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她亦如往常一样,一大早起床。
取下一套儿子的运动衫,轻声推开儿子的卧房门,将衣服随手放在床头。然后,蹑手蹑脚地一件一件收拾儿子乱扔的脏衣服、脏裤子、脏袜子,整理凌乱在地的各种玩具,清理书桌,合好抽屉,关好书柜门,回头看见儿子的睡姿舒展而香甜,样子俊美,酷似老公。她美美地笑了笑,不忍心吵醒他,转身,退出,轻声合上房门,去了厨房。
儿子很乖,准七点起床,洗漱完毕,她端出早餐:一个鸡蛋,一杯牛奶,一小碗面。
“面真好吃,妈妈。”儿子边吃边说。
“是你外婆自己擀的,又软又滑,又不易稠,当然好吃。”她说着,一脸的幸福。
儿子吃完早餐便匆匆上学去了。她开始洗当天的脏衣服。
她跟大多数全职太太有着相同的经历,老公在外做生意,有了较好的业绩。日子平淡而安宁,尽管生活有时如死水般沉静,让她感到心烦和孤独,但十年的闲居生活,没能给她足够的勇气外出谋生。
洗完衣服,太阳已经高高悬在头顶上了,灿烂无比,立身阳台,举头眺望,山林青翠,天空明净,此刻,眼前的一切在她温柔的眼里美得醉人。
手机有新消息提示,是老公的:
“生意很顺利,起码又可赚五万元以上。”
老公每赚一笔钱都会用电话或信息在最短的时间内向她报喜,自她拥有第一台手机以来,老公的电话少了,常见的只有信息。
当初,老公给她手机时,她说家里有电话用手机没必要,老公贼贼地笑笑:“老婆,发信息比打电话要省钱得多,我想经常把爱写在你的手心里,这种方式最好。”她一直为这事感动、兴奋、满足。
一会儿,手机又有新消息提示,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她疑惑,点开:
“颜:
辗转了许久,才打听到你的号码,你现在过得还好吗?……永远难忘那个月光如水的夜晚,它像一坛浓烈的美酒一直醉在心头,使我无法左右自己。这些年来,我一直把你藏在最美的旋律里,你的声音仍然在我许多孤独的月夜里轻飘,世上任何优美的乐章都无法替代。可年少的我错过了那段美丽。……有人说生命是个永远无法回转的单行道,但我坚信经历却可以让我们重新把握明天初升的太阳。……风风雨雨十几年的眷恋,思念的痛苦已将我撕裂得疲惫不堪,我多想继续感受你清馨如水般的温柔,抚慰我暂隐暂痛的心,今天,我真心请你把星子般靓丽的微笑赐给我这个黑夜迷茫的人。……当太阳落山时,我会在那个招待所的路口等你,我会注视你来路璀璨的光芒。
(俊) ”
一个让她疼痛的(俊)字落在信息的最后……
她无法克制自己的激动,全身热血沸腾,脑海里除了那个封尘了十几年的人,一切空空荡荡,四周变得虚无飘渺。
2、
高中时,因为一些偶然,她鬼使神差地暗恋上一个名叫“俊”的高个男孩。
那些日子,她整日神经兮兮地琢磨他,想尽一切办法或寻找一切方法接近他,哪怕是听他说上一句最平常的话,也会兴奋好几天。然,她又害怕被他知晓,更害怕被别人看穿,所以,有他在场的地方她变得沉默寡言。
那种让人难以捉摸的情感在心底潮潮的、湿湿的、毛毛的、空空的、痒痒的,而又甜甜的,一直折磨她到高考放榜的时候。
他考上了省内的一所重点大学,她却只考上一个不起眼的中专,那个年代,身处农村的她能考上中专,脱离农门,便就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所以,答谢老师的毕业聚会餐桌上,她有幸被邀请参加,班里考上学校的近十几个人,偏偏就她一个女生,而她是一个清水般美好的女孩,于是,在那个饭局上她便成为最引人注目的人,她也第一次与他说了好些话。
那夜,已经很晚了,回乡下需要一个多小时的车程,那时交通极不方便,老师说可以在招待所暂住一夜。
俊说他家就住招待所的背后,很顺路,可以同行。
那夜月亮很大很亮,照得人恬适而安详,去招待所的路上寂静无人,他们一路无话,离招待所不远时,俊先开了口:
“你以前为什么总不愿意和我说话?”
“没有。”她声音含糊,心跳得厉害,生怕一张嘴,心会从口里跳出来。
“每次只要有你在场的地方,我总想多呆上几分钟,而你总躲闪我。”他的语气温和,带点责备。
“没有的事。”她浑身冒汗。
他慢慢地靠近她,亮着比天上月光还明亮的眸子深深注视她,她变得晕晕忽忽,脚迈不开步伐。
“能问你一句话吗?”他转了个角度,面对着她,声音像从遥远的空间里传过来。
“嗯。”
“我一直喜欢着你,你的每一次回头都让我心动;和你的每一次擦肩而过,都有你秋水般的眸子,我敢肯定你一定是喜欢我的,是吗?”他几乎贴在她的额头上这样轻声地说,温暖的呼吸甜甜的弥漫在她的脸上,那般牵引着她的心。
那一刻,她的身体犹似悬挂在秋千上的丝带,飘飘忽忽,她记不清自己是怎样回答他的问话了,只是长长的对视着他,心里一直在说:“我对你的爱一直都好辛苦,但今晚我是世上最幸福的人。”
“……”
3、
那个夜晚,月光如水般温柔。
之后,她拥有了近一年灿烂甜蜜的日子,直到那个靓丽、时髦的女孩出现在俊的生活里,她才失去那段苦涩的初恋。
而今天俊的到来,给了她莫大的意外,那个把她从俊身边赶走的女孩哪去了?她们为什么没有在一起?俊受了多大的伤害和委曲?……
她呆呆的想着,心痛得直想哭。
从卧室到客厅,从厨房到洗漱间,她一遍又一遍的搽洗着地板,一件又一件的熨烫衣物,一整天,精神恍惚。
当夕阳在西窗外晃晃悠悠要下坠时,她突然醒悟,草草地安排了儿子的晚餐,匆匆出了房门。
十几年前的那个招待所已经只属于老城区的旧宅了,去那里需要十五分钟的车程,她叫了台的士。
傍晚的余晖渐渐黯淡下来,微风舒爽而清凉,一头乌发被胡乱撩拨,城市的风景在车窗外迅速变化,心情突然变得平静了许多,神智清醒了些,慢慢开始支配她的意识。
车,距离那个地点越来越近,此刻,她一次次地反问自己:“我这样做能行吗?我这样做会带来什么?我的目的又是什么?……”
手机上新消息的提示,惊了她一跳,连忙查看,是老公发的:“老婆,我快到家了,准备好我的晚餐,上次我们计划给你母亲买房的事,我跑了一个下午,基本落实了,明天是你母亲的生日,我们就把它当成礼物吧!”
此时,车已到了那个路口,正准备停下来,司机问:
“大姐,是在这里下吗?”
她向前方看去,俊正兴高采烈地向车这边走过来,一种莫名的力量迫使她连忙吩咐司机:“不,不,不,师傅,不好意思,我弄错了,赶快返回!赶快返回!”
司机顺从的掉转了车身,即刻,车后传来俊急切地叫喊声:“颜!怎么了……我在……为什么?为什么……”
司机狐疑地看看她,再看看反光镜里那个边喊边追着车尾的男人,问:“太太,那个男人是谁?”
“不,我不认识他。”她干净地回答。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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