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的时候,男人是个英俊的军官,女孩是个常和文字打交道的少女作家。
男人和女孩的相识也是偶然,男人是女孩刚刚开始的大学生涯里接触最早的一个男人,是她的教官。男人说,我一看见你就觉得你是那种需要人呵护的女孩。男人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有泪光在闪动。女孩微微一怔。
女孩出身在一个有着良好背景的企业家家庭。女孩父亲的公司遍布了大半个中国。女孩的偶像是她那意气风发的爸爸。女孩做梦都想,要是自己有妈妈这样的福气,能嫁给像爸爸一样优秀的企业家该多好啊!
女孩在男人说出这话的时候,轻轻地笑着摇了摇头。女孩的笑像一座城,让男人心甘情愿地缴械投降。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英俊的教官离开的日子越来越近了!周围的女孩们纷纷借机以各种方式向教官表达心中的眷念。她不为所动。教官接受礼物的时候,她就在附近。教官眼角的余光看着她,她转过脸去,和草地上的兵姐姐们笑得灿烂。
教官走了,不久,女孩听说教官和她同校的一个女孩好上了。女孩不知为什么,委屈地哭了一整个下午。黄昏的时候,她找到那个叫陆璐的女孩说,你能不能把他还给我?那个女孩显然是被她懵懂的要求乱了阵脚,但是很快平静下来,如果你能抢走他,那证明我和他之间相爱得并不深。陆璐的“相爱”这个词深深地刺痛了女孩。女孩哭着走了,临走还礼貌地说了声谢谢。
陆璐开始不接男人的电话也不回男人的短信。
不久,男人开始抱怨了:“有的人爱得并不是我,她只是爱我身上的军装,所以她走了;有的人讨厌我身上这军装,可是她爱我,所以,我知道她一直在等我。”女孩接到电话的时候开始流泪,而男人只听出了女孩的沉默。“我这里有一扇大门,永远为你敞开。”男人说完,就挂了电话。
女孩的印象中,男人模糊的影像重新清晰了起来。男人个子很高,很挺拔,像一棵树。玉树临风。
女孩想起了自己难过的那个夜晚,他憋着嗓子站在顶楼的阳台上隔着电话为她唱歌,《没有毛主[xi]就没有新中国》、《东方红太阳升》……还有《两只老虎》。男人并不会唱歌,他会唱的歌寥寥可数。她躺在被窝里听他耳边的呼呼风声,颤抖的歌声,心中有一股暖流在涌动,眼泪簌簌往下掉。
从此,女孩不动声色地等男人的电话和短信,就如同等待福音来临。
她睡不着的时候就数羊。他说,别数了,等会又满脑子里都是我这只牧羊犬了。我可不想让你神经错乱。女孩轻轻地笑了,左牧,你真逗。
女孩是个左撇子,他受到她生平第一次还是用左手织的围巾的时候,简直哭笑不得,头和尾的宽度至少相差五六厘米吧!他善意地取笑她。他说,定情礼物做得太粗糙了,罚你提早来和我完婚,喏,就12月31日吧!说着就把围巾往脖子上缠上几圈,夸张地说,温暖牌的,真暖和。
他说:“你永远是我心里的上帝,有时候感动让人软弱,有时候也会让人坚强,我还不知道对你的感动会让我如何呢!”
女孩总是会对寝室的姐妹说要出去找朋友玩,然后就去左牧的学校。守卫森严的军校,可不是那么好进的。她只能委屈地爬狗洞,虽然自己毫无怨言。他们一起在食堂的三楼吃饭,一大片的军绿色里她纯净的白色很是引人注目。后来她聪明地都穿了绿色的衣服,混在一大片绿色中,难以辨认。
去的次数多了,感情深了,女孩就成了男人的待嫁新娘。
结婚那天,女孩一身纯净的白色。男人曾说她纯洁得晶莹剔透,透明得可爱。所以女孩选择了纯洁得晶莹,透明得可爱的白色婚纱。
女孩盯着男人的背影问,是我漂亮还是陆璐漂亮?
男人挺拔的身躯颤抖了一下,镜子里的男人的神色有点奇怪。男人继续剃他的胡子,头也不回地说:“如果把你们两个放在一起,十个男人会有九个说她漂亮……”
女孩一动不动,她没有心情再听进去任何一个字。婚礼马上开始了,新娘却不见了。
女孩凭着美女作家的思考逻辑,想到了陆璐。陆璐说,他们曾经一起在公园划船,长长的柳枝垂到湖面上,微风轻轻吹来,柳枝就像水草一样在湖面清浅处摇摆。她说,左牧拥她入怀,在她的额上轻柔一吻。陆璐的笑声,在女孩的心里,欢快了整个湖面。
女孩想起了左牧在看文艺演出时看陆璐跳舞的眼神,女孩很是懊悔自己编剧的舞蹈自己没能上去跳,女孩懊悔自己为什么偏偏在那个时候扭伤了脚。
女孩想起了军训的时候,左牧突然送隔壁排据说是排花的陆璐去了医院。
心中的疑团像乌云笼罩,迟迟不散。身着婚纱在公园湖边走来走去的美丽女孩被父亲的助理寻回了家。从此不再有女孩的作品发表。
女孩走后,左牧伤心了几年,之后就和陆璐结了婚。
女孩也结婚了,后来成了女人,再后来就当了妈妈,当了奶奶。终于去世。
陆璐把女孩去世的消息告诉男人的时候,男人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一整天不吃不喝。黄昏的时候,晚霞满天。左牧出去散步。陆璐看见男人写字台上几个饱蘸墨汁的大字——老来多健忘,心里稍稍安定了些。
夜里十点,左牧还没回来。陆璐开始着急。十点一刻,左牧被几个邻居抬回了家。肺病犯了,一口痰上来,气就咽下去了。
陆璐看着紧闭着眼的丈夫,对他口对口呼吸,眼泪打湿了左牧整张脸。
陆璐不知道,“老来多健忘”的后面是“唯不忘相思”。她也不知道,左牧临死之前一直在呢喃的竟然就是,告诉她,九个以外的那一个就是我啊!
陆璐在左牧的日记里知道了九个和一个的故事,可是多年前在婚礼之前离开的那个女孩,她又怎么能知道呢?
老奶奶和老爷爷在同一个时间死去,女人早了男人整整一个轮回,一天。她的确是走早了啊!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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