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力没来上班,听说是被公安局抓进去了。
清早消息就传开了。开始大家还是秘密相传,相互都佯装出好像不知道又知道的样子,谁也没公开,都是偷偷在私下议论。再说没有谁亲眼看见,公安局又没来单位调查什么,万一是误传呢。
程力的确是被公安局抓了。昨天晚上12点钟左右被抓的。被抓时,他还在大街上骂人,骂女人,骂与他离婚的那个女人,骂的时候,流着泪,吐着白沫,他喝了酒,声音有些沙哑。骂得语无伦次,但很起劲,从那女人的祖宗八代到女人的三亲六戚,全都被骂得干干净净,骂得很淋漓,很刺耳,几个巡警都没制止住他。后来,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巡警就把他带到派出所去了。这是单位“头”讲的。
他被公安局抓得太突然,出乎意料。大家都没想到他会糊涂到这步田地。聪聪明明的人,在单位,不论分工做事抑或其它什么。吃亏时总要争得面红耳赤,做起事来,能占便宜,什么事情,眼珠子一转掐指一算,好处就捞到手中了。有心计,很讲实惠,就象他说的,有便宜,捞一点一点,不捞白不捞。
消息准确后,大家都放松了,程力的确确被公安局抓去了。人们的好奇心随之烟消云散,接着来的就是压抑一早上的兴奋劲如山洪暴发。几个女人就议论开了。
听说程力是提着菜刀找她的,狠狠捅了她一刀,那女人正在医院,还没脱离危险,谁说的,不知是谁这样大声问一句,大家又面面相觑。
他心里是不会也不想杀她的,拿刀只是威胁威胁,恐怕也因酒的缘故。要真动了刀,终是样子而已,就是他们闹得非常紧张的那个时候,他也会让她三分。象九四年出的那事,闹得满城风雨,他对她还是温温柔柔的,他离不开她,这是后话。
都说是真的,程力昨晚在家喝酒,一个人喝酒。喝着喝着就大声哭了起来,哭得毫不顾忌,象3岁娃娃样。邻居以为出了什么事,去看他,他却自个冲出了家门。
程力骂的女人,就是半年前与他离婚的江立佳,她长得很漂亮,许多人都说她很像电影里的明星。虽然夸张了点,但的确有几分姿色。身上每个部位,该凸的凸了,该凹的凹了,而且凸凹很匀称。特别是那双眼睛,水汪汪的。
他是在红都歌舞厅认识江立佳的,那天晚上,她是歌手们的话题,是舞客们的中心,更是歌舞厅中的灵魂,她穿一身黑色的衣裙,更加衬出她那本来就很白皙红润的脸更加楚楚动人,那随音乐慢扭的腰姿,让许多男士生出许多非份之想,程力看着她很有青春气质的饱满的臀部,血液就沸腾起来,音乐停止时,大家都回座位。程力抢先和她同桌。
“你的舞跳得真好,有飘逸感”程力的脸起了许多红晕,但灰暗的灯光没使他难堪。
“谢谢夸奖”江立佳的声音甜美圆润有磁性。
他要了红葡萄酒。两人开始品味着相互间你来我往的眼神,也品味着芳香醇厚的梦。
这种女人,自讨的,还没离婚时,就给程力戴绿帽子。
眼睛长着勾,不给自家男人戴绿帽子才怪呢。
听说,她没结婚时,勾引过有妇之夫。
她,看那风骚劲,就不是好东西。
当初程力还要她?
程力家反对,程力不依。
江立佳家也反对,说程力家太穷,兄弟姊妹六个。
江立佳长得漂亮,很有风姿。程力个人条件不错,有身高,有体魄,很有男子汉的伟岸。她们恋爱了,在父母们的反对声中,恋爱得很热烈、很灿烂,当时,让我们单位的几个小伙很是羡慕,都说程力艳福不浅,幸福!幸福。
一年后,也就是九一年春天,他们结婚了。当时江立佳才21岁,比程力小6岁。不到半年孩子就出生了。
江立佳给程力“买”绿帽子的事,程力知道。
这种事,要知道,不早把她杀了!
杀?听说是程力愿意的,因为江立佳能找钱,找大钱。
他在行政单位工作,每月工资三百来元,遇上出差下乡倒贴,上交江立佳的“国库”就只剩两百多一点。江立佳成天哀声怨气的,小俩口常为此吵吵闹闹,过头时还动手动脚,更有甚者动起菜刀来。
本来,小俩口工资加起来才伍佰多元。在这个小城,三口之家,日子就紧巴巴的。可江立佳爱打麻将,赢了好说,输了,日子就够难过了。加上江立佳穿着又讲究些,钱那有够用的。自然,气就出在程力头上了。
那天中午,江立佳打麻将回来,叫程力上街买奶粉。她没有零钱,只好将身上唯一一张伍拾零给他。并再三说,娃娃吃惯了,要买黑龙江奶粉。他拿着钱,接连串了几个商店,都没寻着,等寻着了黑龙江奶粉时,伍拾零却不知去向,江立佳本来心情就不舒畅,麻将桌上的手风不顺,结果小俩口大干一场。一气之下,她抱起娃娃跑回娘家,程力独自在家闷了一下午,他实在忍不过,人穷志短,又上外婆家去接她母子俩。外婆知道他们还有十多天才发工资。只好送他们100元钱,全当给外孙做生活费。
生活毕竟不光是音乐舞蹈,它离不开油盐柴米,离不开锅碗瓢盆。为了娃娃,生活的标准不能降低,那是祖国的花朵,穿虽然不损大雅,但不能在别人面前丢了脸面。程力不是老板,不是厂长经理,不是赚钱的英雄好汉,节省就从牙缝里开始。
都说,程力还抓过她和那男人。
是的。抓过,还和那男人打过架,真抢实弹的。
对对对,一个拿斧头,一个提菜刀。
打得头破血流,听说,后来是“和平谈判”的。
那天,他不知从何处听到的,说他江立佳在外勾上野男人。正在红都歌舞厅寻欢作乐。他听了火冒金星,提起斧头就冲出去了,结果闹得满城风雨,这事发生在九四年秋天的一个晚上,娃娃都满三岁了。
那男人叫黄一凡,和江立佳一个单位,四十多岁,要比江立佳大十多岁,爱穿一身蓝色的西装,打一条鲜红的领带,头发梳得油亮油亮的。肚子不象其他大款样凸凸的,身上的钱包倒是鼓得诱人。
都说,黄一凡人不怎么样,脑袋瓜特灵,除上班混工资外,私下经营“红都歌舞厅”和“顺安修车场”,另外还开了个烟酒批发门市部。
他的烟酒批发门部是他老婆主业,修车场是他弟弟为他操持,他自己就利用晚上时间来红营“红都”,几项生意都不错。
黄一凡本来就不是什么正经人,开始那几年,没条件,靠老婆搞烟酒批发找钱,后承包客车站修车场,发了家,转眼火起来,开了红都歌舞厅。钱多了受舞厅熏陶,想寻猎物求刺激。
江立佳有点姿色,常和他一起打麻将,打麻将时,少不了打情骂俏。不打麻将时,就去歌舞厅,在歌舞厅那朦胧的灯影下,黄一凡的动作就更大了。一来二去,不打麻将,不去歌舞厅,就上床了。
程力提着斧头去的时候,舞厅里人很多,当他风风火火闯进去时,音乐还很有节奏地唱着。他老婆被黄一凡搂着兴奋的舞池里。他拨开跳舞的人群冲过去拉开算了自己老婆,举斧就朝黄一凡砍去,黄一凡反应快,转身到厅后小厨房里拿起菜刀迎战,整个舞池一片混乱。这时,治安员冲进来平息了这场斧刀风波,双方打成平手,坐下来谈,舞厅只好早早关门了。
都说,程力和黄一凡打架后,就似如弟兄。
还不是“钱”作怪。
程力也是,不是东西。
哪象男人。
黄一凡是男人,是爱在外拈花惹草的男人,是有大把大把钞票的男人。江立佳有一双勾人的眼睛,她高耸的ru*房,就似草原上温馨的帐篷,随时等侯牧归的男人。那迷人的嘴唇,能撩起男人不可抑制的激情。程力有一张合法的与江立佳的结婚证。一张非常特殊的关系网,就这样在斧头菜刀的碰撞声中织成了。
等于说是私了的?
私了的。
多少钱?
不知道,反正有“交易”。
晚上,程力和江立佳躺在床上,高高兴兴地规划他们的家了。
“黄哥送我们一万,你看先添制点哪样东西?”江立佳很温柔地对程力说。
“买台电视,我们那黑白的,也太丢人了。”程力说。
“那就买台29寸的。”
“小了,要买就来个34寸的。”
“还有呢?”
“左邻右舍都有冰箱,我们也买一台,欣赏欣赏。”
“上凌?还是阿里斯顿,还是海尔的好?”
“到时再说,听说海尔不错,你还可以买几件好点的衣服。”
“我穿不要紧,关键是这个家,一定要整出个样子来。”
“要穿,你穿漂亮点,我心里也舒服。”程力说着,手就往江立佳的下身伸了下去。
这个时候,程力好像如梦初醒,方才明白在这掘金时代,钱是什么,是老子,是主宰,是一切,是进舞厅心里踏实,去宾馆心里稳当,是横扫一切的武器,是驰骋都市的通行证,是通天的大道,是男人们追求女人们羡慕的一抹灿烂的阳光。他在心里说,大山局长因自己的夫人去做了县长,小河科长因自己的妻子去做了局长,晓发君因自己的老婆才从乡下调进城里,还有山川他们,不都是因自己的太太们让自己的钱包鼓起来的,是的,为什么只让他们因自己的女人而用钱如用纸花如流水呢。
程力真不是男人。
找钱罢,你看,谁有他看的电视大。
戴起绿帽子,看大电视。
听说,黄一凡经常去他家。
当然,送钱去。
黄一凡去程力家,大多是在下午五点钟左右,去时,程力基本上都在家,江立佳则是先去菜市走一圈,买些好吃的,到家后就陪黄一凡闲谈,一会儿天,一会儿地,聊后就笑,笑了就聊,聊到快到七点钟时,程力的饭菜全上桌了,程力和黄一凡一起喝酒,话很少,一切都在酒中。
程力吃完饭后,带着儿子上街吃夜市,在家陪黄一凡喝酒,饭少吃了些,儿子高兴吃夜市,儿子也非常喜欢黄一凡来家玩,因黄伯伯来,他就的机会和爸爸一起去吃夜市了。
十点多钟,程力拉着想睡觉的儿子回家,回到家先进厨房,把碗筷收拾干净,为儿子洗脸洗脚,送儿子到房间睡觉。一切整理好后,自己才轻手轻脚爬到老婆的床上去。大多数时候,老婆是醒着的,因刚刚兴奋了,睡不着。这时,程力就把老婆揽在怀里,一同入睡。
程力真可怜。
可怜?简直尊严不要了。
把人都引到家里来了,就差没让他亲眼看着他们做事。
人家把房子搞好罗,听说光家里装修就花了四五万。
还买了一套家庭影院。
你没看,程力抽的烟都提价了。
听说,一般的都不抽了。
这个时候,程力想的是,可怜是什么,是饿了没吃的,冷了没穿的,可悲是什么,是别人吃鸡鸭鱼肉,自己吃土豆白菜。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他常常安慰自己,有了钱就是舒适,就是奢华,就是享受,就是一切,有兴趣时,还可以睡睡别人的老婆。
既然好好的,怎么又离婚了呢。
听说黄一凡不拿钱了。
不是说江立佳自己不要的?
不要?怪。为什么。
程力变了。在这物欲横益的社会里,信念、尊严以及骨子里的人性,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私欲的无限膨胀,把金钱看得很重。生活在网中,就象站在哈哈镜前一样,包括灵魂在内的整个一切,都被曲扭得畸形怪状。对同事口口声声说,钱是什么东西,钱就是张纸,一张千人摸万人拿的一张烂纸纸。而自己却拼命地睁大瞳孔,盯着的就只有钱。
不过,程力不在时,都说,他的钱虽然多,没有含金量,我们钱少,含金量很高,碰在哪儿都叮当响。当然他在时,大家都会侃他会找钱,是实实在在的大款,程力也会因此兴奋起来。找钱要的招儿,不是谁都能找得到的。有人说,钱也是可以找的,要因地制宜。象程力那样,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听到这里,程力的兴奋劲一刹那就全变了,满是不自然的笑,笑得很酸很苦。
有些时候,程力听到关于疯男狗女的事,心里难受,也想到自己,人,的确应该有脸面,有尊严,有人格,我程力是个读书人,是个男人,也有过理想希望,也有过人生最美好的追求和向往。可社会呢。黄一凡能和我老婆,别人也可以和他老婆,我也可以去和别人的老婆……生活的周围,也有很多幸福的家庭,为了爱,为了事业守住清贫,固守做人的尊严,我程力有什么办法,谁让这等事落在自己头上呢。话又说回来,江立佳对这个家不错,有贡献,对娃娃好,真心真意扑在娃娃身上,有些事,管是管不了的,上她自己去了。
都离婚半年了,还去找她干什么。
听说去了四五次。
真的?
当然,去要钱啦。
要钱?
不是说江立佳付清的?
是想和江立佳合婚。
江立佳不会与他合婚的,她太了解程力了,她知道程力把她当工具用,一种能赚钱的工具,一种实实在在的不需要任何投资的工具,她时常想,程力怎么会这样呢,他应该是人,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会笑的动物,是一种有语言、理想、灵魂和尊严的高级动物,可现在的程力形同失去了信仰、尊严的生命,是行尸走肉,只会是舒适、奢华、利益和享受,而享受与金钱有关。
那天中午,江立佳和程力都在家。
“黄哥家老婆知道了我们的事”江立佳说。
“真的,怎么知道的。”程力说。
“不知道,黄哥说,他的钱全部都被他老婆封锁了。”
“这怎么办?”
“差不多了,都六七万了。”
“六七万算什么,另找路子。”
“你以为我是妓女?”
俩人终于闹翻了。离婚!程力不愿,程力还需要她,离不开她,她是棵摇钱树。
这时候,他心里明白,要留住江立佳是不可能的,他想自己没有退路,只好想办法留住江立佳的钱,他开始掐指计算:娃娃判与我,两人共同生活费每月要1200元左右,自己有工资600多元,每月净差约600元。一年共差7200元,娃娃养到25岁开始工作,这样大约要180000元,但规定是哺养孩子到16岁止,因此,提高每月哺养费是关键,总这,要江立佳拿出300000元以上。
后来,江立佳放弃了全部家产,另外送30000元给程力,并承担娃娃的哺养费300000元,共计330000元,终于了结了这桩闹了近一年的离婚案。
程力后悔了。
摇钱树倒了,有不后悔的?
的确是有些后悔了,江立佳在,就不止330000元,肯定不止,他对自己说,怎么会离了呢,我程力对她不错,何况她对娃娃也好,真的不好想。他开始一个人在家喝酒,喝很多很多的酒,直到睡下去。
江立佳还没和黄一凡结婚?
黄一凡又没离婚,怎么结。
是什么意思?
单位的“头”走进办公室说,“你们还在讲什么,到下班时候了。”
“头”,真的,程力把江立佳捅了一刀。
听说是去找江立佳谈合婚的事,江立佳死活不愿,他就扑上去捅了她一刀,结果江立佳就大喊救命。正好,巡警从楼下过。
他会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不知道,据说程力捅得很轻。
程力,真是。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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