦哦儿,
手上扎进唉一根剌哟儿,
带着泪水莎时找妹挑哟儿。
对方对唱:
哥在对门唉把水挑哦儿,
妹在房中莎时把手招哦儿,
娘问女儿唉做那样哦儿,
纺完棉花莎时伸懒腰哟儿。
当时我们并不知道这是男女之间对唱的情歌,只在山上对唱而也。有时大人们听来也来了兴趣,也附和着跟我们对唱几首。
可有一次我们在敖家河边放牛对唱山歌,却出现过一次十分尴尬的局面。
那是一个星期天的下午,我和付家寨上的几个放牛娃把各自的牛放到山坡上,回到河边,脱尽衣服,赤条条地跳进河里,泼水嬉戏,突然大家见上学的山路上走下三个女生来,她们是城里人,打扮得漂漂亮亮,我们顿时来了雅兴,朝她们唱起了山歌:
这山没得唉那山高哦儿,
对门小姐莎时捡柴烧哦儿,
那年那月唉嫁给我哦儿,
柴不弄来莎时水不挑哟儿。
从山路上走过来的三个女生听了我们的山歌,不和我们对唱,只是朝我们嬉戏的方向走来,只见走在最前面一个穿蓝花衣服的女生气冲冲地向我们骂道:“是哪几个私儿在唱,你家没有姐没有妹,咋不回去跟你姐跟你妹唱呢”?我们泡在河水里,准备再唱一首回复对方,压压对方的气焰,没想到走在后面的一位女生是教我们算术课的张老师,我发觉后立即跟其他几位同伴说:“坏了,后面是张老师”。另一个同伴说:“咋办”?我说:“我们在水里,她们不知道我们是谁,赶快游走吧”。这样,我们像鱼儿一样,扎进水里,游得远远的,直到看不见她们。第二日上算术课时,还是被张老师没点名的批评了。
童年是人生最美丽的一段时光,似花一般的灿烂,似阳光一般的明媚,似秋水一般的清澈,似柳芽一般的雅嫩,而这一段时光,是人生最基础的一段,过去了就不会再出现,社会应倍加爱护童真、童趣。孩童们应倍加珍惜童真时节。
都是日子逼的
“从来好事天生险,自古瓜儿苦后甜”。古人说这句话,讲的是一个人成就好事,必须经过反复磨砺才能获得成功。
别看父亲一直担任村里的干部,可他是个最清廉的基层小官,从来不贪不拿国家和集体的东西,不占集体的便宜,只顾及良家坝二千多号老百姓的利益而很少顾及到自己的小家庭,家里的日子经常是过得紧绷绷的,稍不留意,连油盐都吃不上。在这样的艰难的日子里,大哥大姐只好辍学,以减轻家里的负担。一九五九年,集体食堂垮了,苏联(于1991年解体)向中国逼债,老百姓的日子难熬,我也只好辍学。
学童不读书的滋味是很难受的,但为了生存下去,我跟父母和哥姐上山摘树叶刮树皮挖野菜来充饥,凡是山上能吃的东西都收尽了,但饥饿随时都在威胁着我们全家老小。后来人们发现蕨根可制淀粉,其蕨根淀粉的营养价值不亚于红苕淀粉,大家就一窝蜂地朝坡上跑去抢挖,从黄家屯城门以下,你家占一块我家占一块,男女老少齐上阵,没多久时间,满山遍野被人们翻了个底朝天。当然我也参加了抢挖野蕨根的行业。那时我才七八岁,七八岁的孩童能做什么事呀,但为了父母能多挖几背蕨根,帮他们多占地盘也行,有时我还持锄挖几根,挖蕨自然卖力。我们把挖好的蕨根扎成捆,或担或背运到河溪捣碎,再通过几道工序,最后制成淀粉,这时的淀粉就可食用了。如果一时吃不能了,还可团成蕨巴,用草木灰吸尽水份,凉干,可当作粮食储存,还可拿到街上去卖几个钱,换成大米或包谷来吃。如此过了三年,人们的生活开始有了转机,我也恢复了读书,但家里的日子仍不好过,我就一边读书一边勤工俭学,打柴卖,烧炭卖,编背蔸竹筛卖,炕豆腐干卖,还利用寒暑假替人打工挣点钱。别看我年龄小,可我最知家庭的难处。我挣的钱,不仅可以解决自己的书学费,还可以添补家中的积蓄。我虽然挣了不少钱,但我身上从未放过钱,钱都交到母亲那儿去了。母亲是家里的“财政部长”。连父亲用钱都得向她“请示”而支付。由于母亲善于理财,家里的日子不至于十分紧张。
人的一生总有几多磨难,走过了一关又会碰着下一关。一九六八年初冬的一天,我正在文新学校上课,课间,我突然望见我家住处一股股浓厚的烟雾冲天。坏了,我家房屋着火了。我来不及向老师请假,直朝家里跑去。从学校到家有六华里路,还要途经敖家河,山路极不好走,但十万火急,我没命的跑,不足二十分钟跑到了家。只见我家这栋房子快烧结束了,人们还只顾从粪坑里取出粪水出来朝殘屋泼去。我到不足十分钟,我们班里的老师和同学也赶来到了。这时人多救火也没有用,我家的房屋以及房里的粮食、家具、衣被等等,统统化为灰烬。我母亲在牛圈边顿足捶胸地痛哭,口里还哭骂着陈家害人,看样子母亲要与陈家寡妇拼命。还是父亲劝住了母亲。
原来这栋房子遭祸是从陈家起火引起的。究其原因,是陈寡妇的大儿子烧木炭,将木炭放在床底下,由于木炭死灰复燃而起火。陈家失火后,人们都在山上劳动,待大火冲过房顶,人们才发觉。人们从四面赶来,晚了,这栋房子也烧去了大半,几坑粪水淘尽了,大火也没有控制住,眼睁睁地望着这栋木房被渐渐烧掉。
从此,我家是上无片瓦下无立锥之地,只得寄居在邻居黄洪全家。那时我大哥当了兵,大姐出嫁了,家里还有祖婆、父母、弟弟妹妹,还有大嫂。黄洪全的母亲可怜我家,让出两间房屋给我家住,楼上楼下都铺了几张床,一家够挤的。我和弟弟黄修林晚上没有睡觉处,只得住进黄洪全家的猪圈楼上,垫的是稻草,盖的是烂油杂(当地人称的烂棉絮)。到了夏季,讨厌不绝于耳的蚊虫在我们身边嗡嗡地飞来飞去,,像锥子一样剌咬我们,使我们在猪圈楼里每晚都不能久久入睡。不管怎么说,我们的住处总算解决了,可陈家怎么办,他家和我家烧得一样惨。他家是从外地搬来的,陈寡妇的丈夫前五年就死了,后来招了个冯木匠上门,但和不来,走了,留下两男两女,日子过得很艰难。父亲很同情陈家,早已安排到队里仓库里住下了,比我家还舒服。住处落实了,可吃饭是个大问题。这时公社领导上门了,生活暂由国家供应解决,不足部分由亲朋周济。在我家受火灾以后,文新学校也发了善心,叫我到学校住读,生活费全由学校承担。通过这件事,我真正体会到“一方有难八方支援”的真正含义。
寄居他家和寄人篱下没有多大区别,何况我们还靠政府救济过日子。人得自立,从何处倒下就从何处爬起来。于是父亲横下一条心,“先治窝后治坡”。次年的十月,我家就修了一栋新房。父亲还到小溪、黄家堡等地买来了几棵柏木树和剌秋树,请人锯成木板,我和父亲、嫂子、小妹,一块一块地搬回家,首先拦好板壁,全家人从黄洪全家搬进了四面通风的新房,将究住了下来。后来我又到水鼻沟砍了些杂木,在同学张观涛、冯祖余、全太平的协助下,锯成了木板,次年请木匠刘安高进行了装修,我家的房屋才恢复了元气。过去搞集体,靠挣工分吃饭,靠家庭副业挣钱。不足半年,我再没享受学校对我的优厚待遇。
但为了家庭的日子过得好,我仍然一边读书一边勤工俭学,打柴卖,烧炭卖,编竹器卖,生豆芽卖,炕豆腐干卖,还与城里人合伙修筑公路挣钱,到粮管所背粮食入仓,到林业部门搬运木材,到砖瓦厂打工车砖瓦,上山砍柴烧石灰,凡是能挣钱的活我都去做。这是日子逼的,不做不行,因为还要过日子。
水往高处流
村里过去有首民谣:“良家坝田大丘,三年两不收”。说的是良家坝虽是山清水秀人杰地灵的好地方,但仍存在着三年两不收的问题,如逢大天干就更惨了。
长期以来,良家坝人为了躲避天旱,常是收完庄稼就泡上了冬水田,一丘一丘连成一片,到处是水汪汪的,微风吹来,稻田里泛起一圈圈涟漪,冬阳一照,拖起几束光带,恰似一条素绢在水面飘动。为了防避天旱,人们还通水渠,架水槽,安水车,提水灌。特别是水车,一年三百六十五个日日夜夜,昼夜不停的旋转着,把低处的水倒灌到高于五六米的稻田里,湿润着土地,滋润着一块一块的稻秧。后来村里搞大集体,于是生产大队的干部们开会,决定从敖家河提水灌溉村里的几百亩良田。
那时村里不通公路,不通电,国家投资了两台柴油机的两台抽水机,还有无数碗口粗的管材。两台发电机就像庞然大物,被村里的棒劳力用肩扛手扶运到了敖家河,一台安放在河边,一台安放在离敖家河五百米的凉天山坳里,均占居了两间机房。在县水利局何师傅的指挥下,导水管一节一节地爬上了两层坡,人们挖了穿山堰沟,在凉天山坳里筑了蓄水塘,负责积蓄从敖家河抽提上来的河水,然后由凉天这台抽水机继续抽提,翻过三百米的一层坡,水就进入了稻田,源源不断地灌溉着良家坝上的良田。
那时有句口号叫“人定胜天”,说是人类可以战胜大自然,国家的大官小员都对群众这么说,无非是号召群众“鼓足干劲,力争上游,多快好省地建设社会主义”。把敖家河的水提上了坡,能否证明人也能胜天。实际上,科学发展到今天,人还没有控制天的能力,人类真正能战胜大自然目前还不可能,还得按自然规律办事。
敖家河两台发电机“隆隆”欢叫的第一天,河坝里,山坡上,凉天坳,田埂上,到处站满了人,人们都等待着奇迹的出现。突然河水爬上了山,流进了蓄水塘,流进了一丘一丘的稻田里。人们欢呼雀跃,欢呼水往山上流变成了现实,人们激动,激动得热泪盈眶,只有共[chan*]党才能做出造福人民的大事。在人们的欢呼激动中,我与几位同伴跳进蓄水塘里,浴沭着敖家河的甘泉,互相泼水嬉戏,溅起水花,引发岸上人们阵阵欢笑。
但是敖家河这两台庞然大物常不听人的使唤,不是这儿出故障就是那儿出问题,水电局的何师傅常来维修,总不能救急,满足不了良家坝几百亩稻田的需要。
一九六九年,闹水岩炮响了,整天炮声隆隆,是文新区委组织民兵修建闹水岩的二级渠道。据传在清朝末年,岸山有一村民叫冯天祥的想把闹水岩的洞水引到岸山灌溉农田,于一八三二年自制土火药在出水处开长三丈,宽一尺,深一尺的石槽,引闹水岩洞水未能实现。前人想做的事后人为何不可做呢?于是文新区委下定决心,完成前人未竟事业。那时我正在读高中,每天都能听到民兵们开山劈崖的炮声,最终于一九七二年一月完成了长十二公里的二级渠道,八一、居池坝、牧羊岭的上千亩良田享受着闹水岩琼浆的恩惠。由于敖家河这道屏障,良家坝一时与闹水岩水无缘。
要把闹水岩的水引进良家坝,这是区社领导们早定的蓝图,也是良家坝百姓的夙愿。在村里干部们的努力下,国家解决经费、铸铁导洪管、炸药、水泥,粮食部门解决了粮食,大队组织一百多号民兵上渠道。这时我已高中毕业,担任良家坝大队会计,父亲被抽到二级渠道负责管护工作,由公社负责他的工资,我也参加了二级渠道良家坝段导洪管安装工程。修渠道,安装直径三百毫米、长一千二百零三米的导洪管,修筑长堤,整整苦战了一年,闹水岩的水于一九七三年三月过二级渠道,经导洪管穿过敖家河,爬上了六百米的长坡,路过长堤,源源不断地以每秒钟零点零八立方米的流水量,流进良家坝,灌溉近千亩的良田。接着又完成了八一到施家的导洪管(长八百米,直径一百毫米)。从此,良家坝田土不因缺水而犯愁,很少有了冬水田,秋粮一收,又种上了夏粮,最终实现百姓心中真正“鱼米之乡”之梦。
有了闹水岩的水,敖家河两栋机房就成了人们过路的躲雨棚,两台发电机和抽水机被县水利局运走了,还有那些水管也被村里的干部分到各生产队。
啊,好险呀
小时候淘气,我算是出名的。人说世上有鬼,我不怕,因我不相信有鬼,人说晚上到山上可见到鬼火,我就跑到有鬼火的地方看个够竟,原来是腐朽木材发出的磷光,我把腐朽木材拿回家,放在暗处,仍然发出光来,问大人们为什么发出光,他们也说不清楚。人说这山太雄了,人不能上去,我偏要去攀登。人说树高不能爬,我就想方设法爬上树梢。人们说那头水牛凶险得很,千万不要惹它,我就想方设法骑到它的背上,父母常对我是提心吊胆。
一九六三年,父亲买回一匹马,全身赤红,没有一根杂毛,和熟透的枣一样颜色,全家都喜欢。过去我是放学后放牛,有了马,我就主动去放马。一天傍晚时分,我正在房后堡上放马,突然天上乌云密布,一声霹雳,吓惊了马,马挣脱了缰绳,发出马啸,没命地朝旷野飞奔。天快黑了,我必须捉住它牵回家。一时急了,马飞奔我也跟着飞奔,我根本不相信当时我的跑步速度,固然和马跑得一样快,可以和奥运会的长跑冠军比个高低。这时天上下着雨,我追了几根田埂,马放慢了脚步,终于我捉住了马笼头。可马不听招呼,继续朝前跑,我手捉的缰绳被它挣脱,它车过来,后脚朝我脸上就是一路蹄,又朝相反方向跑去了。我顿觉一阵头昏,倒在田埂上,等我清醒过来,鼻梁隐隐作痛,用手一摸,左眼角被马踢破了皮。我从田埂上爬起来,血和着雨水从我脸上掉在地上。我顾不及脸上的疼痛,继续搜寻着马,最后找着了它,像围野山羊那样,把它赶回了家。这时,屋里已早点上了煤油灯。母亲见我脸上青肿,忙举煤油灯察看,她看后痛心的关切道:“好险呀,如果把眼睛踢破了,你这辈子就完了”。她并支使姐给我找来干净衣服让我换上,洗净我脸上的污泥和血迹,用些说不清的药擦在伤口处。半月后,伤口痊愈了。从此,我左鼻梁靠眼角处留下了一块青紫的永久性疤痕,影响了我一生的外观形象。
小时候,我爱去黄家堡玩,因这里黄姓平辈哥嫂较多,水井坎上去玩的,他们很热情。这个寨子周围有几棵梨子树,每到梨子成熟季节,我就约几个邻童到黄家堡摘梨。寨子上的人也拿我们没有办法,都是孩童嘛,摘几个梨吃又为何不可呢?于是极不情愿的让我们去摘梨,我们的胆子就更大了。自己摘吃还不算,还要把上衣脱了,用麻绳扎好袖口,把多余的梨子装入袖口中,挎在肩上,大摇大摆地回家,让全家人都来分享“胜利果实”。可父母对我摘梨回家表示怀疑,要我说出个由来。我说是黄家堡的哥嫂们同意摘的。他们说摘几个吃可以,千万不可摘梨回家,又不是自家的。我说你们不信就去黄家堡问他们。后来,父母确实到黄家堡清问了。黄家堡寨上的哥嫂们无奈地瞠舌了几句,算是蒙骗过了父母,不然父母上起“政治课”来,够我受的。
一个艳阳天,我只身又去了黄家堡,一个大嫂刚从地里回来,我问她哪棵梨子好吃。她说靠土坎那根梨子树结的梨子最好吃,香甜可口,味道美极了。她认为我人小,爬不上那棵大树,随便说一句逗趣的话。她这么一说,反而激起了我要爬这棵梨树的激情。我抱着树干,像猴子一样就爬上了树梢。我摘了两衣蔸梨子。这时又见着头顶梨枝上有只梨子熟得喜人,我伸手去摘,突然我踩的那根梨枝“叭”的一声断了,吓得我心里紧缩起来,双手本能地抓住头顶的那根梨枝,整个身子悬吊在空中,双眼望下看,足足有十五米高,我的心越绷越紧了,掉下去不甩成肉饼才怪呢。大嫂见我犯了危险,忙叫我沉着气不要慌,她去叫人来救我。不一会,梨树底下来了四五个人,我的胆子稍为放大起来,双手抓着梨枝慢慢向树干移靠,最终移到了树干,双脚踩着树枝叉,待我的心完全稳定下来,才爬下梨树。人们见我安然无恙,才松了口气。大嫂把我叫到他的家中,做好饭为我压惊,并凄婉的对我说:“兄弟,今天好险呀,万一你从树上掉下来,下面尽是乱石,我不知如何向二爷交待,以后你别去犯凶了”。她说的二爷就是我父亲。我谢大嫂对我的关爱,并要求她不要把今天的事告诉我父母。她说我没有那么傻,告诉了他们我得挨骂。所以这件事,家里一直没有人知道。
水鼻沟是条小峡谷,峡谷两边有石峰,有万丈悬崖,陡峭的岩壁由山腰直插山顶,怪岩横生,石缝子龇牙咧嘴,从中长出岩木悬伸到天空,在那岩石的空隙里,有灌木丛生。有一天,我见大洞坎对面的百丈悬崖出顶处,有块空隙,有两棵脸盆大小的蓝木树,紧贴斜岩,直插云霄。我家刚立房不久,正缺这样的木材,我何不把它砍回家呢?第二日,我只身带上吊绳,来到悬崖顶上的鸡笼颈,把吊绳一头拴在岩顶的柏树上,一头拴在自己的腰间,慢慢梭到斜岩的空隙地带,两眼向下,前进半步就是万丈悬崖,下面就是万丈深渊,顿觉头昏眼花。我急忙收回双眼,镇定片刻,双足踩在斜岩的岩木上,持斧砍倒了两棵蓝木树。蓝木树掉下万丈悬崖,落到涧谷里发出山崩地裂般的轰鸣声,久久在山谷里回荡。这时,有两个大人站在大洞坎在一块大石头上向我喊话:“喂,在悬崖上砍树的是哪个”?我说:“是我”。他俩齐道:“要特别小心,脚要踩稳,手要抓紧,掉下悬岩就成肉酱酱了,我们都在替你捏一把汗呢”。我说:“知道了,谢你们”。接着我是一不做二不休,砍掉了悬崖上的所有岩木,然后慢慢爬上崖顶。过后,我把这两棵蓝木树及所有岩木弄回家,蓝木做成了木板,有的用在房屋上,有的打了家具。事后,人们讥笑我说:“修奎,你从小就胆子大,猴子都难爬的地方,你都爬上去了”。
“破产地主崽仔”
在国民党统治时期,家里穷得叮咚响,父亲靠打点工来维持家里的生活。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我家和其他穷苦老百姓一样,翻了身,分得了田地和房屋,生活才一天天好起来。父亲加入了中国共[chan*]党,当过乡里农救会干部,村里贫协会主[xi],一直任村里的支部副书记,大队长。他忠厚诚恳,勤政廉洁,工作热心,敢于负责,为村里发展办了许多好事。
可是,解放以后,全国上下都以阶级斗争为纲,警惕资本主义的复辟,今天一个运动明天一个运动,搞得基层干部整天洁身自保,稍不注意就会挨批挨斗,还会关进牢房。
那是一九六四年的初冬,县里学习什么“桃园经验”,县委副书记张昌富带着县机关一批干部到文新搞“四清”运动,一个工作组驻进了良家坝。一夜之间,父亲就被工作组隔离审查起来,说他有历史问题,说他工作粗暴,被关在大队部里,不许乱说乱动,不许家人探望,怕我们搞攻守同盟。父亲老老实实地呆在大队部里,整天向工作组交待自己的问题,还接受各生产队的轮回批斗。当时良家坝村被隔离审查的还有石坝子的刘治修、龙泉坪的张观政,他们都是大队干部。只有大队支书李坤秀幸免于难。
入冬,气候越来越冷,山里的枫树、杨树、青冈树全裸露着身子,就连四季常青树已挂上了一层青灰色,惨惨淡淡的,一连几天的阴雨连绵,更增添了空气中的几分寒冷与紧张。
一日清晨,母亲告诉我,今天下午,父亲要被带到本生产队来批斗,叫我为他送件棉衣去。自从父亲被隔离审查以后,全家人都在为父亲提心吊胆,怕他被陷害,怕他被冤枉,怕他受欺负。我带着母亲和全家人的关切抱着棉衣去了。
批斗会设在何朝轩家的堂屋里。我走到门口,只见两个彪形大汉靠在大门厅的磨盘边站岗,堂屋里传来很熟悉的声音正在数落我父亲的“罪状”。我跟站岗的人说,我要给父亲送棉衣进去。一个站岗的人说,现在屋里生着火,一时冻不了你父亲,你把衣服放在磨子上,批斗会结束我亲自送给他。我说我要去见见父亲。另一个站岗的人不许。于是我有意去开门,其实大门是拴着的,打不开。这个人认为我不听招呼,抓住我的衣领往上一提,把我甩在石梯下,嘴里还粗声粗气的骂道:“你个破产地主崽仔,还想翻天”。我头上被甩了一个包,愤怒地从地上爬起来,责问道:“我家是贫农,父亲曾当过贫协主[xi],上个月你还常去我家呢,今天我家蒙受不白之冤,你就翻脸不认人了?他怎么是破产地主?我看你才是破产地主,是地主的走狗,我父亲的破产地主是你们栽污的”。他说你小小年纪不要嚣张,你爹就是破产地主,你家老祖公在清朝时就剥削穷苦老百姓了,是你公抽鸦片才把家产败的,这不是破产地主是什么。我说这是几百辈子的事,那时连我父亲都没出世,这与我父亲何干。我一股无法抑制的怒火在胸中燃烧,忍着疼痛再去拍门,又被那个站岗人员甩下了石梯。我气得咬牙切齿,忍着痛又从地上爬起来,誓要与他讨个说法。这时寨子上一位老太婆劝我不要与这些人扯,忍得一时之气,能解百事之忧。我才哽哽咽咽地低泣着回家。
过了半月,县公安局来了几位全副武装的警察,把父亲、刘治修、张观政从大队部带走了。次日母亲带着我去探监。父亲被关在县公安局的看守所里,门口有警察持枪站岗。我们说明来意,警察把父亲带到一间小屋里与我们隔窗相见,只见他苍老了许多。母亲两行泪水涌出眼眶,我的眼泪也在眼窝里打转转。母亲问父亲,他们为哪样要把你关在这里,你够竟犯了什么罪?父亲说,他们说我有历史问题,是破产地主,就把我带来了,关在这里的还不止我们村三个,还有其他村的,都还没有定罪,你们不要为担惊受怕,相信共[chan*]党是英明的,我从小就过着穷苦的日子,解放了,日子还过得像个人样,今天被关在这里,想来我这一身有这场劫难,躲是躲不过的,请放心,过几个月就清楚了,破产地主,算个什么罪,他们定不了。母亲很关心父亲的身体能否抵挡得住牢里的生活,父亲说棒着呢,牢里那么多人都能抵挡得住,难道比他们差了。最后父亲一个一个的点我们弟兄姐妹的名,安慰了几句,就被警察带走了。
“人情似纸分高下,世事如云任卷舒”。过去,家里的日子就举步艰难,自我父亲关进公安局后,家里就好像失去了主心骨,日子更加艰难了,同时还遭人歧视。母亲硬撑着这个家,不久也显得苍老了。
人情的冷暖在平时看不出,一到了关键时刻就会看得明明白白。过去那些常来我家串门子的,看到我家倒了霉遭了难,害怕沾邪上身,躲得远远的。有的则无中生有或添油加醋地给我父亲增加点罪行材料,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平时很少来往的,见我家遭受了“莫须有”的难,倒关心照顾我家了,反让我们全家感动。
是年腊月,家里揭不开锅,母亲叫我到河溪碾房何家借两升米来打发几天,待太阳出来把家里仅有的两挑谷子晒了碾后还。我按母亲的指意到了河溪碾房,到时见这家人正在吃早饭,大肥大肉大米饭,在当时一般人家是很难吃上这样的饭菜。这都是在父亲的主持之下,让他家承包了碾房,日子才比一般家庭好。我见他们一家人吃得很香,突然觉得肚子也饿了,多么希望他们施舍一碗饭呀,可他们只顾自己吃,连叫坐都没说一句,我只看着带动碾子运转的水车出神。说实话,过去他家对我们不错,往来也密切,我每到他家也十分热情,我认为这家靠得住,其实我今日来不是讨饭吃的,而是想借两升米回去周济几天。等他们把饭吃完,我向他们说明来意,这家女主人说,哦,原来你是来借米的呀,我们的日子都不好过,那有米借给你家呀。我说太阳出来后,把家里谷子晒了,挑到这里碾了还你们。女主人说她家没有米,你到别处借吧,最后还甩了几句不好听的话。我到河溪没有借到米,失望地回到了家。母亲见我两手空空,她倒没生气。人到这一步,生气有何用呢。她只好亲自到付家寨上借了一升米,勉强渡过了几天。后来太阳出来了,母亲将仓柜中的谷子翻晒了一天,大哥和我挑到敖家河碾了,靠这挑大米,全家度过了春节。
不久,我到付家寨子上去玩,一个比我大三四岁的男孩对我无事找岔,还支使三四个小孩叫我“破产地主崽仔”。这是对我人格的污辱,十分气忿,就和他们打了起来。我怎么打得过他们。在十分无奈的情况下,我操起旁边一根木棒,将他家地里的碗豆胡豆打得稀烂。这下可惹火了他,他从屋里拿出根长扁担朝我打来,我不是他的对手,丢下木棒就拼命的跑,他追了几里地没有追着,站在一根田埂上大声喊叫道:“破产地主崽仔,没本事去损坏碗胡豆,现在追不着你,也要把这事告诉你妈,让你家赔我家碗胡豆,还有除非你不回家,回家被我碰上了,也要揍你个小死”。我边跑边听着大男孩的喊叫声。心想,我不是无故损坏你家的碗胡豆,是你先惹我。我又想,如果他把这事告诉了母亲,母亲肯定得让着人家,我还要挨母亲一顿打。我想着想着,不知不觉地跑到了井堡池。大舅问我到井堡池有啥事,我用语言瞠舌了几句,就过去了。三天后母亲找来井堡池,大舅才知道我惹了祸。母亲把我叫回了家,那个大男孩也没有来找我算账,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春天不管人间有什么悲痛,总要带着它的温暖和香色来到敖家河畔,河边、山野、坝子里到处都露出细弱的绿苗来,喜鹊也在房前屋后几棵树枝头上嘻闹着。就在我从井堡池回家次日,父亲从县公安局的看守所回家了,送他回家的是县委副书记张昌富,还有区里公社里的领导,他们亲自送我父亲回家,还向我们赔礼道歉。他们说父亲没有罪,也不是什么破产地主。还说我家对革命有功,有人为中国革命和履行国际主义义务捐了躯,是组织上搞错了,共[chan*]党有错就改。还说明天村里开大会,公开恢复父亲的名誉,父亲还是大队副支部书记,大队长。我们没啥话可说,反正是感谢共[chan*]党的英明。父亲更是热泪盈眶,在县公安局关了近半年,是共[chan*]党最终洗清了他的罪名,恢复名誉,而今又重见了光明,怎么不叫人兴奋呢。
第二日,大队部的群众大会一散,当晚就有许多人来探望我父亲。过后,上我家探望父亲的人连续不断。过去那些常登门的人来了,批斗我们父亲最狠的人来了,无中生有给父亲增加罪名的人也来了,他们不讲对我父亲如何如何,而是大讲是如何保护我父亲。是真是假,父亲最清楚。从此以后,给父亲抬轿子的,吹喇叭的人随之又多了起来,有的还编成快板歌颂他。在村子里再没有人叫我们是“破产地主崽仔”了。父亲从来不知仇和恨是什么东西,也不计较那些批斗他的人。倒是他在狱中时,那些默默无闻帮助我家的人,那些为我父亲打抱不平而替他说情为他伸冤的人,他总是觉得像欠了他们什么是的,总想报答他们。他是村里干部,历来守规守法,他们也不希望父亲的报答,如果报答,那不是太庸俗了。父亲只好把他们的名字默默地铭记在心里。人嘛,是高等动物,在关键时刻才分得清楚亲疏,分得清楚好坏,分得清楚同道人还是异道人。但社会是个大染缸,形形色色的人都有,特别是趋炎附势的人最多,有用时,他呼你捧你抬你,没用时他贬你说你踢你,这就是现实,现实中的现实。
渔趣
人说良家坝是鱼米之乡,米是户仓满盈,鱼是溪河窜游,一方水土养活一方人嘛,总有让人羡慕之处。
说到敖家河的鱼,过去种类繁多,有青鱼、鲤鱼、鲢鱼、团鱼、草鱼、尺鱼、白鳝鱼、火摆鱼、干沙鱼、母猪壳鱼、黄腊股鱼、白鲢鱼……,少不了几十种。因河水清澈见底,没有污染,适合鱼群生长繁殖。每当阳光洒过河面,鱼儿会三五成群,穿梭游弋,悠然戏水,击浪翻波,游到河边,那河坎底下的鱼儿从石缝中钻来窜去,追逐嬉戏,一见人影,就匆匆躲开或钻入石缝,或游入深潭。常言说,“近水知鱼性,近山识鸟音”。我对敖家河的鱼群太熟悉不过了,见到它们,手就痒痒的,总想抓几条回家,饱一下口福。
到敖家河弄鱼,办法颇多,但归纳起来,不外乎有十种,也就是:钓、炸、摸、打、闹、安、网、药、啄、电、捞。我住在敖家河畔,除啄鱼外,其他办法都使用过,弄鱼真是其乐无穷。
钓鱼超逸。找根鱼杆,戴上斗笠,下雨天背上蓑衣,坐在河边,在鱼钩上挂上鱼饵,把鱼线丢进河里,不思世事,悠悠闲闲地等待鱼来上钩。有天是端午节,天上下着雨,我只身去敖家河钓鱼,河水是浑的,正好鱼爱上钩,不到一个小时,我就钓了四五斤,我提着鱼回到家,全家都乐得收不了口。
炸鱼剌激。带上炸药雷管,还有导火绳,走到敖家河的深潭边,用阔叶包好炸药,外用湿泥包在阔叶外周后再用阔叶包湿泥,用树藤缠紧,插进雷管和导火绳,点燃导火线,迅速甩进深潭里,“轰”的一声巨响,大小鱼儿那有活着的可能。然后我们跳进河水里,把大鱼小鱼一个一个的捞上岸上来,多剌激呀。但炸鱼不是好玩的,危险大,稍不注意,还可伤及自身。敖家河畔有几个自命炸鱼高手,就是因为炸鱼炸坏了双眼或炸断了手脚,有的还截了肢,留下终身残疾。对此我炸鱼格外小心,每次下河炸鱼都要约两个人一道去,从未疏忽过。在敖家河炸鱼,春夏秋冬都炸过,有时还要到河边喂养一夜鱼后次日再炸。喂养再炸肯定收获不小。记得一九六七年腊月的一天,野外格外清冷,母亲病了,父亲到公社医院捡了两副药来,说最好熬鱼汤给母亲喝,吃点药就好得快。大冷天到何处弄鱼,想来想去,只能到敖家河炸鱼。头晚我约了黄洪全做好鱼饵,当晚就把鱼饵放到了敖家上游的榨潭河。第二天中午,我俩来到榨潭河,朝炸潭河就是一炮,许多炸死的鱼儿浮在了水面。我俩商量,他在岸上用网蔸捞,我扎下水里捞。他巴不得这样。我脱掉衣服,扎进深潭底,见潭底半斤以上的死鱼就有二三十条。我抓了十来条上岸,再也坚持不下去了,上岸穿好衣服,黄洪全找来一些干柴烧了一堆火,我俩烤了半天,然后收拾好从河里弄上来的鱼,各分得一二斤,兴高采烈地提着鱼回到了家。母亲喝上了新鲜的鱼汤,激动得掉下热泪。
摸鱼浪漫。我跟寨上的同伴常到敖家河畔放牛,牛在山上吃草,我们没带任何捕鱼工具,就到河边摸。只要鱼钻进石缝隙就千方百计地抓到它,它有时无目的地乱游,我已无没目的的乱追踪,主要是逗趣而也。实际上鱼钻入深潭的石缝中是很难捉到的。要摸鱼就到河滩上去。河滩上的黄腊股鱼最易摸,每次下河滩摸黄腊股二三斤没问题。
打鱼奔放,打鱼又称火稿鱼。每到夏日晚上,约上几个同伴,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拿着网蔸,赤脚走进敖家河,鱼儿见了光亮,就在你脚肚上撞来撞去,弄得你痒痒的,手持网蔸,随意也能网上几条。有一次寨子上的人到敖家河打火搞鱼的人不少于二十多人,满河闹得轰轰的,火把像星星一样在河里闪来耀去,搞得鱼儿不敢出游。那晚是一无所获。
闹鱼最热闹。记得是一九六三年的暑期,村里组织闹河,人们背着自制的苦潭子闹鱼药,从煎茶的通台河段下药,药顺河流,每到一处,不管是什么河鱼,都闹得昏昏沉沉的,几百个男男女女顺河而下,风风火火一路打捞,一直到官英滩才罢休。有的捞了几条,有的捞了几十条。父亲领着我和大哥也去闹鱼了,我们捞的鱼很少,但参与了那次敖家河有史以来的壮观的闹鱼场面。但这种闹鱼的方法太残酷了,一河的鱼没活几条,害得几年这条河鱼都没有恢复元气。
安鱼最欢。想吃鱼,我和寨子上的几个同伴就发明了两种安鱼方法,还真管用。一种是鱼蔸安鱼,一种是安米筛鱼。安米筛鱼完全是我们自己的专利。安米筛鱼,真是趣味无穷。我们用簸箕和筛子筛子,簸箕在下,筛子在上并在当中挖一个拳头大小的一个洞,用椿树叶合上粘筛的鱼香饵,来到河边,把香饵粘在簸箕内,盖上筛子,安放在平静的水中,放上一块石头压住筛子不让其上浮。不一会儿,鱼儿闻到香味,成群结队的游到筛子周围,争先恐后的从筛洞钻入筛子内抢食鱼饵,等到筛子中鱼儿有了一定数量,我们出其不意地扎入水中,用石块压住筛洞,斜端着筛子出水面,里面的鱼儿会无可奈何的活蹦乱跳,而我们更是欣喜若狂。过去我和黄洪全常去河放牛,一边放牛,一边安米筛鱼,一举两得,弄回家一时吃不完,就晒成干鱼。父亲常炸成干鱼下酒,满足他的口福。
网鱼振奋。过去我家没有鱼网。网鱼就得去借。网鱼也有两种,一种是撒网,一种是站网。无论何种网鱼,只要网着鱼,都会令人兴奋不也。有一回大哥借来一张站网,我跟着他下了河,不足一小时,网上套着了二十来条鱼。大哥收网取下,足足有四斤多。他兴奋得在河边跳了起来。
药鱼自若。实际上药鱼也属于闹鱼范畴。闹鱼范围大,药鱼范围小。无论那种闹鱼和药鱼都是很殘忍的。过去我和黄洪全常到河边药鱼,都是用苦潭子闹。有一次我和他到河边放牛,见河边石缝中鱼多体肥,常在洞口边游来游去,我俩就想把它弄到手。我从家里拿来被单,将洞口封住,倒下药饵用木棒在被单内搅几遍,洞里的大小鱼儿药昏了浮出水面,这时我俩只顾捉鱼,竟忘了上山找牛回家。
啄鱼难见。啄鱼主要是水老鸦啄鱼。我在敖家河畔只见过一次,以后从未见过。那次是我从文新学校回家,只见一个三十多岁的渔民站在敖家河的岸上边,手里拿着一根竹杆,竹杆上站着一只水老鸦。突然,水老鸦见水中有条游鱼,“扑”的一声扎进水里,急速从河里啄出一条鱼来,飞到了那个男人身边,很自觉把鱼放进鱼蔸里,那个男人不知用啥方法慰劳了水老鸦,水老鸦又重复刚才的动作。
电鱼从容。找部废旧的电话机,带上几节电池,插上电话线,找到有鱼的小塘,将电话线甩进小塘里,手摇电话机,鱼在水中电击麻木,然后捉进鱼蔸里,从从容容地提回家。
过去,我去敖家河弄鱼,确实给我带来了许多乐趣。在弄鱼的过程中,忘掉劳累,忘掉了辛酸,忘掉了苦恼,好像置身于“世外桃园”。
可惜的是,现在敖家河的鱼,从品种到数量都比我在家时少多了。三十多年了,炸、闹、电不断,鱼的繁殖那有人为的破坏快。前不久我跟龙泉乡党政领导提议过,敖家河水清无污染,能否下条禁令,禁止炸、闹、药、电,坚持五六年,敖家河的鱼一定会恢复到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的水平,要不敖家河畔就再不能称“鱼米之乡”了。乡里同志很赞成我的意见,他们还有大的设想:恢复敖家河畔的原有植被,河里有鱼,山上有密林,田里是丰收景象,家里是六畜兴旺,人有更高文化,吸引城里人来,实现生态旅游。但愿他们的设想早日实现。
桥韵
虽说敖家河是龙泉人与外界沟通的门户,但在二十世纪五十年代以前,仍保持着几千年来不变的的情调。跳跳磴过河。当然有匹马最好,骑着马可优哉游哉地涉水过河。但小孩过河就没有办法,由于跳蹬宽,只能由大人背着过河,如遇涨水淹没跳蹬,得把裤管卷得高高,脱掉鞋袜,一手杵棍,一手提鞋,探着过河。如遇涨洪水,那只能是望洋兴叹了。但还是有人不信邪,非要脱掉衣裤鞋袜,然后缠在头上,击浪过河。水性好的人一般都能游过去,水性差的人,只能等水消过后过河,如遇急事只是出于无奈。听祖婆说,河中淹死水老鸦的事多的是。她说清朝末年,龙泉坪有个姓张的在外做官,有一天他骑着一匹高头大马回家探望父母,途经敖家河时洪水猛涨,他自信水性好,非要带马游过去,别人劝他不听,他游到河中心,一股激浪打过来,连人带马被洪水卷走了,连尸骨都没有找着,给后人留下了血的教训。所以,一旦敖家河涨水,前辈们是极力劝阻人们淌水过河的。
过敖家河,还得下一坡上一坡,这一下一上就是一百八十八个蹬,路窄坡陡,稍不注意,就会从坡上滚到坡脚。
光阴似箭,时间流到了一九六六年,村里仍搞大集体,组织形式叫生产大队,下管八个生产小队。村里办公共事业,生产大队可对各生产小队的劳力和有关生产资料进行“一平二调”。在敖家河建桥是公共事业,这可保证过往人们的安全和村里的孩子到文新学校上学读书。于是大队从各生产队抽调二三十个男劳力,还调动来全村的木匠和石匠。这些人到位后,从官林砍来几十棵杂木树,锯成厚厚的桥板,不足十来天,就在敖家河搭起了没遮拦的大木桥。人走在桥上,摇摇晃晃,但比过跳蹬要方便多了。刚开始,还是有人不敢过桥,过桥就桥晃眼花,怕掉到河里去,自愿过跳蹬。如遇涨水了,淹没了跳蹬,他们就由人背着或拉着手过桥。这些人有过一二回过桥经验,也敢过桥了。
敖家河的河水是易涨易消,如果几天暴雨,河水必然猛涨,带着泥沙,卷着牲畜、房屋、家具等,涌起万顷波涛,像千军万马迎东而下,摇撼和冲击两岸的岩石,地动山摇,发出惊心动魄的轰鸣。每当这时,木桥就会被咆哮着的洪水冲垮,卷走桥板。洪水彻底消退后,村里又组织人来重修,反正官林有的是木料。如此坚持了几年,不仅给人们通行带来了方便,而且方便了人们的生产和生活,密切了龙泉人与外界的进一步交往。
一九六九年,德江至闹水岩的公路破土动工。一九七一年三月开始修建敖家河石拱桥,石料从小溪挑选。工人们搭桥架,搬石料,砌石料,同年十二月横跨敖家河两岸的石拱桥终于竣工,可通大小型汽车。从此,完全打通了龙泉与外界的大门。一九七一年二月国家水电八局的专家、工人师傅驻进了闹水岩,德江县城援建闹水岩电站的上山下乡的知青队伍(其中包括夫人张华英)开进了闹水岩。修建闹水岩电站、二级渠道的水泥、木材、钢材、机器设备等物资运进了闹水岩,通过水电八局的专家、工人师傅、上山下乡知青的三年大会战,闹水岩电站于一九七四年九月一日竣工,满足了县城、沙溪、县煤矿以及没途村寨的用电。二级渠道又进行了水泥加固,保障了文新公社农田的旱涝保收。
敖家河的石拱桥,给人们带来了方便太多,不仅缩短了往来路程,还加速了龙泉人与外界的人员交流、物资交流。
现在,由于人们生活水平的提高,交通的方便,有人买上了摩托车、拖拉机、汽车,来去一阵风,纵情在敖家河的石拱桥上驰骋。自己没车的,走亲访友不愿走路的,打个黄包车或坐上中巴车,省时、轻快、自豪,多么舒心惬意呀。
尴尬婚事
娟秀绮丽的敖家河,曾给我欢欣与幸福,也给我带来过尴尬与迷茫。这种尴尬与迷茫还表现在我的婚事上。
我家在父母的操持下,在良家坝只能算一般家庭,经济条件有限。在房屋火废前只有一间正房,一间厢房,半间堂屋,两间牛圈,家具不多,看上去十分寒酸。一九六八年房屋被火废后,家里更是一贫如洗,经济收入全都用到修房造屋和维持生活上去了,加上自己其貌不扬,父母就操心我的婚事。
自古以来,敖家河畔的青年男女的婚事,都由父母包办,根深蒂固,就是到了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后,这种封建习俗也无法改变。
婚姻本是人生中的一件大事,应该慎重选择,绝不可草率。但几千留下来的习俗谁敢违抗,父母没有给婚姻自主权,还得尊重“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在这种背景之下,怎么不造成我在个人婚事上诸多尴尬局面呢。
记得我在七八岁时,父母要为我定了“娃娃亲”,我不知道是啥事,大人们讥笑我说:带壳儿的米是谷种,带把的娃是人种,为了延续黄家香火,就得跟你定亲,等你将来长大了,把媳妇娶回来,好传宗接代呀。我似懂非懂。后来确实定了“娃娃亲”,对方是大龙阡姨婆(祖婆的亲妹)的亲孙女,姓梅,说这是亲上加亲,递了茶。后来过难关,两家就断了来往。连生活都难过,那有精力去管你娃娃亲。这样过了几年,我家生活渐好了起来,父母就托人去问这门亲事,对方父母已经把她另许配给别家了,他们把责任推到我父母身上,说四年没来过问过一声,认为我父母早已放弃了这门亲事。我父母知道后,没去责怪对方。人嘛,要走才亲,你不来往,人家不责怪你才怪呢。那时我啥也不懂,父母真为我瞎操心。
过几年,我读了初中,父母仍张罗着为我找媳妇,上门为我作媒的不少。一天,付家寨上一位姓陈的妇女找上门来,说沙坝梨子园她娘家有个小妹挺娟致的,如不嫌弃,可嫁到我家来作我的媳妇。父母一听,乐了。就请她作媒。当时我很犹豫,母亲看出来了,就对我说:“你看黄洪全还要小你一岁,下半年他就要结婚了,你连媳妇都找不着,多丢人”。我也很天真和爱面子,反正一时也不结婚,谈一个在旁边摆着也行,堵一下别人的嘴。不久就递了书子。递书子那天是端午节,我跟着去了,与陈家姑娘一见面,才知受了骗。她比她姐还长得丑。当天我就回了家,跟父母说要坚决退掉这门亲事。父母说送出去的东西咋办,白送人家了?我说不就是几盆茶和和两段布吗,我一边读书一边挣钱来弥补。父母无奈,只得依了我。
我到了十七岁时,父亲碰着姓冯的远房亲戚,住在岸山三家田,是个放鸭客。他们在交谈中,自然少不了子女们的问题。冯鸭客说,他有个独生女,至今没有许配人家。说者有意,听者有因。第二日,父亲就找来媒人去说这门亲事。我想比我小一岁的黄洪全都成了家,我也应该找个媳妇,要不人家会说我没出息。于是我同意了父母的意见。当年春节就烧了香,花去父母的积蓄二百多元。这二百多元相当于一般干部的半年工资,父母愿花这么多钱,说明父母对这门亲事的重视。烧香后,我就有了未婚媳妇,也到过岸山三家田几次。每次去,她都很腼腆,我主动与她说话,她总是“嗯嗯”两声,找不着什么话来跟我说。她对我倒挺热情,给我扎鞋,给我煮好吃的。但我总觉得与她相处很尴尬。不是认为她模样长得差。要说她的模样也很姣美,身材均称,风貌楚楚。可我就和她说不来,还有她家那股鸭气味薰人,也让我不舒服。我想这种尴尬的婚事是没有好结果的,内心也有了退婚的准备,只是不敢伤父母的心。当年秋,冯家就催着我结婚,父母也巴不得把婚事办了。我说现在要读高中,学生是不许谈恋爱和结婚的,拖几年再说吧。这一拖,就拖到了高中毕业,可我仍然没有准备结婚的迹象。这时父母慌了,忙找我谈,我只好把心里话告诉了他们。这下把父母惹恼怒了,非要我娶冯家姑娘不可。我无法,只好求公社书记何永亮做我父亲和对方的工作。对方有什么工作要做呀,关键问题在我父亲。何书记是我父亲的上级,他俩关系还不错,父亲肯定听他的。公社何书记找到了父亲,他从我的发展前途着想,苦口婆心地说服了我父亲。可我父亲认为送出去那么多东西,实在是舍不得呀,希望公社帮忙要点回来。何书记说:“女方不同意,我去跟你全部要回来,这是你儿子退婚,白送人家了”。父亲强词道:“你不是说这是封建的买卖婚姻吗,买卖婚姻是违法的,得退东西呀”。何书记说:“那是大道理,我们得尊重现实和地方民俗。再说冯家姑娘也不小了,你儿子耽误了人家的青春怎么办?你送东西也是违法在先呀,算了吧,丢掉的东西叫你儿子给你找回来”。这样,我终于把这宗婚事退掉了。
后来父母就很少管我的婚姻大事,我也理解他们,因为我伤过他们的心。
自从把岸山三家田的婚事退掉之后,上我家替我作媒的人又多了起来,还有亲自把女方喊到我家来看人的。我年龄大了,大家关心也是正常的事。但极少成功。不是人家瞧不起我,就是我瞧不起人家。婚姻大事嘛,不就是选鞋嘛,有合适的就买一双,因为合脚。无合适的千万不要买。鞋号小了箍脚,走起路来脚痛;鞋号大了松脚,走起路来难行。不能不管鞋号的大小买回家,穿不得就甩了。人生中的一件大事,那能这样草率,对婚姻的不负责任呢。
一九七四年,我在选择中认识了关庄(现叫乐泉)一位叫安碧英的姑娘,年龄和我差不多,二十一岁左右,娟秀标致,贤淑大方,她父亲在县百货公司工作,家里富裕。我俩初次见面,都给对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过后我俩相约,每到赶场天在百货公司她父亲的宿舍见面一次(因这天是她父亲最忙的时候,没人干扰),我慕她的贤淑美貌,她爱我的人品和文才。两人总觉得相见恨晚,什么话都说得来,还有许多共同的爱好。后来她的父母得知我家的家境状况很差,不许我们交朋友谈恋爱,还收回了宿舍的钥匙,禁止我们再见面。我俩无法,只有通过书信来倾吐相恋之情。如此通信半年,她再也没有回我信了,我去的信也是石沉大海。对此,我整天忧愁不断。祖婆见我如此,就对我说:“人家爹是国家干部,工作同志,你爹是什么呀,是农民,门不当户不对,把那碧英姑娘忘了吧。世上四个奶的姑娘难找,两个奶的姑娘多的是,比碧英姑娘贤淑漂亮的姑娘还有,不要为此愁出病来”。从此,我就想方设法忘掉她。可我县人民医院工作时的有一天,在内儿科病房又见到了她。她是带着她三岁小儿子到医院住院治病的,我很惊讶,叫了她一声。她猛抬头,见我穿了一身白大掛,十分腼腆地对我说:“当医生了,现在还好吗”?我说:“谢谢你还记得我,挺好的”。她问:“你也结婚了吗”?我如实对她说:“成家了,爱人也是当医生的”。她转过身去,俯视着躺在床上的孩子,看上去有些忧伤。后来我才知道,在我和她没有书信来往后,次年她父亲把她嫁到了城里红旗街的龙家。自从那次见面以后,我一直没有见过她了,后来才知道,那次相见后,不久她就离开了人世,多好的一个女人呀。
自从我和安碧英的恋爱关系画上句号后,父母又为我的婚事着急起来。都上了二十多岁的人了,农村大男青年是很难找到合适媳妇的,他们怎么不为自己的儿子婚事着急呢。可怜天下父母心呀。父母听说茶子山有个何朝翠的姑娘,会理家,人样也娟秀,就托媒人去谈,一谈就成功,也烧了香,我和她交往了一年,又和她分手了,这更让父母寒心,他们说我是猴子掰包谷掰一个掉一个,发誓永远不管我的婚事。他们说,像你这样选择婚姻大事,可怕百岁也难找到个合适的。
在农村,在我二十二岁之前,在敖家河畔,我的婚事确实出现过许多尴尬,带来过许多迷茫,也伤透了父母的心。但我对父母说:“这些都是儿子的不是,儿子感谢父母的关爱,今后我将争取合适婚姻来报答父母的关心,弥补我的过错”。当然我说到做到了,此是后话。有人说,婚姻的真谛在于婚前的慎重选择,婚后的忍让磨合,如果抱着“选鞋法”选择婚姻,“和则聚,不和则散”,天下就没有恩爱夫妻了。婚姻不仅要讲究,而且还得将就,有时还要“削足适履”。这话不是没出息有道理,我服了。但在择婚问题上,当父母的千万不要为儿子包办,包办代替的婚姻不甜,还会出现许多尴尬事。
会当击水
每当晚春和中秋季节,正是敖家河畔气温较高的时节。特别是烈日炎炎的盛夏,蝉噪聒耳,溽暑蒸人时,我们良家坝一群在文新学校读书的孩子,无论是上学或放学,途经敖家河时,总要脱光衣服,赤赤条条地跳进敖家河,在水里游个半小时。或是互相击水嬉戏,或是河底追鱼,或是来段“水上芭蕾”,尽展水中功夫,然后各自穿好衣服,背上书包,风风火火上坡。所以我们这群孩子最掌握敖家河的水性,最了解敖家河的河潭深浅,最知敖家河各段滩流的缓急。
有一年的初夏,我正在文新学校读五年级。一天下午,骄阳似火,体育老师带我们班三十来个男生去敖家河上游周家河段洗澡,这些男生只有十五六个敢下河游泳,其余都是“旱鸭子”。“旱鸭子”只能在河边戏水,或躲在树荫底下观赏我们的游姿。我们这十五六个同学,开始在深潭游泳,有的善于凫水扎猛子,有的善于玩“水上芭蕾”,有的喜欢击水嬉戏,活泼得像鱼儿在水里游来游去。深潭游够了,大家跳入急流,有的击水逆游,有的顺水冲滩(漂流)。由于这一段滩长水急,没有一个人逆游成功到达滩头的。会水的,乐而忘返,不会玩水的,玩得筋疲力尽。大家正准备上岸时,突然一个同学在急流里挣扎了半天像无力的样子,顺滩流而下,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五分钟过去了,不见他抬起头来,我大叫一声:“同学们,不好,不知是哪个同学被水冲走了,快快,救人呀”!同学们惊醒过来,顾不及上岸穿衣服,奋不顾身地朝急流冲去。体育老师也慌了,来不及脱掉衣裤,直奔急流。因我在敖家河畔成长,最悉这条河的水性,急速赶到滩涂下游,待那同学靠近我,我死死抓住他的一只脚,在其他同学的协助下,把他抬到岸上边。一看原来是张姓同学。体育老师把他俯卧于他屈曲的腿上,迅速排除他呼吸道和胃内的水,然后口对口地进行人工呼吸。片刻后,张姓同学才苏醒过来。体育老师虽然汗水淋漓,背心和短裤如水中提出,但还是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同学们心头的一块石头才落了地。我们扶着张姓同学回到学校,在他的要求下,我们一直对此事守口如瓶。因为怕他母亲知道找来学校,给学校和体育老师带来麻烦。怕学校怪罪体育老师,所以我们不得不这样做。但纸是包不做火的,校长还是知道了这件事,对体育老师进行了冷处理。过后学校就明文规定,凡文新学校的学生一律不许下河洗澡,违者按校规校纪处理。但良家坝的学生仍我行我素,照下河洗澡不误。
光阴似箭,岁月无情,我也在不知不觉中长到了十七八岁。这时我不满足于在敖家河的嬉戏,总想做点有益的事来。弄鱼,平时也在做。碾米,只要柜子里没了米,敖家河碾房少不了每月要蹲上二三个小时。后来文新林业站建在了敖家河,县林业局派来一个姓覃的和一个姓安的干部,驻扎在敖家河。他们除了管护文新区的林木外,还负责敖家河畔的木材收购,运送。附近木材砍伐受限制,他们就组织人员到敖家河上游的通台、白杨台、桐子坪砍伐原始森林。砍伐上游原始森林的木材要运抵敖家河,靠人工搬运十分困难,而且还要大量的人力。那时搞集体,各生产队的劳力不许外出,林业站的两位同志就想到了我们几个勤工俭学的高中生。我们答应为其放运木材,并签订了合同。我们这些廉价劳动力,利用农忙假,寒暑假为林业部门做苦力,他们是求之不得的。他们说合同签订了,就得按合同办事,每运抵一立方米的木材到敖家河上岸,运费十二元,运多得多,运少得少。
说到放木,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从通台、桐子坪、白杨台放木到敖家河,途经九拐十八湾三十六个滩涂,有三十来里的水路,每次放木都得用两天时间,每次放四五个材积,既有欢乐又有辛酸。
每逢农忙假或是寒暑假,我就邀上黄洪全、李金荣等人,带上两天的干粮和用长竹杆做成的长钩上路,来到通台或桐子坪或白杨台,顾不得休息,将堆砌在河边的木材搬运四五个材积放进河里,大家吆喝着,像赶鸭子式的往下游放运。因为河窄滩多,河水时深时浅,不宜扎木排,只得像赶鸭子式的。木材遇到滩涂急流,顺势而下,快如飞龙。如遇深潭静水,慢如走鹅,全靠人力推动。遇着岩石暗礁拦木,还得用长钩拨回水路,引道而行。
记得第一回放木,我们兴高采烈来到桐子坪,把木材放进了河里,木浮河面,像煎米子茶那样,十分壮观。我们邀木顺河而行,河风吹来,清爽、甜润。在滩涂急流,我扶着最后一根木材,朝下游箭一般的冲去,……远山葱茏,随我们徐徐同行;岸树婆娑,害羞似的朝我们身后闪过。现代人不是说漂流嘛,这与漂流有什么区别?我们一路风光,一路剌激,一路辛酸到了榨潭河,这时天渐渐黑了,幕色深沉,河流两边的峰岭对峙,投下的暗影入潭,给我们增添了许多可怕感。按道理,我们在河里浸泡了一天,自觉有些疲倦,本想当日就此上岸,明日再行。但为了放木早达敖家河,大家不顾疲劳,一直放木到周家河段。这时天已经彻底黑了,伸手不见五指,这才收工上岸。吃过晚饭,就在周家河碾房休息。周家河碾房也不是平静之处,时而过客匆匆,时而来人碾米,整夜碾声不断。但我们劳累了一天,个个疲惫不堪,随便躺在旁边一块木板上,立即就进入了梦乡。
第二日清晨,是来碾米的人叫醒了我们,于是我们马上从木板上爬起来,又下河放木赶路。
清晨的河水清澈见底,像一层薄薄的纱帘浮在眼前,河底大大小小的鹅卵石粒粒可数,一只水鸟从河面轻轻浮过,带出一阵涟漪,水中的鹅卵石朦胧了。木材不知道有水鸟光顾,在我们的吆喝声中继续漂去。近了,近了,越来越近了,我们终于在十二点钟前赶到了敖家河终点站。
到了终点站,并不意味着我们放木结束,还有更艰苦的工作在后面呢,得把木材全部搬到有一层坡约二百米的林业站内,才算完成了这次放木的任务。
我们胡乱吃了点早饭,就一鼓作气将木材搬运上坡,一个人扛不动的就两个人抬,我们累得汗流夹背,经过四五个小时的努力,终于搬完了这批木材。
林业站的覃、安二同志见我们很卖力,尽快丈量了,计算好材积,开张领款条给我们到站内财务处领钱。我们拿着领款条单一看,咱三人这次共放木五点二个材积,得款六十二元四角,平均每人分得二十元八角。虽然辛苦,但收入可丰,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
在敖家放木,我们十分投入。不管是烈日炎炎的盛夏,还是阴雨连绵的秋天,我们像真正的放河工,在河里欢快地吆喝着,挥洒我们的汗水,收获我们的成绩。经过几多天的放木,我们的双脚患上了皮肤病,走路疼痛,静下来更难受,但都舍不得花钱去找医生治一治,反正危及不了生命,拖个十天半月,全凭自己的抵抗力,战胜了自己脚上的病。人嘛,有时就是这样贱,卑贱时,自然知道挣钱时的辛苦,一般不乱花一分钱,如遇办事,也是一分钱当着两分钱来用。
在敖家河生活的人们,辛苦是可想而知的。他们为了生存和发展,栉风沐雨辛勤劳动,不仅要向大自然挑战,还要和自己的命运挑战。这种挑战如流水年月,只有起点,没有终点。像我这样一个学生娃,也得承担起挑战的责任,向特定的环境抗争,到敖家河放木,勤工俭学,辛酸和以欢乐都融进了击水中。这是生存的权宜之计呀。
读书,勤奋读书,是每一个学子的基本要务。自古一字值千金,切莫念书不用心,用心读书,豁然开窍,不仅可以解除胸中之疑惑,增长知识和才干,还可拾到“黄金屋”、“颜如玉”,面向光明前程。所以,我把读书看得很重,小学时节,我的成绩一直优秀,从未掉过队。后来高中毕业了,由于没有人际关系上的背景,回到了敖家河畔的良家坝,当农民种农田。当农民早出晚归,含辛茹苦,只能满足糊口。我迷茫过。但我从迷茫中清醒过来,向命运抗争,向自我抗争,偷闲读书。我去县城买了许多书回家,有空就读,在读书中体会,颇有心得。说句实话,在劳动之余读书,就像会当击水一样,自然乐趣无穷。这叫“刻苦攻书,丰富自己,煎熬逆境,磨练意志”。
面向未来,我仍当击水而行,实现心中目标。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我站在敖家河畔,望着滚滚奔腾的河水,不改永恒的目标追求,心中鼓涌起万丈豪情,激荡企盼的福音,前面满满地一片光明。
梦之歌
在三十多年前,我就离开了敖家河畔,自打离开后仍然依恋着她,经常在梦里与她相遇。
梦,在三十多年前我就经常做,是不可思议的,不可捉摸的,无法选择和控制。有的时候,一夜梦不断,醒来却毫无痕迹,留不下任何印象,有的时候,一个短暂的噩梦,却永恒难忘,还会反复侵入你的梦乡。
你日夜思念,朝夕梦想的东西,往往是梦里难寻,甚至根本不可能出现,似乎证实现实就是现实。你在现实中不能得到的东西,也难想在梦中也能够得到。
偶尔,在梦中得到想要的东西,是这样的真实和亲切,欢乐和幸福,一旦激动得热泪盈眶醒来的时候,又是那么的现实,发觉只个是一个梦幻,只能使你感到更加惆怅,不能不感到现实的残酷,梦幻的虚渺。
所以我不喜欢梦,却又是一个多梦的人。不是因为自己爱幻想,而是由于孩童时代家里的贫困,身体的虚弱以及在敖家河畔时的欢乐与迷茫的交织所致。
我从未做过什么美梦,像人们传说中的仙境、天堂、女神、仙女、美女、爱情。
当我打柴烧炭挑进县城出卖的时候,眼神里期待着有人出个好价钱,真实回报一下我的辛酸与柴炭的价值,可是城里那些“同志”、“先生”、“小姐”,总把价格压得很低很低,我从心灵深处悄悄地冒出了一点离叛的萌芽。不是我命不好,我要与命运抗争,“到时我也要买柴买炭烧,让人送柴送炭到我家里”。
过去,商品十分紧张,有钱买不到货,什么都要凭票供应。什么布票、粮票、油票、肉票、盐票、酒票,只要有票,你就可以买到你想要的商品。一九六八年春的一天,母亲给我三元钱,叫我到文新食品站称四斤猪肉回家。我说称肉要肉票的,没有肉票人家不卖给我。母亲说良家坝寨上有个刘娃在食品站工作,与你挺熟的,你去找他,他会帮忙的,寨上不是有两家没有肉票找他不是把肉称来了。我说现在正是文化大革命,他不敢。母亲说就是你胆子小。我听了母亲的话,去食品站找他,他根本不理睬我。我见别人无票称走了肉,我问他是咋会事,他说那是站长的亲戚。我无奈,空着手回家。在途中我就想,文化大革命仍然没有触及到人们灵魂,趋炎附势的人还真不少。所以我暗下决心,刻苦努力,得出人头地。
一九六九年冬天的一天晚上,母亲病倒在床,腹痛得厉害,父亲又不在家,我深夜打着电筒到公社卫生院请医生,那时医生还没有睡,坐在火盆边烤火。我请求李医生,说我母亲腹痛得厉害,躺在床上走不动,希望他出诊。李医生说夜深了,咋不背你母亲来。我说我背不动,麻烦你出诊救救我母亲吧。他仍然无动于衷,只是用旧报纸包了几颗药给我,说这几颗药三角六分钱,拿回家你母亲口服了,还不见好转,就请人抬到医院来。我付了款,拿起药就往家里跑。其实从医院到我家只有四华里路,那个医生架子大,一般人请不动。我在回家 的路上,一直在想,如有可能,也学点医,将来当个医生,绝对做得比他强,救死扶伤嘛,是一个医生的神圣职责。
高中毕业后,我不仅爱攻书,而且爱写文章,也在《贵州日报》和《人民日报》登过几篇,但让我感到羞愧的是,文章撰写得不够熟练,于是就想到大学深造。有人说,如果你读大学,就读新闻专业吧。我也在不知不觉中做着这个梦。梦里我读上了南京大学新闻系,兴奋、激动、欢乐、幸福了一夜,等我醒来,我却躺在自己的木床上。
一九七五年,我离开了家,离开了有过欢乐,有过迷茫,有过辛酸、有过希望的敖家河畔,只身北上求学。
在大学期间,我仍然爱做梦,梦到自己还在敖家河畔,与敖家河畔的人们嬉戏。
几年后我大学毕业了,学业有成,分回了德江,分到了最熟悉的这块土地上工作,但没有实现我的新闻记者的梦,而从事着医疗卫生工作。
工作之余,我常跑去敖家河看看,因为那里有我的父母,亲人和朋友,还有与我同时长大的伙伴们,这份依恋之情是丢不掉的。
一九八八年,组织上派我到文新区任区委书记,成了敖家河畔的“父母官”,又经常出入敖家河畔,做着与以往截然不同的梦。文新这块土地肥沃,文新的人民勤劳,但与外面世界相比,还很落后,百姓还在温饱线上挣扎。为了改变文新的落后面貌,让老百姓过上小康生活,我做着十分清醒的梦,我要用文新人民的智慧和力量,逐步实现我的梦想。但我的梦才刚刚开始,二年后组织上又把我我调回了县城。
回城后,我仍然没有忘记敖家河畔,争资金,跑项目,防民病,除民苦,造民福,我一直挂在心上。先后我找交通局争取资金,改造了良家坝的乡村公路;与县计委和教育局联系重新修建了良家坝小学教学楼,彻底改变了村里的教学环境;通过我的努力,建造了良家坝的自来水工程,老百姓吃上了安全的卫生水;还在良家坝村掀起了改厕革命,普及了沼气式卫生厕所,接着注重生卫生人才的培训,送多人读卫校,毕业后这些人在村里办起了村卫生室,方便了群众就医。我想我所做的这些小事和实事,都是得民心之举,是逐步圆百姓小康之梦。
在我父亲七十岁生日那天,我见他老人家两鬓霜白,虽然精神饱满,但神态有些忧郁。他问我,难道你就不想回水井坎安家了。我说已经在城里安家了,怎么能再搬回来呢,这里没我的土地,没有我的栖身之所,没有我的事业,可怕这辈子是回不来了,但这份依恋之情还是有的。父亲说我忘本了。我说我没有,从良家坝出去的人不少,谁能像我这样依恋这块土地呢?祖祖辈辈在这块土地上生活了几百年,难道刀耕火种的艰苦日子还没有过够啊。人嘛,不能老回头看,得向前走,闯一闯世界,只要闯出去看看,才知道外面的世界精彩,难道我说的没有道理吗?你看村里那么多的年轻人都闯出去了,有的下广州,有的闯上海、有的上北京、有的到福建,他们看到了外面的精彩世界,有的发了财,在外面安了家,有的赚了钱,在家乡盖起了新楼,或在县城买了房子,他们都是有长远眼光的,难道还叫他们脸朝黄土背朝天含辛茹苦一辈子。我还跟父亲说,只要你的孙子有本事,他到月球上安家我都支持,这也是家族兴旺发达后继有人的重要标志。父亲说他老了,思想有些落后,跟不上趟。可惜父亲在他七十四岁那年(即2002年)春节与世长辞了,比母亲迟走了七年。
父母亲都在敖家河畔安息。2004年农历7月1日,以我牵头,同大哥、小弟一道,分别在敖家河畔为我父母树了碑,以纪念他们的养育之恩。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也是对敖家河的依恋,永恒的的依恋。
我无意歌颂虚无飘渺的梦。但梦终究还是现实的反映,梦里的心情和感觉是非常现实的,因为还没有一种力量可以制止梦里真挚感情的迸发。所以,我写这篇《梦之歌》作为《记忆敖家河》的结尾,既是对那渗透我梦境里的一些美好心灵和感情的颂歌,也是表示对这样一种真挚感情的永恒的纪念。
(2004年11月27日于德江县城完成初稿)
本文已被编辑[古草]于2006-8-8 8:35:32修改过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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