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和日丽，融雪残流满地，漫山遍野银装沥沥，树枝上时而不时的掉下冰凌，象玻璃砸破一样透剔。远处传来阵阵集鼓声，我不知为什么非朝非暮有鼓声！俗话说‘和尚不怕苦就怕鼓。’鼓是集合信号，听鼓动节奏象是有大事发生，急忙回常住云集。

大殿里站满师兄弟，排排有次序。我相信大家都不知道为什么急鼓召集，但是没有人好奇问起，我想这就是做和尚的孤僻。大殿里最壮观的不是佛像与装饰，而是一百多个光头相聚，今天又特别是剃头日，任何人来都会注意。这冷冷的天气，不念经，没法事。一百多和尚莫名其妙排排立，难道是在演哑巴光头戏。

寺庙里经常有常人不可理解的程序，我接待的每个游客几乎都有三个共同的问题。为什么出家做和尚呢？能不能结婚呢？不吃荤吗？我把这三个问题看做是在家人的无知，也是我每次接待的三首曲。六年来的多少个日子，每天最少要五次回答这三个问题，佛未成，都快成神经病。这些众生真没创意，总是问同样问题。好不容易下雪封山，没客人来逼唱三首曲，却偏偏要站在大殿练脚力，又不能说话只能打哑谜。

衣钵扶着方丈到大殿来，不知为什么。方丈闭门清修，都一年不曾上殿，今天突然上殿一定有重大事情宣布。果然不出所料，方丈宣布他下午要归西，我以为是听错，再往下听是没错。好好的人怎么说死就死呢！除非是自杀。听其言说语气又不象轻生之哀，难道真有经书所说的‘自知时至’之功夫。

大殿人虽一百多，但却鸦雀无声。就方丈口中发出浑厚底气的东北腔，使在场的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话不多而明了，方丈说要回真正的家了，与大家有缘共住一寺，今天，把大家召到大殿算是告别，希望大家共同念佛助他西行。说到这没话了，我见他双跏趺坐禅凳上，闭目微笑。维那起佛号，一百多人异口同音念：‘阿弥陀佛！’念了快二个小时，佛号声冲霄云外。不知是谁先跪下嚎哭，把大家从念佛中给清醒过来。佛声依旧，只是加了悲哀！方丈真的在佛声中归西了，谁都不知道是何时停止呼吸。

我来方丈坐前三拜，见他好象活人一样安详坐着。我怀疑没死，找了个借口摸其鼻孔，是没气了。以后，七天里一直忙着接待熟客，都是来见方丈最后一面与死亡奇迹。火化后还烧了很多五色舍利，现在还在塔里的玻璃瓶里，供人参观。门票一人五快，这和尚真了得，死了能赚钱万万年。

从此，我接待的三首曲里有一曲改了回答方式。为什么出家？我回答是为了坐着死去，死后烧出更多六色舍利，供人参观，门票要卖一百块，死后也能赚钱亿亿年。

这首新曲唱了一年多，我又烦了。跟佛祖换位子，佛祖小气不答应。有个晚上梦见佛祖，我与佛祖对话间，又说换位子，聪明的佛祖知道梦里不真实，就答应我坐一年。但有个条件要我装哑巴，什么时候说话就什么时候还给他。我想这几年说话都说怕，念经嗓子都快哑。我还巴不得是真哑巴。就和佛祖签约一年，我要开口就还给他。

佛祖做我就整天接待客人，从我这里学了三首曲，有问必答了一整天。我做佛祖高高坐在莲花台上，早课见那些师兄们都似醒非醒的站在大殿里，念经有口无心的哼唱着，连我假佛祖都听不懂，最可恶的是那大殿香灯师，逛来逛去的把我头都逛晕。正想叫他不要动，突然想起合约是不能说话，忍气吞声，闭目养神，管你们怎么办。好不容易过了早课，又有来了个游客乱抽签，西西甩甩的抽签声，吵得我无法安神，听他要求并不高，只要我保佑他老婆生男儿，回头答谢一万元。走时见他掉了密码包，正想提醒他，又想起协议不能开口。这做什么佛，见人丢东西不能说。

这时又来一个乞丐来求我，只求娶个老婆过日子，我看他都没饭吃，还想着要女人。决定，不答应他这祈求。他却发现那个密码包，打开一看十万人民币够他对我那祈求，他拿着包连忙感谢我后，就往外跑。我真想去抢回包，可惜我不能说话不能动，眼睁睁看着他往外跑。做佛连这是非都管部了，原来佛也是大草包。

这时又来一个当兵的，跪我面前祈求这次打仗别死掉，家里还有刚结婚的美啊娇，在家等他回来重温抱。你看这世人面对死亡还忘不了女人。这时第一个祈求者回来找包，他见只有当兵一个人，就一口咬定是当兵的藏了他的包，一定要拉当兵的去公安局里交出包。一个拉着往外走，一个不去往里揪，把我大殿当战场。这时我实在受不了，也顾不了协议三七二十一，大声开口把事情经过说一遍。总算还当兵的一个清白，抓住乞丐拿回来密码包，当兵的赶时间回去报到。丢包者拿回了包高兴的去赴约。

此时，佛祖来讨位子，说我害了三人命。我不服气与佛祖吵，做佛怎么是非不分。佛祖打开录像机给我看，我见当兵死在战场上，又见丢包的翻车死在公路边，又见那乞丐跳水自杀死在水底下。我跟佛祖狡辩，这都是他们命中注定的劫数。佛祖和气的分析给我听，如果乞丐拿了十万钱，就不会跳水自杀死。如果丢包拉着当兵去公安局，两人在纠纷理论，会耽误很多时间，当兵的来不及参加那场战争，就不会死在战场上。丢包的因为找不到包，无法去办事，就不会开车行驶那条路，也就不可能翻车死在马路边。

这时我哑口无言，等待佛祖如何惩罚我，吓得一身冷汗。还好晨钟惊醒梦中人，醒来后，我想佛祖不是每个人都能当的，做佛祖比凡夫更无奈。从此，我还是死心做我的接待员。乱唱熟练的三首曲，至少六年没害死一个人，做一小时佛，不经意害死三个人。

这真是：没说我是，总是自以为是，说我是，原来什么都不是。



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