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13日下午,我正在西安育才路博优特书屋与童年的朋友达达喝茶,张梅的电话就来了。它用庸懒的广州普通话问我,在哪里啊?干嘛呢?我说,哎,你明天打来多好。张梅就唉唉地叫,声音哑哑地笑起来。还给电话里的另一个人在说,你看她让我明天再打电话的。那个人就和她一起笑起来。然后张梅才问我为什么要明天?我说西安明天上映你编剧的《周渔的火车》啊。她说是吗?我还以为你说明天是情人节咱们再通话才好呢。张梅又说,打电话是告诉你,让我带给你朋友方文的古埙,我还没给呢。我说你就留下吧,去延安我也没给你带什么,你自己定好了。张梅就又笑起来。
我初来鲁院上学最高兴的事情就两件,一是可以见到张梅;二是可以从徐坤同学那里要到市面已经脱销了她写的小说《春天的第二十二个夜晚》。结果这两件事都很如愿。张梅是我一直想见的人。当记者时20来岁,报刊杂志读着知道广州有四大才女黄莺、黄爱东西等人出的一套书集,张梅是其中之一。书序对她的介绍很有趣。说张梅在出版社当小编辑时,将脚翘到桌上认真剪脚趾甲,同作者谈作品,无所顾忌,是个大大咧咧的俏女人。我在开学典礼时才见到张梅的:时髦短发,圆头长脸,细眉细眼,小鼻子小嘴,宽肩窄臀,修长的身材,衣着随意而讲究,你看不出她的年龄到底是35岁了还是40岁45了。一个中午在食堂,我讲了这段感觉,张梅笑得很浅。我看她很像电影《家》中梅表姐的扮演者年轻时期的黄宗英。张梅说你怎么会看见那个序的?我说我那次是在广州开《家庭》杂志笔会上街,在书摊上看见的。
回楼上宿舍,她在412号房间要路过我的407就先到我屋里小坐聊天。讲到她那已经去世曾在国家田径队的大姐。她早逝的父母。还有她少年时期参加过省队篮球集训的经历,张梅说她是打中锋的。我们互问年龄,我仅年长她一岁。体育,同龄,使我们亲近。她给我讲道广州的汤,我讲了陕西的羊肉泡馍,还有北京总是没吃过的烤鸭。我们相互交换作品。张梅给我的是小说选刊选编名家三连发她的中篇集子《这里的天空》。我又要了老师在课堂上讲道她的长篇小说《破碎的激情》,她在书上签名赠言。那天是9月15日,我们入学的第五天。
一下午一晚上,我都在看张梅的小说。那是一个个当代同龄人在都市现实理想迷失粉碎的故事。看完后,我就去了张梅的房间。她正在打电脑赶一个20多集的电视剧本。短发一把抓墩在脑顶上,样子很可笑。我说啊呀,你在房里像什么样子?美发捆成稻草,就像头上放着个黑鸡毛毽儿。张梅低头一笑忙站起来去卫生间照镜子。然后边梳头边解释,头发老挡住眼睛就随便一搞,没想到让你看见了。我给她取了个黑花夹子,往她头上一夹。她说好看方便多了。第二天没课,她来我屋串门,捧着dvd的碟机给我看。中午张梅请客,叫上青海男作家光头风马,我们三人就去团结湖吃烤鸭。我问为什么?张梅说,不是你说你每次来北京都没吃过烤鸭吗?就是为你呀!我很感动。吃饭一直听她和风马讲在西藏天葬的奇遇与危险。他们有着许多共同的朋友,讲得很热闹。我们相约国庆节不回家,我带他们去怀柔玩。玩回来时是2号中午,在鲁迅文学院门口我们的车与一辆出租车擦肩而过,一晃眼中有熟人。谁呀?风马说是张梅!她奔机场回广州了,我们就差一分钟没能赶上为她送行。这个节日就感到有些空落。看完了徐坤的《春天的第二十二个夜晚》,我在想一个能和我聊天的人,张梅的面孔就又浮现在我的脑海。
可到了国庆节,张梅还是坚持要赶回广州,就说是又想家了。很难分身。我只好与风马又约了宁夏的陈继明,百花文艺出版社我那本散文集《鹤望兰》的责编高艳华四人去怀柔玩了两天。住在王宝森得势时盖的小宾馆里。秋天的雁栖湖风景如画,人说小活佛最近在湖中的小山上。登上龙山远眺,在红螺寺里漫步,慕田峪长城当好汉签名照相,蹲在道路边吃着山野人家的饭和生攒红鳟鱼片……有同学在等饭菜上桌时念诗道:“长城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这都让我想起了张梅。如果她来该更加热闹了。什么叫朋友?那个得空直往你心里扑腾的人就叫朋友。
盼到她真的回来,就是来抽抽烟,品着她带给我的一瓶青梅果坐在我房间,各看各的地方,各想各的心事。张梅还有一下没一下地拉开我的抽屉在看在翻,也不知在看什么要翻腾什么。遇到友人请她去酒吧条街她就邀我前往。她的高贵凑趣随和也就赢得了大家的亲热。告别总是有人要盛情拥抱张梅小姐。她就很高兴地笑纳,一副什么风雨都见过的雍容泰然,推门而去,了无痕迹。
北京正在风行的扑克牌玩法是两副打对家的双抠,也叫“拖拉机”。男女生玩起来,男要数罗望子、衣向东、吴玄,女就数张梅、徐坤、戴来了。罗望子严格,衣向东猴急,吴玄精明,徐坤深沉,戴来随意,而张梅是集大家之所长者嘻哈笑闹,不焦不躁的,同学们一玩起来就把她当第一人选。但是张梅不来。只有好友张懿翎来了或者同学荆歌要几遍地邀她,张梅才能叫到。既到之就能战之,既战之就能胜之。
张梅的玉豆蝴蝶耳环,口红含金的纽约橘红巴黎夜玫瑰南韩无色,冰美人鞠油膏,国际名牌紧肤水,大红洗浴珍珠,加拿大紫晶浴盐,美国透明口香含片,还有各种品牌的民服闲装,都令我欣赏,让人大开眼界。我们为此出双入对,上街做美容局油染发,臭气相投。我以为女人的女性修养很重要,像张梅这样修炼到人体合一,气韵合一,更不易。有一天,张梅约我外出去为她两年前在北京日本名店soju购买的“木真了”牌缎装去配一个扣子。光车费来回就是50多元。在二层“真木了”专买,我看见那扣子也就黄豆大点儿裹着雕花金衣,挺精致的。张梅说掉了一个也就穿不成了。但她对这个看看还是有点不满意,又问服务生哪里还有店?我说行了大小姐!但是张梅很认真,又去新东安和王府井挑换,直到般配。
我们一起去看我的体育界朋友信兰成、孙立平和高雪梅。中国篮球管理中心主任大信不在办公室,高雪梅去主持拍摄电视高尔夫节目回不来。立平说,咱们去吃饭吧?孙立平是中国体育经纪公司和体育影视公司的总经理,一个有雄心肯吃苦又很乐观的人。我们就在体育馆路上的咸亨酒家坐下来。餐罢我们出门,信兰成和姚明还有篮管中心副主任胡加时就立在门口。大家都喜出望外。我说怎么这么巧呢?张梅更高兴。她仰视姚明,头就在小巨人的腰间。我带了相机,让张梅与姚明照一张。她又不好意思。犹豫中,大信就对姚明说,那你们先回吧。姚明和胡加时离去。我与信兰成说话。信兰成回头对张梅说:“你不照就真没机会了。明天姚明将飞去美国火箭队报到,这一去将是五年。”张梅马上就是换了一副很后悔的表情。我认真问她是不是真为没能照合影很遗憾呢?张梅说不是啊!她玩笑地戏说,如果能去姚明宿舍,要一件球衣就可以了。我大笑起来。心想张梅她真是和别的女人差异很大。她的幽默可以随机任何事任何人。
2月14日,西安上演了电影《周渔的火车》。15日,我独自为张梅去了西北影城。字幕出落,编剧有三人:导演孙周,原著北村和真编剧张梅。15元一张票。这是一场享受。我喜欢这种唯美的片子,有点像《花样年华》,轻盈的音乐,雾般的故事,人心在矛盾中的徘徊丰富与复杂,人生在不定中的消逝。巩俐演周渔还行,演时尚都市的文学青年秀就太勉强了。一人担两角是挺过瘾,但是如果张梅演秀就对味儿了。这样电影里就有诗人陈清与兽医张强两个男人一虚一实的对比,也有了瓷画工周渔与都市文化时尚小青年秀两位女性不同品质不同年龄追随生活和艺术的对比,会更好看一些。人物脉络就会更清晰。我与张梅在电话里交谈,她说的确,秀的大量剪辑让影片在播映中给观众的观赏增加了难度。但这也挡不住《周渔的火车》是部好看的电影。我问张梅为什么你名前放着他们呀?张梅笑,啊呀!那有什么要紧呀?玩嘛,都是朋友。我问孙周在哪里?张梅说他在德国柏林。那里正在热播《周渔的火车》,影片大受欢迎。欧洲人很喜欢这种韵味风格的电影,称它为东方的艺术片。
张梅一生追求爱人与艺术,爱人讲不要孩子,她就不要孩子。在鲁院的半年里,张梅就有一个半月在广州。她走时总将钥匙交给我,说是让我在北京读书的儿子周末来住。她现在当着坐家人,放弃了《广州文艺》主编的位置,自由撰稿。张梅和我在美容厅曾讲道别人不再求她的清净自在。这使我很尊重张梅,也很羡慕她的勇气。我一生大概都不会放弃孩子和职业。因为,孩子是我的精神我的老师,职业是我生活的来源和乐趣,写作只是玩的事嘛。而张梅就敢拿玩当真,这很不容易。
如果是爱人,我一定会去同他生个孩子。而张梅就不,一生如此,这让我感到我们观念活法是非常不同的。后来在西安的街头刊物中,看见张梅写的一篇关于宠物狗的小说,心里还是难过。难过张梅的传统,难过张梅的现代,也难过张梅一生将没有生养孩子的体验、幸福和她美丽的延传。
本文已被编辑[古草]于2006-8-3 21:15:47修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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