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局长住院了!
消息一传来,全局沸腾,各科室人员纷作关心状,四处询问病情,又俱表示工作再忙也得去看看。
这是一个表现自己的绝好的机会,得其所好,说不准就能得个一官半职的。
我这个人对官职没什么兴趣,但是由于之前曾目睹了一个同事对局长的不“孝敬”而被“因故”调离的事,为了保住自己的饭碗,我亦对局长的病不敢怠慢。
中午下班,还未来得及吃午饭,我便买了鲜花,果品,又投其所好,买了两瓶酒(局长嗜酒,一次开玩笑曾言:病中二两酒,啥病都没有)。然后我便飞骑去了医院。
离医院门口还有几米远,一辆的士从我身边飞奔而来,在门口急刹,下来一人,却是我的同事小刘,只见他一溜小跑地提着东西进了医院。这个抠门儿,今天怎么舍得打的而没有骑他那辆破“永久”?一拍脑门,方悟,我怎么这么傻,打的多快啊!
放下坐骑,我亦匆匆进去,到了特护病房,推门一看,里边已经摆满了各色礼品,室内气氛热烈,我的同事张科长,王科长,李主任,小刘,小高等正围坐在局长身旁。看到这些人我有些吃惊,这些人都是飞来的吗?我是和他们一起出的单位的大门啊,还以为我自己一定是第一个来得呢!局长正双手捧着他那小丘一样的小腹半躺在床上,眯着眼睛看着他的下属,我的同事们。看到我进来了道,呦,是小山呀,吃饭了没有,若没吃在这吃点儿!
我忙说吃了吃了我来看望您到劳您惦记真不好意思局长您也真是的工作再忙也得注意自己的身体呀累坏了我们多担心啊……
说了一火车的热情洋溢的话,我自己都不好意思了,我吃什么呀我一下班就往这里跑,早就给饿地前肚皮贴后肚皮了,什么病不病的,局长一年生病住院多少次呀,哪次不都是那些“劳累过度”“精神紧张”的,无啥大碍,个中原因谁不都明镜似的?
为免尴尬,我又问了一句,嫂夫人没来陪您吗?说完我就想抽自己两个嘴巴,我几次来探病,只有一次见局长夫人在,却是在唾沫星子翻飞的讲述如何如何跳舞,那样子怎么看也不象是在伺候病人。这个时候我没头没脑的问这么一句,不是给人难堪吗?
我冲局长艰难地笑了笑——比哭还难看。大家都看着我和局长,局长的脸有点红,我想这下儿坏事了。
我的心一直都忐忑不安的,担心自己的饭碗不保,所以后来我又去过两次,想趁没人的时候和局长套一套近乎。可每次去都是高朋满座,我也只好作罢。待局长上班以后再说吧!
可是还没来得及我表示什么,局长出院以后没有多少日子就又住了进去。大家都很奇怪,以前局长得病一般都是隔个三五个月的住一次,这次怎么这么快就又进去了?
象往常一样,我们热情的打探病情。
癌症晚期!
真的吗?
真的吗?
千真万确,小刘遇到局长夫人了,哭的昏天黑地的,不会有假的,你什么时候见第一夫人这么伤心过?
大家听后表情不一,默默无语。
循着往日的规程,我中午一下班就去买礼品去医院,心想我这次又排到十名以后了吧,于是我加快速度往医院赶。但是当我喘着气推开病房的门之后,病房里却是出人意料的整齐——没有四处摆放的鲜花,果品;又出人意料的安静——没有我的高谈阔论的同事们,只有局长夫人在暗自抹泪儿。局长的一张脸全没了往日的意气风发。见到我进来,惊了一下,噢,是小山啊,快坐,快坐!
哦。
病房的这份安静一时竟让我也感到了无所适从,且无法忍受。这是怎么了?一个人会这么快就全没了价值了吗?可利用的价值会在一上午的时间消失贻尽吗?我想到这里,马上便又否定了自己,脸不觉地有些发热,感觉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是,上午我也确实没听说他们今天中午有什么特别的事情要做呀!
其他人——正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局长突然向我问话了。
他们今天工作都比较忙,只有我手头没什么事情可做,所以就先来了!……
我不知该说什么,在病房里沉默了一会儿,便起身告辞。以前我是一直都不欣赏这个局长的,这次不知怎么,看着他那张胖胖的脸,竟有些可怜起他了。
过了些日子,我又去了一次医院,如果说上次去是带有什么功利目的的话,那么这次就是纯粹的出于一种人道的探访了。病房里依然安静整洁。局长神色愀然,短短几天的时间就已经瘦得不成样子了。
其他人——局长问到。
他们——忙。我迟疑了一下说到。
其实我知道他们仍然是混吃混喝,大侃神州,不过也确实比以前是忙了些。据说,钱副局长打算待赵局长故去之后活动成正局,张科长,王科长正在暗争副局的位子,小刘这些日子往王科长家跑的特勤(我们私下里都分析王升副局的可能性比较大),据说是打算待钱副局被扶了正,王科长升了职,小刘做王科长的交椅。
但,这些话我能对局长说吗?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赵局长喃喃道。
后来没多久,赵局长死了。临死之前除了巨痛带来的大喊之外,就是不停地自语,我明白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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