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十五年没再联系,只知道他在部队干的不错,官职几年一变,如今已是军职干部;在我们那小县,说起这么大的官,人们会觉得有天方夜谭的味道。

表哥的根在陕西,虽说五十年时间就回过一次老家,但陕西人的风味还是挺浓的。平日里我也只能偶尔见见县长,那种氛围,那种感受已让我觉得自己都快要失去做人的尊严。至于说象表哥这样的大官,别说见,平日想都没敢想过。

这回有机会去北京,其实对我来说也算是故地重游。二十四年前我曾在北京卫戍区服役,那时的表哥还是个营职干部,在大军区的机关里也就和大门口站岗的小士兵没有什么两样;虽说当时我们同在首都,但也只能在星期日见见面。

那时的表哥很纯朴,也许是因为姑妈是从延安走出来的老革命的缘故,对他要求很严格,所以当初的表哥最多也就在休闲的时候钓钓鱼，没记得他再有别的爱好。

由于历史的原因,表哥的文化程度不高,那段时间里,他总是很忙,所以我几乎没看到过他读书;不过当兵的人读不读书没关系,只要服从命令听话就行。

看来我不是块当兵的料,平日里喜欢读书,用老北京的话说,还总爱琢磨点事儿。所以兵当了四年也就退伍了;不过表哥不一样,我走的时侯他已是团职了。

人这一生看起来总是走不平;离开部队时我可是充满信心;觉得在地方上兴许会有出人头地的机会。一句话说到底,那个时候对社会和人生我可是心怀希望!

看来走社会和走部队一样很难;怎么说呢?当我好不容易熬了个小科级时,表哥却已晋升师职了。说心里话,别看我嘴上一直在恭喜表哥,心里却总是不服气。我没觉得自己有什么对不起社会,更没觉得自己有什么对不起生活;为什么同在一个蓝天下,却总要得出不同的答案来。

有时候我也偶发奇想,莫非这社会就和足球场上的玄机一样,胜负永远都是未知数,胜负永远都是在一念之间。

表哥唯一的爱好是钓鱼,莫非他从垂钓中悟明白了社会的真谛,看透了人生的来来去去。

说来让人伤感，前几年我被无端罢官四载,表哥却晋升军级。为什么会这样,虽说我读了几十年的书,却怎么也读不懂眼前的一切。

这回有幸北京公干,所以早早和表哥取得联系;表哥很高兴,因为我们表兄弟的感情很好。

北京我很熟悉,表哥的住地我也知道;所以我没打扰他就到了他家里。家很大,有二百六十多个平方;听表哥说,价值二百多万。看来这军级首长多少还是有点实惠,而且表哥多少也有了几分官相。

二十几年前我们常在一起,吃的最多的也就是家乡的面条;如今可不同了,天天让我下馆子,吃南北大菜;我这人也真命苦,什么都能对付,唯独对付不了吃饭。我也常埋怨自己,得什么病不行,非要得个不能吃不能喝的糖尿病。看来我是不能再任着表哥拿他军级首长的派了。

“不能吃,总要玩几天吧。”表哥看来还是真喜欢我这在仕途上碰得头破血流的表弟:"你说咱们去哪儿?"

“去八达岭长城和明十三陵。”不知为什么,北京好玩的地方多得是,我就是对这两个地方情有独钟;也许是受了毛泽东那句“不到长城非好汉”的影响;也许明朝最末一个皇帝掉死在歪脖子树上给我的印象太深;也许是因为这两处反差太大;总之,我就是喜欢这两个景点。

“怎么,这么些年还是看这两个点?你没烦呀!”表哥说:“好吧,明天我陪你去。”

第二天我们六点钟出发,坐着表哥的别克轿车,一个小时就到了长城脚下。昔日来八达岭可是要走半天的路,看来好车和好路结合在一起是能改变时间的。

“你一个人去爬吧，”表哥说:“记住,千万别爬到顶。”

“为什么呀?”我一时被表哥的话给说迷糊了。

“你没听人说,做官的人爬山不能爬到顶,不然到了尽头,你还有什么发展前途。”表哥说的很神秘:“这些年我没有把一个山爬到顶。”

原来是这样;也许表哥说的对,做什么都应该留有余地,象我爬山,不登顶是绝然不回头的。

我登过好多次长城,这回就听一次表哥的,也来个半途而返,看能不能给我的仕途带来好运。

计划四个小时,可一个小时不到就体会了一场不到长城非好汉的滋味;不过这回我的心里却总是感觉酸酸的,总觉得对不住毛泽东那千古一句。

“我看十三陵就别去了。”刚坐上车,表哥就说话了:“看那死人的坟墓有什么好?现在是活人才管活人的事情。”

不去就不去了,可能我的骨子里还留有军人的粒子,遇上当大官的表哥,就身不由己便服从了命令。

回来的路上,表哥是滔滔不绝,不过我是一句再也没有听进去。不过他这登山和死人活人的理论在我的心里却掀起巨澜;我不知道这一切和他垂钓有没有关系，因为他唯一的业余爱好就是钓鱼。但我想一定和他升官有着某种联系……

表哥已是少将军衔,看样子他还要升中将,甚或晋升上将;表哥一定还会钓鱼,我不知道他还能不能再从垂钓中觅得新的玩意儿;但我想表哥不会去爬山,更不会去登顶,因为在他的心里已深深地烙上了顶是尽头,尽头是完结的理念。我祝表哥如愿!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