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七十年代的容县灵山仁勇大队三忠生产队，是一个几百号人的生产队，有９９％的家庭欠口粮。我的家庭虽说有父亲是所谓的吃皇粮在支撑，可“只鸡干部”的待遇，相对要养老人和几个小孩的家庭来说，也还是微薄的。

我的母亲小学毕业，在家里的十姐妹中，是最小的。出生时，外婆嫌她是女孩且孩子众多，在冬季的大冷天置于地上不顾，直至外公行医回来，才把冻得混身青紫的母亲抱起护理。因为这样，母亲最受外公宠爱，众多孩子中读书最多，农活基本不用干，也就不懂农活。直至日后也为其婚后生活平添了诸多痛苦和压力。可母亲的聪明与坚韧不挠甚至说好强的个性，弥补了她先天的受宠造成的不足。

父亲也是聪明和受宠的，所以一直读书，至工作，跳出农门。却年纪轻轻身患肝病。上门求诊认识母亲（因外公是当时的民间医生）。两情相悦时，母亲顾不了父母兄弟们的反对，出嫁了。却不知婚后的第二天，出门回到家，新婚的被子、蚊帐与碗筷都让大伯父拿回去了，真真的是家徒四壁。因为父亲家里本就穷，读书已是凑钱送的，还兼治病，所以结婚也仅仅是凑个样而已。

母亲当时受到的打击是相当大的。幸好有个姑姑（其实新婚不久，男人当兵去后再也没有回来过，姑姑过得也是相当惨的）嫁得近，也就得到些援助。物质虽少，可爱心却帮扶着母亲婚后最初的生活信念，教会母亲打柴、种菜、各种农活，用麻织蚊帐……

我们兄妹先后出世，母亲也在慢慢地适应了这艰苦的婚后生活。

记忆中，我们搬家了。好似记忆的闸门是从那一刻记起：我拿着一个小箩筐，当时是怎样收拾东西，里边装些什么，怎样从旧的破房子里走出门的，和我住过的屋子是哪一间，都没有记忆……只记得走在半路上，经过一垄一垄的水稻田，满眼脆绿，空气清新，茂密的禾苗上沾着晶莹的水珠，打湿了裤脚。

新居虽仍是泥墙瓦顶，可这毕竟是母亲辛辛苦苦一手一脚盖起来的属于我们自己的一片天地。在新居的门前屋后，都种有竹子，慢慢长成了一大片。儿时的活动，开始是姑姑的小尾巴，白天，随着她到生产队的养猪场，她会挑些煮熟了的猪菜里大些的番薯给我吃，而我经常会摘些番薯的叶子和花做辫子，挂在耳朵上；晚上缠着姑姑讲故事，我基本是枕着乡野的鬼怪传说入睡，当然是钻在姑姑的怀里。稍稍长大些，多是在门前的泥坡滑溜，弄得满身泥土，或去竹林里抓“三骨虫”（不知文字称之为什么虫），用绳子串着放飞来玩儿，也或者到山上摘野果“稔子”……

每每听到母亲或邻居说起儿时趣事，觉得很逗，也让自己忆起很多早已忘记的事：

你小时候的头发很黄，甚至黄得近似红色，常常看到有个长着红红毛发，高高鼻子的小女孩从门前经过，那就是你咧。

你常常站在竹林前翘首等待着晚归的妈妈，还会说：“母鸡都带着小鸡的，我妈妈却不带着我。”

老鹰在天上飞，抓了邻居家的小鸡，“妈妈，下次老鹰会抓我们家的小鸡了的。”而第二天还果真被抓了小鸡。从那开始，就怪自己乱说的话会灵验呢。

“妹妹（至我读初中，母亲都是这样叫我的），家里杀猪，去叫爷爷（和大伯一起生活）来吃饭。”爷爷来了，印象中爷爷似倦缩在柴垛里，其他有关他的印记，只有他过世时，父亲为他开的简单的追悼会一事了。

倒是奶奶，因和我们一起生活，关于她的记忆多些。晚年的奶奶在阴部生疮，经常熬草药敷洗，自己还用剪刀来铰，弄得满屋腥臭，却是反复发作，好似最终也没有医好。因这，奶奶喜欢吃小鸡，还是用绳子吊死，说是这样的小鸡吃起来才补。而奶奶的死，让我一度非常害怕。记得她是坐在房门的门槛歇着打盹，尔后趴在门墩上，再也没有醒来。当时是土葬，棺材停放了两天一夜才入土。村人告诉我，如果有猫从死人的胸口跳过，人会复活。让我总有幻觉奶奶会坐起来。过后，很长时间，都不敢进奶奶曾住的房间。而奶奶过世，想来，恐怕最害怕的还是母亲，从此，生产队收工后，到菜地，上山打柴，母亲必定带着我，如果下山时天将黑，而我走路时东张西望的话，母亲比我还要害怕。晚上洗澡，也让我背向着她，坐着小凳子陪在一旁。

稍稍长大些以后，带小弟（曾经有过的亲小弟，因病误诊，生命早逝）、打柴、扯猪菜、洗衣、做饭。也与同生产队的大人小孩劳动。当时出勤记“工分”，好似小孩出勤一次记2-3厘。有一次，在生产队的大地坪用脱谷机脱谷，队长问我是谁家小孩子，这么小？最害怕的是整理水田或插秧，田里常有水蛭，吸在小腿上，又不敢用手去捉。

忙碌的农活之余，偷着乐的事就是到地里扯猪菜时，顺手摘些大伯种的柑子吃，往往是从酸涩的青果摘到黄澄澄的甜果，也不知浪费了多少！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