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飘过0度线耶烨

发表于-2006年07月31日 中午2:55评论-1条

你知道0℃等温线吗?

南方与北方以次为界南北对峙。它好像是一杆长长的称,一头挑着万里冰封,一头挑着春江水暖。巍峨的秦岭沿着这条线延伸,在南方与北方之间张开宽阔的臂膀;汹涌的淮河沿着这条线奔涌,据说,它是中国从北到南最后一条会结冰的河。

也许是这条让人最喜欢却又最无奈的分界,故意理直气壮地用秦岭与淮河撑开屏障,将南与北明确地分开,来无情地阻隔一些思念与美好,好让人们无法忘记它的存在。

0℃等温线,在温暖流离失所的季节,它永远是一条让人恨不得也放不下的线。

月光影影绰绰地射进窗来。

我从床上坐起身来,看见它们小心翼翼地透过只拉了一半的窗帘,将一小块光斑明亮地投射在我的膝盖上。

我爱怜地注视着这一小片洁白的月光,它们在我膝上的薄被上浮动。我索性爬下床,去冰箱里到了一杯很冰的水,一股脑地把它们倒进我脆弱的胃里,希望胃中冰凉的绞痛会刺激我记忆最敏感的神经末梢。我们总是会不小心记住一些事情,然后又忘掉,记忆力总是在这种反复中变得脆弱不堪或是强大无比。

起风了,窗帘也被吹得飞舞起来。我赶紧慌张地去找那片明亮的光斑,可那里找得到呢?风已经把它们吹散了,吹到我够不到的地方了。风可以把月光吹散,那么记忆呢?也可以吗?

我伏在枕沿上,无声地啜泣了起来。如果我很委屈,大圣哥哥,你会知道吗?

这时候突然觉得很多时候都可以想起你,比如跑步的时候,玩双杠的时候,弹琴的时候,不弹琴的时候,指甲长了的时候,哭的时候,挨打的时候,好好写字的时候,受人欺负的时候,委屈的时候……有时候仔细地想来,从小到大,其实你是对我最好的一个男孩子了。

有时候我会觉得如果走过了0℃等温线,就像是走进了过去的记忆。在那条线的北面,全是我童年留下的痕迹,我的亲人,我的朋友,还有那些曾经对我好过的人们。所以,每一次,当我看到那条线的时候,我会很认真地想起他们,想起你。

“大圣,你是哥哥,所以你要保护妹妹,不能让别人欺负她。”那是干妈妈的声音,在就要上小学前一天空荡荡的校园里不停地回荡,夕阳红彤彤的一片,天上的云细细的如同红纱在飘。在那棵5人合抱粗的大柳树稠密的阴影下,我抚摸着双杠上斑斑驳驳的铁锈,扭脸去看你。你当时在很认真地点头,努力地想把这句话记在心里。

可是你知道吗?我当时也在很努力地记忆,我也想把这个场面永远地记在心里。很多年来,在想起你的时候,我首先想起的就是当时我记住的这个画面。我会想起那天夕阳的色彩,接着,就会听见总是溺爱我的干妈妈叮嘱你要在学校里照顾我的声音:大圣,你要保护妹妹。

真的,似乎是从小到大的每一个阶段里,总是会有那么一两个人会热衷于欺负我。小的时候我又乖又胆小,害怕的时候只会哭,可是那时候你也很小,我哭的时候你也会陪我哭;到了刚刚上小学的时候,我们也都是人生地不熟的,可是有男生欺负我的时候,你却会很勇敢地冲上去帮我打架;当转学以后,在新的环境里,没有人可以像你一样保护我了,我却还是可以扯你的名字来做挡箭牌;可是再后来的一次,在别人欺负我的时候,我习惯性地拍案而起,到了嘴边的话却被硬生生地卡了回去,我张了张嘴,终于什么也没有说。

因为这时候,我已经是在0℃等温线的南边了。

可是即使是这样,我又怎么能够忘记呢?我怎么能够忘记你是如何拼命地追赶那些欺负我的男生,似乎即使是现在,我还能够清晰地听见你的声音在空荡荡的校园里那样一遍遍地回响:“不许你再欺负许云柯!”

我怎么能够忘记转学后再一次遇到你,我像遇到救星一样对你絮絮叨叨讲述自己的遭遇,从小到大,你第一次那样深沉地叹了口气,忧心忡忡地说:“我也没有办法啊。”

有本书里说,如果你对一个女孩子好,那么她会记得一辈子的。是的,假如我记得0℃等温线的位置,又怎么会忘记这条线北边的温度呢?

大圣哥哥,你还记得吗?干爸爸和干妈妈总是对你那样的严厉。每一次我们坐在一起的时候,干妈妈照例就会开始训你:“大圣,你也不看看你宝宝妹妹……”我如坐针毡地坐在椅子上,偷偷地抬头看你。你一言不发地低着头,可怜巴巴地听着干妈妈的话,安安静静的,既不哭也不闹。干妈妈又一头很长很漂亮的头发,编起来可以垂到大腿,我就一直注视着那段辫梢,看着它们随着干妈妈的声音起伏左右摆动着。终于,我害怕的事来临了,那段辫梢甩了过去,干妈妈转向我这边来了,她蹙着眉,带着怒气,好像是要取得我支持似的问:“你说是不是,宝宝?”我低着眼睛,紧紧地盯着鞋面,努力不去看你很绝望的眼睛,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到:“是……”我很想哭,可是不敢,我总是很恨自己的胆小。

相比之下,我总是觉得你比我勇敢多了。那次是在妈妈打我的时候,我放声哭着瑟缩在门框下的一个墙角,妈妈站在门框的另一旁,高高地挺立着,我只看得见她长长的腿立在我的面前。你缩在妈妈那边的墙脚里,比我更大声地哭着,抱着妈妈的裤脚晃动着,嘴里喊着:“干妈妈,求求你别打宝宝,求求你,……”你揉皱了的衣服和着泪水在地上弄得脏兮兮了,可是你还是在很认真地哭着,喊着,求求妈妈不要再打你的宝宝妹妹了。

这些记忆,秦岭和淮河挡得住吗?或许,它们已不知在什么时候,悄悄地走过了0℃等温线,进驻了我的梦里。

“你大圣哥哥是男孩儿,要对他严厉些才行。”爸爸总是这样对我说。似乎,不只是爸爸,好像大家都是这么想的。干爸爸还有郭老师,他们都对你那么严厉。那时候干妈妈很要强,又望子成龙,看见我在学钢琴,就让你也拜了郭老师为师,做我的也不知是师兄还是师弟。可让你这样一个好动的男孩子学琴又是谈何容易,我知道,你从小学琴,比我受的苦多多了。干爸爸打你打得那么狠,弹得不好不是用皮带抽,就是直接用脚从琴凳上踹下来;郭老师从来没有打过我一次,因为我是女孩,所以唯一一次被我逼急了,手也只是猛锤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可对于你,他却可以打,也可以骂,因为你是男孩,仅此而已。

那一次在很大的那间琴房里,我小心翼翼地坐在郭老师身旁的小凳子上,看着你被郭老师喝斥着缓缓从琴凳上站起身来,围绕着偌大的琴房开始跑圈,接受自己不再状态的惩罚,我奉命帮你查着圈数。琴房四周的窗户开着,一只小鸟从梧桐枝上跳上窗弦,朝我们嘲笑似地叫着。

转眼间似乎就到了考八极的那年夏天,我穿着白色的连衣裙,你穿着白色的衬衫,衣服都很漂亮,可是钻进车里的时候我们都很紧张。一路上,你坐在我旁边,可我们都几乎是一言不发,心里毛躁躁地过着乐谱,除了郭老师偶尔几句关于笑你扮深沉的玩笑话以外,车里就再没有声音了。可在一片寂静中,我却很深刻地感觉到,一种奇怪的陌生在恣肆地蔓延,那种小时候和你一起拆玩具汽车的感觉再也无从修复了。我扭脸看你,你温习乐谱的的认真表情一如多年前夕阳柳树下的时候,可你的眼睛里,却再也寻找不到当年的那种欢乐和活泼的神色了。我望着你那双木然的眼睛,默然无语。

不是0℃等温线,不是的。可究竟是什么,才令这份陌生在你我之间蔓延,让我们虽然知道彼此就在近方,却连话也生疏得不知从何说起。成长吗?

风渐渐止了,月光却不再。我透过只拉了一半的窗帘,看着黯淡的天空。

已是后半夜,月早就落了。

坐上飞机的时候,大圣哥哥并不知道我已经走了。当时我靠在窗边,正在从高空中俯视着云海以及云海下面的大好河山。

当飞机飞越0℃等温线的时候,我丝毫没有察觉。可我知道,从那一刻起,我与0℃等温线北边我爱的一切,决绝地说了再见。

走过0℃等温线的时候,我正在很温暖地笑着。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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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核:季锋
☆ 编辑点评 ☆
季锋点评:

0度线,温暖与寒冷的交织点。却也是人之间的分割线。

文章评论共[1]个
简凌-评论

题目很吸引我啊!at:2006年07月31日 下午4: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