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如水的月华漫洒大地,几许凉爽的风轻轻掠过,带走了白日里的烦闷与焦燥,带来了难言的舒适与惬意,随意的平躺在松软的草地上,看蝙蝠轻飘飘的飞过,听耳畔若有若无的虫鸣,静静的数着幽蓝天宇上那闪闪烁烁的星,幸福就这样悄无声息的在心头划过。
不知不觉中,月儿已爬上了中天,周围纳凉的人们渐渐地散了,不舍的起身,留恋的回望,缓缓的离去。踏上那条平坦的大路,任由两侧路灯为我涂上一层柔柔的橘黄,想想万家灯火中也有一盏属于我的温暖的灯,幸福又一次在心间悄然划过。
行至中途,远远的望见路南侧影影绰绰依稀有一群人聚在一起,咦?那儿不是大药房吗?夜已深,怎会有如此多的人,说是纳凉吧,那儿似乎不是纳凉的好去处,说是生意兴隆吧,现在是晚上呀,难道说有什么关乎身体健康的大事儿?得,赶紧瞧瞧去。
待走近一看,我不由笑了。原来,这药房或许是为了吸引顾客扩大影响,在店门口摆放了影碟机、放映仪等设备,正热热闹闹的播放着一部不知名的片子,屏幕前或立或坐着一大群人,有消暑纳凉的大妈大婶大伯大爷,穿着宽宽松松的棉布衣褂,摇着蒲扇,说着闲话,有一眼没一眼的瞟着;也有穿着破旧,蓬头垢面满身汗臭,靠在一辆同样破败不堪的自行车上的民工模样的壮年汉子聚精会神的看着,时不时随着剧情“嘿嘿”笑两声,放眼望去,竟看到还有一对情侣模样的年青人深情款款地互望着,嬉笑着,看情形怕是连片名都不大明白的。
“妈妈,他们在干嘛?”年幼的女儿仰着小脸,好奇的问我。
“哦,他们在看电影呢。”我随口答着。
“什么是电影呀?”小家伙追问。
“电影嘛……”我突然想到,在小家伙短短的人生经历中,好象只知电视不知电影的,即便看到过的一些儿童电影也是在电视中看到的,这叫我怎么向她解释呢。
“到底什么是电影呀?妈妈,你快说。”小家伙还在不依不挠的问。
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定定的望着那窄窄的屏幕,一种非常熟悉而又久远的感觉在心中弥漫开来……
在精神生活相对贫乏的八十年代,看电影是每个农村孩子心中最大的梦想,在孩子心中的地位怕是比过年穿新衣还要向往呢。只是,那时的电影不是轻易能看到的,往往要等到村上有人家办喜事时,才得以一睹芳容。一个村的喜事毕竟不多,于是,十里八村的,无论那个村放电影,只要脚程够的,我们都会呼朋引伴的相约而去,这时,各家的父母也特别的通情达理,除了几句叮咛,很少硬性阻止的,或许他们知道,与其让孩子待在家里暗暗抹泪,还不如让孩子痛痛快快的撒个欢儿呢。
小时看过的电影算来也不少,但因时间的久远,大多模糊了,只隐隐约约记得好象有什么“孙悟空三打白骨精”、“小兵张嘎”、“三女祝寿”等等。这些影片的具体内容大抵都不记得了,但有一部,历经风雨二十载依然历历在目,怕是今生都不能忘怀。
那部电影的名字叫《画皮》,是大家非常熟悉的《聊斋》中的一个故事,当然,也就是一个鬼故事。说来也怪,小时候的我平日里特胆大,什么爬树、捕鱼,甚至是捉蛇等男孩子们敢做的事我都一一尝试过,但看电影时却特胆小,比如看战争片时,但凡枪战的镜头是绝对不看的,所以一听到枪声响起,我准会把头深深的埋进妈妈的怀里,两手的食指紧紧的把耳朵堵上,一直到妈妈说“打完了”才肯露出头来。
那晚,电影是在邻村放映的,放学回家,一头冲进屋子,匆匆的拔拉几口饭,碗一丢就一阵风似的出门去了。叫上同村的几个小伙伴一路欢歌笑语的赶到演电影的场子,那是村子正中央的一片空地,平时村民们开个会,商量个事,或者聊个闲天什么的都在这儿。放映的人还没安置好设备,空地上已经聚集了一大群的男女老少们。来到人群边,我掂起脚尖伸长脖子向那一堆人中搜寻着。
“飘飘,我在这儿。”同学兼好友丽扯直了嗓门冲我猛喊。幸亏丽身高体壮嗓门大,要不,在这一片嘈杂中找到她还真是不易呢。
我领着同村的几个小伙伴侧着身子在人群中挤来挤去,好不容易才来到丽的身边,丽咧着嘴笑着把我们往几把大小不一的凳子上拉,口中还嘟囔着:“我没吃饭就来占位了,幸亏来得早,要不就给挤后边去了。”
真是,丽帮我们占的是放映机前边一点点的位置,是所有位置中最好的,不远不近视线刚刚好,若是卖票的话,大概是最贵的,呵呵,扯的有点远了,赶紧看电影吧。
当夜幕降临的时候,电影终于开场了,喧闹的人群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人们都瞪大了眼睛望着那块拴在两棵树之间的随风飘动的白底黑边的幕布。我坐在人群中目不转睛的看着屏幕上一个个跳动着的小人,小小的心随着故事情节的发展而跌宕起伏着,时而紧张时而喜悦,还夹杂着莫名的兴奋。
当影片进行到那个艳丽的女鬼准备脱下她那张精心雕琢的美女皮重新勾画时,我的一颗心都要跳出胸膛了。脱下人皮的鬼到底长什么模样?吓不吓人呀?我不敢看了,听人说如果你和鬼面对面鬼就会在夜半时分敲你家的门的,不行,不能看。我迅速埋下头去,把一张小脸深深的埋进两腿之间,两只耳朵可是支楞着唯恐漏下点什么。咦,怎么这么静,那鬼的人皮脱下了吗?她用什么画的呀?一个个疑问争先恐后的往脑袋里钻,心中有一个声音越来越响亮:看看吧,就看一眼,就看一眼!最终好奇心战胜了心中的恐惧,我用两只手捂住脸庞,慢慢地艰难的抬起了头,把手指缓缓的张开,透过指缝偷偷地瞟向银幕。如今想来,那部电影中的女鬼到底长什么模样是一点也不记得了,好象看到的只是一个背影而已,但在当时的我的心中,那却是一个充满诱惑又颇具危险的形象。
电影散场了,告别了丽,我和小伙伴们踏上了归程,乡村的夜静谧而又安详,月色柔柔地轻抚大地,给村庄披上了一件如梦如幻的薄纱,劳累了一天的人们早已进入了甜甜的梦乡,远远的传来几声时断时续的狗吠,一切都是我和小伙伴们最熟悉的景色,但那晚,我们的心中却多了点说不出的感觉,心揪的紧紧的,脚步迈的急急的,平日里总是叽叽喳喳的嘴巴也闭的严严的,空气中似乎有一种叫“害怕”的东西在潜滋暗长。
往日不远的距离记忆中那夜走了好久,久的让人有点难以忍受,所幸我第一个来到了家门口,急急的敲门,急急的窜进房中,甚至连声再见都忘了跟小伙们们说一声。早已和父母分床而睡的我一头钻进母亲的被窝,无论母亲如何的软硬兼施,愣是不挪窝,最终母亲只好叹口气接纳了我。在母亲怀中睡下的我,那晚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梦中到处都是披着画皮的模糊的人影,奇怪的是好象还有一种莫名的满足与幸福杂陈其中……
“妈妈,想什么呢?”女儿稚嫩的声音把我从沉思中惊醒。
“哦,妈妈在想,你幸福吗?”
“什么是幸福呀?”
“就象今晚,妈妈带你出来远儿,你玩的开心玩儿的愉快,这就是幸福。”
“哦,那我就是幸福的!”女儿得意的笑了,小脸在路灯的映照下如一朵娇艳的夜来香。
是呀,女儿是幸福的,那时的我应该也是幸福的吧!
本文已被编辑[古渡闲人]于2006-8-3 16:43:53修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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