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同桌无话别黄稻草

发表于-2006年08月01日 晚上7:44评论-1条

我的同桌新疆诗人刘北野,留着雄狮般黑卷披肩的长发,迈着武士样的步伐,目不斜视,沉默寡言。第一天上课,他一直看我的桌签就是不看我。我问他你看啥呢?他才开口说道,原来你是个女的呀?我笑。他依然看着桌子没有表情地说:“我看过你写的足球散文,还以为你是个男人。”我又笑。

教室的课桌是竖六组横八行。我俩在第三组横三行处坐,前边是同学许春樵和孙惠芬,直对着老师。我说我看不见老师脸。北野就起来和我换位置。几天后,孙惠芬坐到二组去了,我前边还有许春樵挡着我,我还想换,北野看我一眼说,不!我很不好意思。

许多人一起议论落后西部的人与事。北野就说:我们新疆那里对自然存有神秘感,崇拜生命,欣赏“性”,有很好的作品。我们那里的新疆人十分快乐,在地上洒点水,扫出一块干净的地方,铺起漂亮的花地毯,放上食品录音机,再把两盆无花果往旁边一放,他们就有了家的感觉。新疆人认为天是房,地是床,世界都是自己家。他们很知足,很自重。他们可以对着满天的星星歌唱,在地毯旁跳着欢乐的舞蹈,很乐观。他们不为外来者所动。他们看见来新疆的商人外地打工者旅游客都很安详,对满世界来回奔跑的人心里还充满同情。

为什么?有人不明白。

北野说,他们觉得这些人远离亲人朋友到这里来远行,就是可怜,就是无奈。他们认为凄惶的孩子们心中定是有苦衷才四方走动。是很值得同情的。

我们西北同学出去与北京的南方朋友聚餐,就显出南方人和西北人的很不一样来。南方人说东道西的,北方人端坐无言。吃完饭南方朋友就走就去忙了。北方人不走,要继续喝酒,一醉方休。南方朋友吃完饭走后北野就说,唧唧喳喳,嘟嘟啾啾,男人怎么能像小鸟似的?鸟们飞去了,树林安静了。来吧!我们西北的几个同学就又酒来酒去地无言对饮了三杯四瓶。没有时间和尽头。

到河北西柏坡参观的午餐后,邵丽喝多酒了,一直搂着我走不动路。我问她谁灌的你?她说是“乌孜满江”。我们班把新疆的棒小伙儿叫乌孜满江。所以在乘船的轮渡边,我就狠很擂了北野胸脯几拳。“嗷嗷,哎呀,”北野叫道:“你今天对我怎么这么好啊?”

“看你灌的人!”我把邵丽推给了他。北野很奇怪地看着我们说,不就是让我扶人吗?他把邵丽扶上独木船板,进了船舱。事后我才知是怪错了他。

我儿子来的时候,北野就请儿子到他的217房间,喝饮料吃葡萄干,讲些男人的话题。还教儿子练臂力。北野拿出他儿子的照片对我儿子说,看他和你像不像?儿子说,很像!我儿子16岁1·82米,黑脸小眼高鼻梁厚嘴唇,话少爱笑好锻炼,模样挺憨厚的。北野的儿子14岁,能像吗?我想北野是太想儿子了。

北野的诗集有一股香味儿,是寺院香火的味道。我去还书时见他在半只苹果上插着敬的香火,满屋佛气缭绕。桌上有一本北野写的《南门随笔》,我翻翻,才知他是陕西蒲城人,姥姥是藏族。北野讲他来北京上学是和朋友们一路开车过来的。去了壶口瀑布,过了山西。北野还讲他曾带着贾平凹等几个文化人走过西域。风马告诉我说北野酷爱独游独行,他和妻子藏族女作家梅卓在青海接待过北野。他吃了烤牛肉,裹了老羊袄就睡,也没话,第二天起来就不辞而别,独自走了。

北野喜欢阳光、空气、土地,许多次我见他坐在院中草地的石路上晒太阳。神一样闭目盘腿坐着那里。要是看见了我,就手往地上一拍招呼道:来,坐!全然不看我穿着雪白的运动裤。

国庆节前我想去沈阳,就向北穿过十里堡街到华堂大厦购机票。去时我见北野与风马在路东吃肉夹馍,回来又见他俩在路西“串店”门口喝扎啤。哎呦!北野说,你是神么?为什么两次我们进食都遇见你?我说我要去买机票想去沈阳。他们讲你不能去了。我说我是去不成了,没票。他们说,对!为自己自由自在地活着,只要高兴。他们一定要我喝酒,我不喝,就坐在那里看他们喝酒。他们就给我讲青藏刀与新疆刀的不同。好象是风马在说的青藏刀就是那样用银链子裹巴裹巴,往汉子身上一挂,绝对不失刀的光彩。而新疆刀总是用玻璃或牙刷柄伪装成珍珠,让花活儿掩盖了刀的本身本色。北野点头笑表示同意。夜晚,十里堡这个小街显得很窄很暗也很嘈杂。我想起同学荆永鸣编的段子:“鲁院太小,街道太吵,男生太闹,女生太老。”他们说我,你可以做个十里堡的女堡主。我问为什么?他们说同学都传说你会柔道呵!我笑。体育界的人又不是样样全能。他们还说,你穿着中性衣饰显出中性性格就是一把当领主的双刃剑。我说那你们这帮自称为战神的大男人们能甘心吗?忽然北野的手机开始不停地响,他说是妻子玲玲打来的电话。北野笑着跳起来到一边去讲话,讲了很长时间。我想起,北野在许多次聚会和酒场上唱的那首维族民歌《阿依古丽》。他总是不用伴奏就呼啸而起了优美的曲调,那悲伤的忧情次次都震荡在同学们的耳畔,又泪酸在许多相思人的心田,这些城市里的流浪者。

《朔方》杂志来请同学们吃饭时已经接近毕业了。大家就在酒桌上有了离情别绪。晚饭是吃得很漫长很漫长。我回到房间已半夜。睡着后又被电话铃吵醒,是北野打来的。他问,干啥呢?我拉开灯一看已两点多了。我说,天哪,都几点了?我当然是在睡觉啦!北野说,睡什么睡,你应该起来喝酒!我说你醉了吧?北野还在自说自话,总是听不明白,我只能挂了话筒。

从北京到新疆的火车要走三四天,中间北野还是回去了十几天。到我们毕业,他又是第一个离开鲁院返回家乡的人。他没有最后与我话别,只同个别男生打了招呼。

也许因为酒是北方男人与人交流的一种语言,喝不到量就心不够近。也许还因为西北汉子眼里无女人,与我话别就有点像鸟叫了?----唧唧喳喳,嘟嘟啾啾,那就太没面子了。

鸟们飞去了,树林安静了。这是北野留在我记忆中的诗句。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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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点评 ☆
千叶红点评:

语言自然浏畅,字里行间尽显同学情谊!

文章评论共[1]个
千山我独行-评论

文采不错~~欣赏~at:2006年08月02日 早上9: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