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锋赶到丫头租房的时候，丫头已经断了气，满屋的人，满屋的警察，警察已经初步断定丫头是服安眠药过量中毒自杀。林锋双手紧紧握住门框，支撑住快要眩晕跌倒的躯体，惊悸得不能自已。林锋的到来显然打破了屋内原有的肃穆气息，满屋的责疑眼神，满屋的愤懑表情。

流着泪的阿兴一把冲上前，揪着衣领，狠狠给了他一拳，揍得他滚倒在门边，眼冒金星。

“你对她做了什么？你这个流氓！你既然不能给她一个好的结局，为什么还要把她从美国叫回来？”

“你为什么不能听她解释？一次机会都没有给她？”

“她现在真气死了，你满意了吗？”

警察跑过来拉开了激动异常的阿兴，林锋踉踉跄跄地从地上爬起来，丫头仰卧在床，长

长的眼睫毛盖在下眼睑上，似乎刚刚熟睡着，只是那平静异常的脸颊苍白中泛着灰色，白色的警戒布盖着她娇弱的身躯，宣告着丫头的生命已经停止。

这是丫头吗？怎么会死了呢？死亡怎么可以和丫头相联系呢？那是我的丫头吗？林锋瞪大再瞪大他的眼睛，死命得甩着头，渴望眼前的情景只是一场梦境。

林锋从警察局里回到家的时候，已是午夜十二点，由于丫头是中毒自杀，警察没有为难他，只是问了他这些天和丫头交往的一些情况，最后一次和丫头的会面时间，是否有证人证明。一切都是例行公事。

晴朗的夜晚仍是繁星点点，林锋独自踟躇无人的街道上，如同以往约会后送丫头归家的情境。地球还在转，月亮依旧高挂天空，我的丫头已经不再醒来，我的丫头走了，为了什么？为了我吗？想到这儿，林锋觉得荒诞得可笑，又似乎有什么重物压制在他的胸口，让他心痛得不能呼吸。

“你们好，我是伊书蘅，我的名字很繁琐，同学们如果记不住的话就叫我丫头好了！”丫头眉飞色舞地在讲台前介绍自己的时候，林锋还躲在课桌下玩手机游戏。“丫头”两个字象一只飞鸟钻进的他的耳朵，“吼吼，丫头你好，我是老爷！”好搞怪的鬼才林锋想也没想头也没抬就冲口而出。

全班哄堂大笑。

冷清的街道上似乎又传来那年初次相见时的朗朗笑声，可以后再也不会有了，再也不会有，现在就没有了，我一个人漫步在这昏黄灯光笼罩的街道上，没有丫头！风吹着落叶在街道上翻滚，带来阴冷的气息，直砭入林锋的肌骨。

林锋茫然无望地向前走着，落叶飘到他的脸上又坠下，他有些惊奇自己怎么会没有眼泪，毕竟那躺在那儿的人是他的爱人啊，爱人？好笑得很，丫头整日缠着自己的时候，自己是如此地吝啬说那个爱字，现在却在心底这样地称呼。

“爱，我不说，气死她！”

当阿兴告知他丫头说只要林锋亲口和丫头说他爱她丫头就会不去美国留下来时，林锋正在灯红酒绿的吧台前，一小口一小口地呷着香槟酒，一脸公子哥那种玩世不恭的神色，嬉笑着说道。

随后丫头就去了美国，丫头上机的那天，林锋躲在候机厅的一角静静注视着丫头和她的那群死党告别，丫头哭红肿的眼睛不断地扫视候机厅，林锋知道丫头在等着自己的出现，只要自己冲上前去说丫头你别走，丫头铁定就会留下来。林锋比任何人都清楚丫头对自己的痴心，林锋曾亲耳听见丫头和死党说：“只要有必要，我就会给林锋完全的自由去追逐理想和梦想！哪怕这样的爱让我痛苦。”

林锋躲在角落里给丫头发了一个短信：一路顺风！害得丫头在候机厅里直掉眼泪，那群死党则恶狠狠地叫骂：“林锋这个混球，那有乘飞机祝一路顺风的？”

丫头在休斯敦的日子并没有和林锋失去了联系，相反的林锋觉得那是自己和丫头最相互信任和依赖的日子。丫头几乎每天都有电话或e-mail联系，丫头和林锋的聊天记录几乎就是俩人的每天的工作生活记录。丫头会在网络的那一头汇报说今天去哪哪哪了，遇见了些什么样的人，做了些什么事。林锋听了说你觉得好觉得高兴就好，好好工作，好好学习！然后丫头会问林锋我不在的时候你都干什么啦？我的死党都向我汇报了，你在阿兴的酒吧里私会一个南大的美眉，还躲躲藏藏的，不愿介绍给阿兴做女朋友。

于是林锋在网络的另一头哇哇大喊，“喂喂大小姐！请你注意恰当用词，什么叫私会？我们可是光明正大地在阿兴酒吧聊天呢！还有啊，你的那群死党把我盯得象重大嫌疑犯一样，我才刚刚和那美眉说话来着，你那叫小田的死党拉着阿兴就坐在我们的桌旁，叽里呱啦替我表白了一番，祖宗十八代都介绍到了，当然最着重的是不断重复这一句，林先生已有一位沉鱼落叶、闭月羞花的女友远在休斯敦就读工商管理硕士，小姐你是否有条件和她pk一下？结果人家美眉笑得差点跌倒在地上。”

“为什么要笑？难道她的条件更好吗？难道她不是二话不说就离开的吗？该死的小田，竟然骗我！”丫头在休斯敦的那一头责疑。

“傻丫头，她是我表妹啦！别再为我傻傻的好吗？去上课吧！”林锋笑着劝说。“让我猜猜丫头现在的表情，一个幸喜如狂的表情吧？喜喜！”

“不！两个大白眼，一个给小田，一个给你！坏死了，串通了欺骗我！”丫头在网络的另一头直吼。

丫头在休斯顿的日子过得飞快飞快，林锋的生活也井然有序，每天六点起床，然后上班，中午去阿兴酒吧小坐，下午下班回家等待丫头发来信息。直到有一天林锋拎起电话的时候听见丫头在那一头抽泣。丫头告诉林锋丫头父母离婚了，林锋安慰丫头说父母离婚只是为了寻找更适合自己的生活方式，只要他们依然一如既往地爱你，你就没有必要为他们伤心。丫头听了林锋的话后在电话的那一头哭得更大声了，林锋着了急，说丫头你也已经不小了，为什么这么不懂事呢？丫头号啕着说，林锋啊林锋，我现在才知道自己是被领养的，是从我爸爸从孤儿院里抱回来的！林锋惊呆了，半晌没有出声，最后林锋诚恳地对丫头说，别再哭了，丫头，假如你觉得休斯敦这个地方让你伤心，那你就回南京吧！林锋在南京等你，林锋永远是属于丫头的！

一个月以后，丫头结束了休斯敦的学业，回到了南京。

丫头搬进了林锋租赁的一室一厅的小公寓，死党们在为丫头的接风洗尘宴上取笑丫头，丫头抖动着两条弯弯的柳眉嗔怪道谁叫你们一个个看管林锋不力，什么南大的才女，南艺的美女，南师大的贤女一个个趁丫头我不在的时候老在咱家林锋前晃啊晃的，本小姐实在不放心，只好自己出马了！丫头当前，万女休要枉想！呵呵！

那天晚上在林锋租赁的小公寓的阳台上，林锋指着漫天璀璨的星星对丫头说丫头等我、等我能攒到新公寓的钥匙时，我要在门上贴上丫头之家然后再送给你。丫头则眨着星星一般明亮的眼睛对林锋说好的，让丫头和你一起努力！

林锋将丫头安顿在自己的卧室里，自己则每晚与客厅里的沙发做伴。

如果所有的人生都能够按照原有的计划推进的话，那么林锋和丫头会象那些童话故事里的公主王子一样从此过上幸福快乐的生活，但是现实就是现实，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灾难总是喜欢令人触手不及地降临。

林锋开始觉得工作的时候有些力不从心，身为汽车修配工的林锋渐渐地感到了疲惫，失眠，常常半夜醒来，刚开始的时候还以为是长期睡沙发的缘故，于是买了张新床代替了沙发，可是疲惫失眠的症状并没有因此消失，反而在白天外出工作的时候又增添了眩晕的症状，起先林锋老是拖着不愿去医院检查，直到有一天林锋晕倒在维修的机车旁，好心的同事将他送进了医院，医生看完了验血报告后同林锋说隔一星期后来做抽骨髓检查，林锋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和林锋在一起的那些日子里，丫头总是显得那么温柔和体贴，为了早日凑满新公寓的首期房款，丫头辞去了那原本稳定牢靠的公务员工作，在外商投资的私立贵族学校找了一份计时的高薪工作。虽然林锋知道，丫头说只要林锋愿意，丫头什么时候都可以去跟林锋登记结婚，但林锋还是想等拿到丫头之家的钥匙后再谈未来，因为林锋知道丫头父母婚姻的失败以及丫头的身世让丫头对这世界充满了不信任感，丫头是如此依赖林锋，无论从生活还是精神上，丫头在死党面前总是这样称呼他：我们家林锋，我们林锋！

假如林锋有什么意外事件发生，那么遭受苦难更多的应该是丫头，那张骨髓检查报告判决的不只是林锋一个人的命运，更确切地说，应该是林锋和丫头两个人的命运！

林锋不愿丫头跟着自己受苦，林锋希望丫头幸福，真正的幸福，无论是在精神或物资上，哪怕要林锋放弃丫头，让林锋消失在丫头的世界里！

林锋背着丫头悄悄叫人在国外打听丫头养父母的消息，无果。于是林锋找来了林锋和丫头在高中里的同学诚，诚在高中里就是丫头和林锋的死党之一，林锋跟诚讲述了自己和丫头的现状，诚答应了在林锋最后的日子以及离开后的日子里照顾丫头。诚借着初到南京没有住处的理由搬进了林锋和丫头的小公寓。

林锋开始频频出差，小则三两天，大则一星期半个月，和丫头相聚的时光变成聚少离多，而诚则经常邀请丫头外出用餐游玩，同时林锋家的电话里经常出现娇嘀嘀的女莺寻找林锋的声音，丫头开始伤心，开始流泪，诚不住安慰，丫头开始喝酒，诚总是前不离后地陪着，直到有一天林锋回家的时候看见诚和丫头醉倒在小公寓里。诚当着林锋和丫头的面说自己爱上了丫头，要带丫头离开这小公寓，林锋答应了。一切看起来似乎一直按照林锋和诚的计划天衣无缝地进行。

直到这一天，林锋一如既往地去汽配公司上班，一大早却发现丫头站在公司门前等他。

“我们谈谈好吗？”丫头红着眼问。

“有什么好谈的，现在不是很好吗？”林锋冷冷地回答，顺手将丫头关在门外。

丫头走了。

中午的时候，丫头打电话给林锋：“锋，你真的没有什么好和我说的吗？”

“没有！”林锋说完就挂了电话。

傍晚的时候，丫头又在公司门前等林锋，外面突然下起了雷雨，漫天的雨水泼水一样浇向丫头，林锋打电话叫诚来接丫头，林锋躲在窗户边看着丫头和诚在雨水中争执，手中紧握着新出来的病历报告，最终没有没有下楼。

时间过得真是快，那个叫丫头的女孩子象昙花一现一样地消失在林锋的生命里了。夜深了，漫天的星星被混沌未开一样的黑夜遮盖住了，林锋独自漫步在归家的路上，耳边回响着丫头最终留给林锋的话：

我已经知道你离开我的原因了。或许你觉得放弃我才是你真爱我的表达，可我觉得真正的爱情并不是为对方无限制地付出，而是在一起，一起面对人生中所有的酸甜苦辣，包括生与死！如果你注定要跌入地狱，那么有你的地狱也会是我的天堂！原谅我自私地先离开了，把这分离的痛苦留给你，或许只有这样你才会明白一个人活着不光是为自己活着，而是为那些你爱的人或爱你的人活着！好好活着，是我对你的最后要求！

二个月后，阿兴和诚陪着林锋去了医院做了复查，医生说林锋的血液慢性中毒，已经深入骨髓。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