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是怎样溺水而亡的】



1

我们仿佛可以躲在城市的翅膀下面

像一只幼鸟，为路过的每朵云彩

担惊受怕。那焚身祷天的纸鸢

在空中像一座沉思的城堡

每隔一梦，我便会去那里找一个人算命

每一次醒来

村边的喝水就会改变流向



2

时光是一块印染精巧的花布

你在我经过的城市穿梭

你的一生都在织一件嫁衣

这让漫步芭蕉树下的雨水浓烈起来

我们抛落的日子，也雨点一般争先恐后

寻找可以消失的灭点。

空气中闪烁的尘土，金子一般沉重

烟雨相隔的旅途有昙花次第开放

那卷帘的人尚青丝扰扰

一柄黑伞将青春打湿，一双鞋

将伞下的人抛到九霄云外



3

或许夏天依然带有乌托邦的气质

一个声音从叶子上滴落，那一定是谁的往事

刺伤了深夜里另一个狭小的国度

随着石板上的青草向秋天进发，月亮的呼吸

愈发含蓄，直至在一次狂欢中彻底失语

是啊，我越来越羞于用辞藻击伤自己



4

淡蓝色水分在烟火中起舞

一群无名的鸟儿占领了故乡的烟囱

有时，我很想在树头结满群星的时候

告诉母亲一个消息

在往生之书的某个段落，人的眼睛忽而强大

忽而弱小

由肉体之灵揣摩出的光芒毫无规则

或者直插苍穹，或者深入大地



5

可夏天毕竟从时光之卵中剖离出来

欢呼着，向每一只甜美的太阳飞逝

上帝临终前也会这样

生命，总是意味着背叛和斗争



这场雨收放自如，不以钟点的停顿

而丧失流畅。此时眼睛

若可以亲吻眼睛

一定会知道夏天的长河

是如何淹没的群星。我逐渐远离自己的倒影

逐渐习惯在落日的胸腔中沉浮

渔火从岸上蔓延到谁的前世

我们并肩面向黄昏——注视夏天

像从前一样溺水而去。



2006-7-31　深圳

【素素】

——读易安词



说话儿的林鸟收眉半躺，一点雨没有素素的腰身

却还是剖开芭蕉，对窗垂泪，浑一副念旧模样。

素素呵，年年夏日花红，风定时

人的心也深了，拈破窗纸尚与相思隔一寸

伸软手将年华揉的紧了

掸净春光，此时般心绪，美人在高楼

美人在高楼侧耳听白马得得狂笑

高楼在黄鹂家史里破落若土黄的信笺

一个不是素素，伊在湖面上风生水起

不觉天色已黄昏；

一个是素素，伊在谁的眼里苍然而逝

只剩余香问灯花。



【生命的成色】

雨夜里的钟声传不太远，却总让人想起山的那边

仿佛明晨的记忆会耸立起几片松林

其实黑色越浓的时节，星星就越闪亮

一些偏方似的概念，在生活的别处照射苍穹

——那是隐逸在最深处的一种狂欢，不受神

或敌人的约束，每个灯的周围都生长出高大的墙

每个昼夜的裙摆都足以让时光引颈就戮

在共同的信仰里，如同上帝没有是非明辩

一个点与一条线，一组物体与一副背景，其中

奥妙仅存于某一远古部落的某次占卜

我们的信心，或许只来自于今世注定的消亡



与巨大的黑夜相比，与咆哮的雨相比

城市如一只温顺的野猫

灯火幽蓝的建筑在人的梦中迁徙

和你一样，世界想留下丰满的影子

只是命运，它不断生出愿望又吞噬愿望

任何选择漂泊，选择拿起剑刃

向着自己的父亲叫嚣的英雄——被时光唾弃

又被时光放生的灵魂皆无家可归

谁都可以被无限放大无限缩小，你的悲欢

不取决于明天的天气或电视节目……慢慢的

空间越来越实在的紧迫起来；慢慢的

除了自己一切都将与你无关。这是一个

将自我逐渐剖离的过程

每个城市都是一个庞大的手术台，每个人都在

为身边汹涌的，自己的和别人的血而兴奋

每个人，都将为与命运的雄辩

付出同样的代价。



2006-7-29　深圳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