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黄昏，夕阳透过潮湿的空气，笼罩着安祥的村庄。那一缕近乎虚无的炊烟，悠悠地向着高处升起，特有的炊烟散开来的质朴的气息将我带回那个遥远的年代。

那是少年不识人间苦的岁月。依稀记得5岁那年，爷爷带我坐了两天火车，回到位于河南洛阳白马寺一个叫下黄村的地方。正是雨后黄昏，当我站在那个长满野草的院落前，嗅着院中飘出的炊烟味；当爷爷告诉我，这就是我的老家时，在城市长大的我不但没有因此感到激动，反而为老家的土气贫穷而感到万分失望，真恨不得立刻能飞回到自己成长的有煤烧有电灯的城市。这个时候，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奶奶迎出了院门，当她看到爷爷和我，先是走近了眯了眼打量，然后就哭了，拉着我的手说：“你就是梅梅吧！俺是你奶奶，快进屋。”我看着她浑浊的眼睛（其实是白内障太久造成的），内心生出反感，奶奶？那时还不懂事的我居然甩开她粘着面的手说：“我奶奶在城里，你不是我奶奶！”她愣住了，很快独自走到火房。当爷爷哄着让我再去叫她奶奶的时候，才发现她坐在炉火前边烧火饭边抹眼泪。许多年后，我才从亲友们口中知道了我为什么会有城里奶奶和老家奶奶的真像。

是谁，放歌一曲泪带雨？那个年代，爷爷做生意，婚后有了三个子女的他看上了邻村另一位漂亮女人，他决定只带上自己的儿子同那个女人到很远的城市去生活。当时的奶奶知道后，无法承受那样的痛苦，在一个很有悲剧效果的雨天，绝望地拉着两个女儿，来到村里的一口井边准备一跳了之，后被同村人发现后救了下来。之后，她一夜间白了发，整日以泪洗面，终于哭坏了眼睛。在独自承担被夫抛丢的痛苦时，她还要承担照顾老公公、婆婆和两个幼小女儿的义务。我想她每天都在期待着爷爷，最重要的是自已亲生儿子的消息啊！也许这也是她能活下去的一个盼头。难以想像，在那个通讯不发达的年代，她要受何等的哀怨思念之煎熬啊！

几十年过去了，父亲为了尽到对生母的一份孝心，将老家的奶奶接来到家中。一日，我穿着城里奶奶缝制的漂亮的衣裙回到家里，老家奶奶晚饭后独自出去了，超过了以往的回家时间，我同弟弟去找，一厂区一块偏僻处，我们发现了在哭着的她，问她怎么哭呢？她拉着我同弟弟的手说，看你们长这么大，我连一件衣服都没钱为你们做，奶奶心里不好受啊！后来，她尿血，并一直瞒着我们，怕为我们添麻烦。后来我母亲发现了，带她去医院检查，初确定为癌。老家奶奶知道自己的病不好，这个时候的她一定要回到老家去，不想给我们的生活带来任何负担。几年后，老家奶奶在那个老院子里终结了苦痛的一生。

如今，老院子里飘出的炊烟时常莹绕在我心头，那长满草的老院子同样时常让我在离奇的怅惘中醒来。炊烟散尽的时候，我总能聆听到白发奶奶亲切疼爱地呼唤着我的乳名，那是一种无法割舍的亲情的爱的呼唤。

本文已被编辑[古渡闲人]于2006-7-27　20:03:57修改过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