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枣园情结夏日荷

发表于-2006年08月07日 晚上10:22评论-0条

枣园情结 2006年7月14日 星期六 高温

夕阳西下时,我和母亲到了枣园,我家的枣园,二十几年前父亲和母亲从生产队承包的枣园。

走进枣园,我看见杂草丛生,小小的枣树苗随地生长,和野草相伴着疯长了满园,给人一种荒凉的感觉,顿时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母亲告诉我,往年的二三月,父亲没事时总是挖了头年新长的枣树苗去卖,好歹还能换几个零用钱以补贴家用,其实主要的目的是修整枣园,以保持树与树之间的距离,使每棵树都能更好地享受充足的阳光雨露,从而使枣的个儿更大些,味道更甜些,也能卖个好价钱。

轻轻推开枣园的房门,走进去,屋里没有了烟火,没有了欢声笑语,没有了招呼我的声音,物是人非,父亲编的那张有些破旧的炕席依然铺在土炕上,偶尔有凉风从窗户吹进,可是我再也听不见父亲说“哈哈,这股风凉得很!”曾经,这里是我每年必来的地方,因为自从二十几年前父母承包了这个枣园后,每年的这个季节,他们就像候鸟一样会如期搬家到这里,直到枣卖了麦子下种了才又搬回家。也就是在每年的这个季节,每当我带着爱人和孩子回家看父母时,总是先直奔这里。父母远远地看见我们,总会撂下手里正在忙的农活高兴地去接我们,还会笑着说些“我就知道你们这几天会回来的”之类的话,然后我们有说有笑地往枣园走去。不待我们坐定,父亲便乐呵呵地张罗着给我们舀洗脸水,然后坐在小饭桌前亲手为我们沏茶,等着母亲忙乎一阵后的热饭端上来。而我却总是习惯性地先到园子里转一圈,就像巡查似的到处看看,然后才会坐下来和父亲聊聊“今年”枣的长势情况,父亲就会高兴地给我们一五一十地说开去,从“去冬”枣树病虫害的防治,到春天枣树开花,再到枣儿长成现在这个样子,他就像熟悉自己的每个孩子一样熟悉每一棵枣树。饭桌上,父母也总是关心地问这问那,我们的生活和工作,孩子的成长和学习。在父母面前,我是一个永远也长不大的孩子,总是被他们惦记着,不耐烦地听着他们的唠叨,之后才轮到我对他们的问候和关心。可今天,我如期来到这里,迎接我的除了母亲,就只有这看似荒芜的枣园,这空房子,这破旧的炕席,还有窗外送进的这股凉风。可是,我亲爱的父亲,你去了哪里? 去年的今天我来看你,你还笑声朗朗,而今我又如期来看你,而你却不再等我,留下母亲孤零零一人,叫她如何坚守这荒芜凄凉的枣园?

坐在房门外窗户下的碌碡上,任傍晚丝丝凉风拂过我的面颊,拂去我心头的沉重与郁闷,还有失去父亲的无助和无奈。自从父亲永远地离开我们后,我不想与人轻易地说起父亲,包括我的痛苦我的思念,甚至讨厌别人总是把父亲过去的好轻而易举地挂在嘴上,甚至在一定程度上不断地自责父亲的离去是我的无能,是我没有尽到挽留父亲的责任。所以总是在心理翻来覆去地想,也因此常常从梦中哭醒,实在承受不了的时候,我就会把我的承重和思念写出来,写给我自己,写给我在天之灵的父亲,有时也向我心爱的人诉说,只是心爱的人。这也许是一种感情的释放,一种宣泄。一颗脆弱善感的心从此也总是在不经意间被碰触,然后泪流满面。就在我第一次读刘亮程的《先父》时,我的心颤抖了,泪如泉涌,我说服自己不要再读下去,可我又忍不住还想读,于是继续流泪继续读,一边,两边…… 于是我想,是不是天下的父亲都一样伟大,都一样那末地令人牵挂割舍不下?!

看见两只鸟儿落在高高的树梢上,它们在跳来跳去间不停地变换着位置,叽叽喳喳着,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身后不远处的枣树上突然传来了一种清脆悦耳的鸟叫声,我不知道是什莫鸟儿在叫,但我知道那鸟儿一定很美丽,它的嘴长长的尖尖的,是红颜色,父亲曾经指给我看过那样的鸟。在枣园的多年里,父亲对每年栖身在这里的各种鸟也似乎很有研究,最起码很熟悉,因为父亲总是善于观察各类鸟的活动,尽管他的文化程度不高。但他老人家描述起各种鸟的特征来还挺惟妙惟肖的。今天,如果我的父亲还在这里,凭着这鸟叫声,他一定会给我说出那只鸟的体形特征和名字,而且还会寻声指给我去看。

母亲站在那儿,眼睛巡视着枣园西边的那一大片玉米地,那是一片属于他和父亲的土地。我看见她的嘴在不停地嘀咕着,手在空中比划着。我知道母亲在寻思着怎样把这块地分给他的四个儿子,我的哥哥和弟弟们,她说她不想种地了,没有力气也没有心思, 可能一时还拿不定主意怎莫个分法,心里犯了难,所以谁也没想到她最后说了这样一句话:“唉!人还是穷了好!”听到母亲说出这样的话,我真想笑,可我又马上明白了母亲的意思。我知道,在母亲眼里,所谓的“穷”就是简单的意思,没有财产,一无所有,那样心里就无牵无挂了,所以,她想要表达的意思大概是:人生活得越简单越好。母亲的这句话是在她经历了父亲的一生才说出来的,她肯定有她深刻的道理,因为母亲最后解释说就象这枣园,这块地,曾经是他和父亲的命根子,而今,在父亲撒手人寰之后如何处置它们却成了母亲心中的难题。人在经历了生死大难之后是很容易转变观念的,就如对人生彻底顿悟了一样,除了感情和生命,一切不再显得那末重要了。

我静静地坐在那儿看着母亲,心隐隐地痛着。我不禁问自己:是不是母亲的心也如这枣园一样渐渐地荒芜了呢?我冷不防地打了一个冷颤,我很害怕,我害怕母亲的心随了父亲而去。父亲走后,母亲最常说的一句话是:“人生就跟作了一场梦一样。”然后就是“没意思”,啥都没有意思。我深深地懂得,这是母亲对人生的亲身体会!每当母亲说

这话的时候,我就无言以对,心里很难受,说不出得难受!

也许母亲意识到她的情绪影响了我,所以她又很快地调整好自己的情绪,目光回到我的身上。母亲指着我右边的那一小堆土说:“你父亲生前一心想在那儿在一棵枣树,可还没有来得及就走了。你看,现在在你的左边长上来了一个。”听母亲这莫一说,我特地认真地看了看那棵枣树苗,绿油油,嫩旺旺,长到快又一人多高了,我惊喜。突然想到莫不是父亲还在那边牵挂着我的母亲和他们的枣园?母亲总是埋怨父亲走得太匆忙,没有来得及给她交待家里的事,包括对枣园和那块地的处理,所以到现在还耿耿于怀父亲的糊涂,让她无法释怀。

当一个人活着的时候,我们往往无法估量他的价值和作用,而一旦离去,却处处显示出他的重要性,就如父亲的突然离去,承包了二十多年的枣园眼看着就要荒芜了,荒芜的让人不忍,让我的母亲心疼又无奈,我知道母亲很不愿意,很不甘心,十分的不甘心啊!

想起当年父亲和母亲承包枣园时我还在上高中,枣园里就像现在这样杂草丛生,只有二十五棵枣树孤零零地生长在一片荒草滩里,就像二十五个被遗弃的孩子。后来,是父亲和母亲带领我们兄弟姐妹日夜开垦整修,给枣树灌溉施肥,将新生的枣树苗培育移植,就这样,一家人常年累月地劳作,才把枣园建设成我们理想的家园。想起那些年小枣树还没有成林时,我们在新开垦的枣园里种的那些苜蓿、草莓、凉甜可口的大西瓜就很高兴,后来还栽过桃树,桃子也长得很喜人,还有杏树,几乎是种啥啥丰收。母亲说我们姊妹多,就是不为卖钱,起码能让我们吃个鲜吃个够,她的目标是想把枣园建设成花果山。可我的父亲不同意,他还是想把枣园的面地扩大, 但也同意母亲在枣园周围散落地栽些其他果树供子女和孙子们吃。最后,枣园就按照父亲的意思扩大成了现在这个样,三亩多大的枣树园里,有着五六十颗枝繁叶茂的枣树,周围零星地散落着几棵桃树杏树,还有那一排长势喜人的护园花椒树。 一直以来,一个情节萦绕在我的脑际挥之不去,那是在开垦枣园的时候,哥哥、二弟、还有我,三个人一字排开,兴高采烈地挥动着铁锨,翻动着土地,畅谈着理想,大有意气风发的气势。想起这些就如昨天,可时间一晃就是二十多年,二十多年的时光就这样伴着我的父亲和母亲日复一日年年复一年地从枣园溜走,溜走了艰辛,溜走了欢乐,而留下来的除了回忆还是回忆,酸甜苦辣的回忆……

看母亲矛盾着动摇着,我打心眼里怕母亲真的弃枣园于不顾,可我知道她无能为力,我也无能为力,哥哥和弟弟也都有自己的事情可做,他们不一定有时间和精力来照顾枣园。因此,我很怕失去陪伴养育我们多年的枣园,我就像抢救即将失去的国宝文物一样心切地拿了相机急忙地在枣园里拍照,留念。多莫想让时光在这一刻凝固,让时光永驻!

再见了,我的枣园!再见了,我亲爱的父亲!

还说什莫再见呢?枣园、父亲永远在我心中!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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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点评 ☆
千叶红点评:

枣园凝聚了多少亲情多少爱!
文章质朴情真,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