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此刻不在这里等你，我一定在另一个地方了。但我也不知道自己将在哪里，在那里做什么。因为我们能碰到的，大抵都是一些看似熟悉，却异常陌生的人……

城市的冬天没下雪，没有下雪的城市总在雪季和雨季的温度中徘徊，连钢筋和混凝土的高楼大厦都被这种温度冻结。

文的水仙仍旧没有开花，羽站在自家阳台隔着十米距离抱怨文是没有为花换水。其实水仙是很容易开花的，只是在乎水的纯杂和温度，羽对文这样说。她是c大生物系的，这是普通常识。

文不在意地反说：你还不是一样？就差和他好不容易咽下的那句：仙人掌是不需要那么多水的。

羽却总是自言道，仙人掌要开花可不容易。一副专家学者的样子。

羽的阳台上有了好多好多盆仙人掌，各种各样儿地在那儿立着。挺呆板的。文开玩笑说羽是生活在沙漠中的，睁眼闭眼都是刺儿。羽反驳说文还生活在淡水中呢，一副雄性水仙的任性样儿。逗得文呵呵傻笑。

水仙和仙人掌能一起栽植的季节是和谐的。

城市的天空是很空透。空空的天空很空透。这个城市没有柳絮、没有樱花，亦没有会浪漫整个秋的梧桐叶。春季来临时，只是突然降了一场沙尘暴。文和羽都躲在自己的房子里，亦没有互相问候。他们的意识里也应该是这样的，没有干涉。文在忙着什么，羽从来不过问，羽在做什么，文也没打算知道。关心？好象若有若无，而且通常仅限于天气或植物一类。城市里的个体是相互独立的。

文终于知道羽为什么没有为仙人掌浇水了。这种6点钟起床的习惯因羽的离开就此搁浅。听羽隔壁的老人说文回老家过年了。文脸上依旧是一副冷冷的表情，他想，真的只是暂时离开？觉得这种颇具依赖性的想法烂极了，然后使劲甩甩头。推起自行车时，本想回头叫羽跟上，突然看到羽那辆粉红色的自行车还静立在楼道旁，没有羽的身影。

文是没有羽的电话的，正如羽从来不问文的电话一样。文说羽是这个世上他最容易找到的人，因为只要他走到阳台上对着隔壁招手或大喊一声就行。

你以后就知道我不是。羽干脆地否定了。

当时文还很男孩气，亲自实验了几次。最后，他终于信服了自己的定论：每次在他叫过羽后，羽都会探出头来。

但是，羽是没有错的，文终于失落了她。或者说，文失落了自己在这个世上最容易找到的人。文自己突然觉得很讽刺，有点叹息。

文说：到底是城市里的两个人是独立个体。

羽其实是比文大的。年龄是经历的砝码。于是羽总是一副自强女性的派头，好象是故意摆给文看的。至于仙人掌，文终究不知道羽喜欢它们的理由。

当风沙消逝在车鸣人涌的城市上空时，羽回来了。

你还是回来了？文用上了一种质问的语气，表示对羽无缘失踪的不满。

没说不回来，就回来来了。文轻描淡写地回答。

仙人掌还没开花吧。文像往常一样问。

你的水仙不是也没有开花吗？只是我好久都没有为仙人掌浇水了。没有水的仙人掌是不会开花的。羽抱怨着自己的过失，对自家的植物，没对文。

你真是c大生物系的啊？

恩？

文不说话了，他依旧咽下了那句话：仙人掌是一直不缺水的。

于是两人推着车子，继续走上了这林荫道。沙尘吹过了这条小道，空气格外新鲜。也有一丝明媚的阳光，迫不及待地影下来了，把树叶剪辑成一点一点的细碎亮片。

文没问候羽新年快乐，羽也没有想把回家过年的新鲜事儿告诉文的打算。他们依然在林荫道的尽头冲对方微笑并且相互作了个再见的手势，然后双双骑上各自的车，朝着分沿的东西两方，走自己的路。于是，两条车轴的轨迹会缓缓销匿在两个方向，渐渐参入车水马龙的人群和喧嚣的汽笛声里。所有人都不会有回头眷顾的习惯，像一切默契的自然……

后来后来的某一天，羽对文说她要走了。

明天我会搬家。羽依旧是这么平淡地告诉文的。

哦。文应着，继续安静地推着车：哦，那好。

以后就不能和你一起走这条林荫道了。羽继续推着车，只是轻轻放慢了速度。

这时，如果在电影里，应该有泛黄的梧桐叶往下飘吧。毕竟有人要离开了啊。呵呵。文终于用上了拟声词，表示着模糊的感情。

羽抬头看看天，没有颜色的天。林荫道旁经了沙尘的守护树们依旧没有要枯黄或飘落的迹象。还在不停地往空中伸长，抽出嫩叶。

一切都是按规律发展的。羽想着。

搬了房子后，我不会再回来了。城市太大了，我也不知会在哪里。你要好好工作。羽这样说，隐带着告别的语气。但语调依然不紧不慢，又似乎没有什么留恋的。

哦。这样啊……文自言自语，又像在应答羽的话，不会再回来了。……哦，这样啊。

文和羽若即若离地像平常一样推着车一直向前走着。很静。亦没有人再开口了。在林荫道的尽头，双双冲对方微笑，互相作了个再见的手势，然后各自骑上车，融入城市寂寞的身体里……

清洁工用自来水冲刷过的林荫道，洁净而明朗。只是，它也许还不知道，自己以后不会听见那个关于水仙和仙人掌这没有情节的单调故事了。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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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