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来电话说,舅舅病了,而且很严重,这次恐怕不久于人世了。也许在别人看来生老病死乃人之常事。可对于舅舅,或许也是一种解脱吧。
我的舅舅小的时候得了大脑炎,落了后遗症精神失常。在他的记忆里,永远生活在十岁,他长得很帅,也聪明过人,特讨人喜欢,但是家里人不得不把他关在姥姥家的西屋里,一关就是50年,因为他一到外面会把东西扔到邻居院里,会把家里的东西无缘无故的摔坏。注定的会在一个狭小的空间,注定这一辈子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舅舅每天会哭也会笑还会唱戏,那些都是小时候听来的。说起记忆力,的确惊人。小时候认识的人,不管多少年后都能认出来,还能叫出人家的绰号,有的绰号还是他给起的,我也有,他叫我雪花儿。
每次去姥姥家,肯定是要去看舅舅的,听他唱《苏三》,唱《小陈香》。只要他高兴肯定会唱的,而每次都会满足我的愿望。于是看舅舅成了我这些年来必不可少的事情。当有一天我带着我的女儿去看他的时候,他很惊讶,雪花儿也有小孩了。似乎他也懂,我女儿不怕他,也像我小时候一样喜欢舅公。
岁月是无情的,舅舅老了,牙齿脱落了,也不好看了,瘦瘦的,原来的药物用量加了一倍又一倍但还是无法控制好他的神经。或许在深夜他会醒来哭闹一番,他把自己的头发拔得光光的,有时会出血,但谁也抢不走他的东西,哪怕是一个纸片。他会撕扯自己的衣服被褥,纸撕得碎碎的,攒成一堆,碗摔碎也攒成一堆,弄得姥姥气也不是疼也不是。是啊!只有母亲会这样无微不至的照顾他,而母爱的伟大也体现在这里。会倾其所有,特别是面对一个不正常的孩子,一个永远也不会长大,一个永远需要别人照顾的孩子。去年姥姥病逝时,亲人前来悼念停在床上的姥姥。他在自己的屋里透过门上的缝隙问我母亲:“妈妈怎么了?”我母亲说:“妈妈死了”。他又问了一遍:“妈妈怎么了?”姥姥走后,再也无法照料他,似乎也因为他而不会瞑目。而我也只去看过舅舅两次,那是一个毫无生机和活力的生命,眼神也呆滞了,行动一改往日的疾风骤雨。在自己的世界里似乎也要枯萎了。
上次我去看他,心里很难过,人在生命即将终结的时候会更加让人心痛。同样生活在世界上,而他却更加的不幸,或许在他的世界里没有正常人的悲哀喜怒,或许他不知道什么是痛苦,但在我看来他是个悲剧。本来不该如此的。我的姥爷是个大学里教英语的,和英国的一个朋友一直有书信,因为这个在文化大革命被迫害,我母亲当时在县里读高中,学习成绩很好,半途被勒令退学。姥爷书法很好,镇里很多匾额是姥爷题的。我想如果舅舅小时不得病的话应该比姥爷优秀。这也是一种命运啊!
想起舅舅现在或许也只剩下难过了,如果有一天再去看他,那里或许会是一个空空的屋子了。而留下的是我的失落,还有回荡在耳边的:苏三……小陈香……雪花儿、雪花儿……
本文已被编辑[古渡闲人]于2006-8-3 17:08:58修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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