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风火火半辈子,没想到他就那样走了。人们不再议论,树的敌、交的友,也都把他置于脑海深处。大概他在世出尽了风头,人们对他论足的也实在太多。世界大概都有这个理,风暴过后总是有一段时间的平静。
我认识他是偶然的,我们成为知音也是偶然的,他在生活中放荡不羁,不过他才思令人叹服。大凡世间能人,都有一些过人的地方,有些大众能理解,有些大众却不能理解,像他就有许多是大众不能理解的。
记得我们是在一个文学沙龙里相会的,当时我默默无闻,他却在沙龙中小有名气。有一天我在朗读写的小诗,没想到他冲口便说:“如果这也算诗,那么小孩的梦呓也就是世间最绝妙的诗!”
“你懂什么,这是朦胧诗。”我不甘心。说老实话,何为朦胧诗,我意识也是朦胧。不过今日总有人用这朦胧唬住了许多老实人,但今天我错了,他可不是什么老实人。
“朦胧诗,净是扯淡。”他一下子跳了起来:“艺术不能被人理解,还算什么艺术!艺术是给人享受的,如果享受不了,艺术还有什么用?”
“你不懂就不等于不是艺术。”
“你懂吗?咱们凭心说,如今有一些人,总喜欢别出心裁,把艺术弄得一塌糊涂,我看今天需要的不是隐晦,而是明了,世界中不真实的事情本来就多。”
在坐的人沉默了,我也沉默了。他的话虽说偏激,但谁又能敢说讲的不是实话呢?
这就是我们第一次交谈。第二次只隔了一天,是个阴雨天,我正在房内读书,忽听有人打门,去开门,来的竟是他,身边还有一位漂亮的姑娘,我猜想一定是他的女朋友。
“你来了,快请进。”
“我来介绍一下。”他对我说:“这位小姐是我今天暂时的朋友。”然后对那位姑娘说:“他就是我给你提及的朦胧诗人。”
“别提了,上回让你老兄一番阔论,把我驳得体无完肤。”
“今天我就是来向你道歉的,不过,对于那所谓的朦胧印象和抽象等乌七八糟的东西,我是全然不信。这位小姐我们相识一周,为什么我说是暂时的朋友,因为任何事物都在变化,天晓得明天会怎样。”
好一个气度不凡的人。还有那位一点也不脸红的姑娘,现在我总算真的从心底敬服他们了,昔日我也读书,也写小说,结果写的小说总是不能令人满意。
他大侃特侃了一通,和那位姑娘手挽手走了,我想走在大街上人们一定会羡慕他们俩的。
后来我常在报纸上读到他的文章,见其文就仿佛是见其人,还是那气度、那风范。
有一天,我们在公园相见,没想到他又换了姑娘,还是手挽着手,看到我就说:“好多天不见,怎么还和昔日一样,如今可是月异日新的时代,你瞧我,又换了一个。”
天啊!我怎敢……不过对他,今天让我恨,我是一点也恨不起来。原因肯定有,但我讲不上来。总之,他这种使社会无法容忍的举动,我却隐隐觉得是在还原一种什么精神。
终于有一天,有六位姑娘同时来到我宿舍,她们都曾是他的临时朋友,她们哭丧着脸,对我叙说,说他不听劝告,非要参加什么绝食和请愿,说这是一场革命。
听了这些,我的心紧紧收在一起;但我什么也不能说,因为这毕竟不是写朦胧诗,而是在“革命”。
我无语,她们流着泪走了。一切归于平静,一切都归于无声无息……
他走了,匆匆离去,什么也没有留下。
他不会再和我为写诗争论不休;他也不会再有换朋友的机会了。
我想去他的坟上看看,却没有胆量,我毕竟是我,一位写朦胧诗的朦胧人。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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