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走了已经三十年了,其间姐夫又续了弦。
姐留下的两个儿子都长大成人,各有一片天地,各在干一番事业。
姐的大儿子六全,名叫吴开虎,小学六年级毕业就回家承担家务劳动,成人后娶沙溪舒家寨舒小霞为妻,生了两个孙子,小两口自力更生立了一栋新砖房,他们还南下广州闯世界,掌握了一门养鱼技术,争了不少钱,准备在条件成熟时返回家乡发展渔业事业,全家的日子过得红红火火。
姐的小儿子被郑守全收养后,取名郑国斌。郑守全夫妇把郑国斌视为掌上明珠,经常呵护着他,把大量的心血都花在他的身上,望他早日成龙,好接郑家衣钵。早先郑国斌不知自己的身世,一直把郑守全夫妇当着亲生父母,把石登文、石登武当着亲母舅(养母叫石登玉),郑国斌与我家是从来不走动的,更不用说去认吴家了。这不能怪郑国斌,要理解郑守全夫妇的心意,落在谁的头上都是一样的。但郑守全夫妇是经常来我家的,石登玉还认我父母为爹妈,叫得比我们还亲热。我家有大事小事或父母有头痛脑热的,他们夫妇都能及时赶到,犹如我姐在世一样。郑国斌长大以后,逐渐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为了让养父养母宽心,不敢直面自己的生父。鸦有反哺之孝,羊有跪乳之恩,何况古人有“点滴之恩,涌泉相报”之训,他怎能不报答郑守全夫妇的养育之恩呢,他仍然把他们视为自己的亲生父母。他从小勤奋读书,小学、中学、大学,从未偷闲过。一九九六年贵州民族学院毕业后分配到盘江矿务局下属一个子弟学校教书,时刻想念着养父养母年老多病需要人照顾,毅然回到了德江民族中学从事英语教学,满足了郑守全夫妇的心愿。他要让他们老有所养老有所乐呀,他尽到了自己的职责,尽到了自己的一片孝心,“子孝父心宽”嘛。前年,郑国斌外伤住进县人民医院,他的生父知道了心痛得不得了,带着夫人亲自到医院看他。这是父子二十八年来的第一次相认呀,我不知道他们父子俩各是什么感受。郑国斌已成家立业,媳妇是荆角人,名叫秦小霞,也是从事教育工作的,也有了下一代。郑国斌的养母已去逝四年,他已把养父接到民族中学,一家人享受着天伦之乐。
吴开虎和郑国斌兄弟俩是何时相认的我并不知道,但他俩在去年底商量要为先母树个牌达成了共识,各自准备,树牌时间就选在二00三年的清明节。
清明节那天,天气暖和,没有阳光,没有风,大地一片宁静。一大早,由卫生局驾驶员向先华驾驶着北京吉普车,车上坐着我、黄修林、黄修荣、黄修录、郑国斌和郑国斌的朋友,大家挤在车内气都透不过来,一路颠簸到达岸山。黄修贵也带着水井坎族中人随后也赶到了,还有侄女婿何东黔,外甥张太明,他们都是有约而来岸山祭奠我姐的。
我姐在三十年前去逝后,被安葬在岸山的下半山。我们来到姐的墓地,只见姐夫和他的大儿子吴开虎正领着众人在姐的墓前掘墓碑基础。再细看一排排大大小小的坟堆上挂上了清明纸,那一定岸山寨子上人家的家坟。这块墓地前后有许多高高矮矮的树木,比如有粗壮的松柏,含花的桐树,墓前都没有墓碑,看来都是小户人家的老坟。最引人注目的是姐墓周围翠柏葱葱,花草正开放着各色各样的鲜花,有蓝色的,有黄色的,有白色的,有粉红色的,还有紫色的,墓园显得森严肃穆。
在墓地的人们见我们到来,众人都把目光投向郑国斌。因为郑国斌是第一次来岸山,第一次来到自己的出生地,第一次来到生母的墓前,多少有些沉郁和茫然。在众人面前,他来不及分清此时充塞在心头的究竟是哀、是乐、是喜,也来不及辨明究竟是苦、是涩、是酸、是甜、是辣,也许全都有一丝丝,也许全都不是。大家都为郑国斌能突破这一步而感到高兴,从陌生中感到了亲切。
听目击者说,三十年前姐被抬上山那天,天上仍下着雨,像牛毛、像花针,像细丝,密密地斜织着。乡亲们冒雨安葬了姐,所以现在看来墓垒得过小。是黄修福提议,过去垒得小,现在重新垒过。两个外甥立即领着所有祭奠我姐的人,七手八脚地搬石头,挖土块,扎扎实实地重新垒坟。不到一刻功夫,姐的墓就变得又高又大起来。专门负责墓碑的石匠、先生组织帮忙的人又把墓碑树起来了,墓碑上刻着孝子的名字,吴开虎、郑国斌及其子女当然是孝子贤孙,被刻上了墓碑,刻上墓碑的还有……
我站在姐的墓碑前,心情久久不能平静。我默默地对姐说:姐,我们来看您来了,来看您的有大哥、弟弟、还有大哥的女婿、小妹的小儿子,有水井坎黄族门中的堂弟、您的亲外甥。姐,您看,您的两个争气的儿子早已长大成人,都站在您的面前,他们都有了您的孙子,事业蒸蒸日上。今天您的两个儿子为您树碑立传,没有忘记您的生育之恩,您在九泉之下,应该含笑了。如果您有什么祝福的话,您就祝福他们子孙发达,百世其昌吧。
(2003年清明节初稿于德江县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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