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籁俱寂,只有路人经过而引起的群狗的一阵狂吠,耐不住月夜寂寞的,是那些不知疲倦的青蛙,在“稻花香里说丰年”。
林晰眼睛睁得大大的,瞪着无尽的黑暗。用布帘子隔开的外间,传来林磊沉沉的呼噜声,这个因小时车祸而撞坏了脑子的傻弟弟,让林晰又是心疼又是难受。林晰很清楚地记得,十年前的那个冬天,母亲声色俱厉地说:想出去玩,除非我死了!果然,林晰有了充分自由的条件,那天,母亲当场毕命,父亲临终前狠狠抓住林晰的手,让她照顾林磊。
这是福还是祸?林晰常常这样自己问自己。
好不容易凭着那点保险金和抚恤金读完了高中,林晰进了当地的一个民营企业,当上了一个技术工人,过上了朝九晚五的生活,以那微薄的薪水拉扯着傻弟弟。
又不是你亲弟弟,当初就不该管。
你那后妈那么虐待你,你就该像她一样虐待她儿子!
这样的话听多了,林晰开始也是愤慨,然后难过,最后麻木了,能充耳不闻了,林磊是后妈的儿子,可也是父亲的亲骨肉,他们也是有血缘关系的,血浓于水的亲情是谁都不可以否认的啊;即使没有血缘关系,小林磊曾一天到晚追在她后面像个尾巴一样地叫她“姐姐、姐姐”的,还时不时地把后妈给他的东西分一大半给林晰,有时候还帮林晰做活,虽然很多时候帮了倒忙,就这些,也让林晰心疼。父亲临终的托付热闹感林晰下定了最后的决心,这个决心倒成了她一辈子的包袱。
昨天上午,林晰带林磊去了市二医院,那里的免费专家会诊得出结论说,如果在半年内去治疗,林磊有70%康复的希望,但如果再拖下去,恐怕他一辈子都只能在懵懂中度过了。
二十万,二十万,就是林晰不吃不喝,单是她那一个月一千二的薪水,也得二十年呐!已经没有什么亲戚了,向谁去借呢?
林晰带着林磊从医院出来的时候,碰上了小学同学张易,她正从一辆豪华“宝马”车上下来,入时的打扮让她原本漂亮的脸蛋更像滴水的花瓣。林晰想起那时劝她不要退学的话……看张易眼下的惬意,再看看自己的狼狈,林晰本能地想避开她。张易却认出了她,很是热情地邀请她喝咖啡。在装潢富丽堂皇却又不失高雅格调的五星级餐厅,林晰深刻地认识到了有钱人和穷人的本质区别,一直安于清贫的心泛起了矛盾的涟漪。
班长,张易仍然这样叫林晰,看你眼下的生活,好象不怎么如意,你交男朋友了吗?
没有。
林晰很是后悔当初对张易说的那番话,人家现在不是过得很好吗?反而是自己抬不起头来。林磊在一旁吃得不亦乐乎,他粗鲁而拙劣的样子积聚了餐厅里其他所有用餐客人的目光,,林晰感觉很没面子。
是不是因为……你家的事我都听说了,怎么没去治疗?哦对了,需要钱……班长,恕我多嘴,你长得这么漂亮,又有才华,干吗要窝在这样的山旮旯?我可以帮你找个靠山,保你衣实无忧,还能治你弟弟的病,如果你是[ch*]女,就更好了……
一听张易的话,林晰的梁“轰”地红到了耳根,她拉起还在吃东西的林磊,对张易说:对不起,我不是你想的那种人,也不会干那种龌龊的勾当!谢谢你今天的请客。
张易不以为然地摊开双手,生活是自己的,干吗要听别人的三言四语?那种事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大学生、高中生怎么了?一个月的薪水还不足以拿来洗脚。她从身边男人的包里取出一张名片塞给林晰,说:先不要这么肯定地说,想好了,什么时候告诉我,看在咱们老同学一场的份上,我会帮你的,恩?
林晰感觉受了莫大的侮辱,拉起林磊走了出去。林磊跟在后面直喊“姐姐”,林晰回过头狠狠地说:不要跟着我,丑八怪!林磊扁着嘴就要哭起来,使得他的样子更难看了。
长相乖巧些倒也惹人怜爱,偏偏林磊又是一副让人厌恶的相:红萝卜一样的酒糟鼻,已经是夏天了,鼻孔里还和冬天一样藏着两汪清水鼻涕,说几句话就要使劲吸溜一声,有时忘了吸溜,上唇上便吊出两根亮晶晶的鼻涕线来,他便用手背一抹了事,使得他的上唇上面也常常是红糟糟的。且不说让人厌恶的鼻子,林磊吐唾沫更让人受不了,他不是把唾沫聚在一起一下子一口吐完,而是把唾沫噜在嘴边,任唾液一根线似的慢慢垂下,有时不注意,便流了满个前胸。
十七八岁的大小伙子了,造孽!
林晰越想越气,眼泪便止不住浮了上来。不知什么时候,林磊追了上来,拉着她,用自己的衣袖给她擦眼泪,还一边说:姐姐不哭,姐姐乖,不哭啊……
半年,二十万,我可以帮你找个靠山……
楼下房东是做包子馒头卖的,已经听见他们和面粉的吧嗒声了。林晰翻了个身,手触到了床头包里白天张易给她的那张名片。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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