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天空,在我们这里,似乎永远都是灰蒙蒙的。走在下班后拥挤的人群中,不经意间,看见一个卖糖的老人,一幅似曾相识的画面浮上心海,心底有一根弦被轻轻地触动。我放缓了匆忙的脚步,默默地打量着这个老人:还是那身皱巴巴的衣服,还是那张卑微的脸,还是那双浑浊的眼睛。不同的是,十年前花白的头发现在已经全白了;十年前微驮的背现在已经是佝偻着了。还有那里不一样呢?慢慢地走着,看着秋风翻着他乱乱的白发,老人显得特别地孤独。是的,老人身边还少了一个人。
我读高中的时候,老人就在县城出现了,这时不能称他为老人,只有四十岁左右。和他同时出现的还有他的女儿,父女俩端着糖四处卖。父女俩从不叫卖,父亲端着糖,很委琐的样子,女儿也不吭声,看样子只有十三、四岁,只跟着走。不久,就听说她妈死了,也有人说她妈是跟着别的男人走了。于是,从女孩身边过的时候,常常很注意地看一下她。她的脸上却是一片漠然。生意轻闲的时候,就看见她拿着几根短短的毛衣针,认认真真地、蹩手蹩脚地编织着一些五颜六色的东西。走过的时候,让人莫名的有些心酸。
高中毕业后,我考上了大学。放寒假回家四处闲逛。觉得县城的变化的确很大。变得更漂亮了。有几次看见卖糖的老人,却没有见到他的女儿。一次,我和几个熟悉的大婶聊天,无意中却得知她被人强j*了。“后来呢?”我问了一句。“听说生了一个儿子。”“后来呢?”……没有人回答。后来我知道了,她嫁人了,过着自己的日子。
十年前的记忆一翻而过。瑟瑟秋风翻动着老人的乱发,翻动着我的思绪。他们这些人,虽然卑微,却也在努力地生活。
很久以来,我常常在回避谈论一个人,即使是有人说起,我都是以沉默作答。没有人了解他们在说起他的时候我的心痛。他是我的堂弟,从小我俩就非常好。他是家中的独子,家人的溺爱没有使他养成坏脾气,却是他学业未成的一个原因。成年后,总想干出男儿样。想混社会,缺乏胆识;想干事业,缺乏技能。开餐馆,没有关系,几个月之后宣布倒闭;培养竹荪菌种,技术无法过关,无法栽活。老婆是一个追求物质的人,扔下一岁的女儿,和别的男人跑掉了。多重的打击压垮了充满渴望的他。那次。我见到他的时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原本就瘦的他看上去是锥形鹤立一般。头发又长又乱,脸上泛着不健康的潮红,最吓人的是眼睛突出,放着精光。我一见他就忍不住哭了起来。他语无伦次地不停地要我别吃猕猴桃,那里有毒,有人要害我。他一边说,我的痛楚更加重。我知道他已经疯了,可就这样,他还在心里用自己的方式关心我。家人送他去了一些医院治疗,可他的情况却不见好转。又一个卑微者,一个渴望改变的卑微者,被生活的洪流冲倒了。
走在深秋的街上,滚滚的人流从身边喧嚣而过。我静静地走着,任细细的秋雨飞在身上。我只能在心底默默流泪,只能在心底为他们默默祝福。因为,我也是一个卑微者。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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