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从书上初识剑兰的。那青绿的叶子枝枝如剑,密密麻麻威风凛凛。它该是花中的剑客,傲然迎风挺剑立于山巅,英姿飒爽,飘逸如仙。因其间一杆直立,圆如鸡蛋的朵朵青白花儿盛开其上,又叫“蜘蛛抱蛋”。一时心向往之,就四处寻觅,最终是在一家花摊上花两块钱请了一盆,很小,几片叶子是嫩绿的,柔柔弱弱的一点都不气派。
小心翼翼捧回家,照本宣科地浇水施肥,殷勤的像侍候体弱多病的情人。它也确实像情人那样难以照料,总是恹恹的病病歪歪,一付不久于世的小可怜模样,天长日久就把我当初的那点期望折磨的所剩无几,干脆把它请出花盆栽于院中,风吹雨打日晒霜侵要死要活听天由命吧。我再也懒的理会。
在那一片贫瘠硬土地上,它仿佛受了满腹委屈,愁眉不展,瘦长的叶儿日渐干枯,变成棕黄的木乃伊,却依旧像活时一样四处伸展。一场大雨噼哩叭啦砸的它萎顿成一瘫,绝望地铺散于地,似在向苍天伸诉自己的无奈。
如烟似雾的淅淅秋雨氲氤了整个九月。当西北风扫尽一天阴霾,阳光灿灿地照耀大地之时,我惊讶地发现,那枯死已久的剑兰,似涅槃的凤凰,从一蓬枯黄中挺拔出几只细细长长的如剑绿叶,潇潇洒洒扬眉吐气的样子,像受辱被逼遁迹山野学得一身盖世武功重现江湖的少年。之后几天又赌气似地窜出数支,很快就成墨绿的一丛了。虽说叶还不大,却已是凛然难犯了,支支都像越王之剑,尖端如针,叶面似革,挺挺的,一付八十个不服一百个不忿的模样,神气活现地伸展的肆无忌惮。不小心碰触其上,顿时扎你个皮破血出,洋洋自得地好像在说:我是剑兰我怕谁?
一夜霜降,万木萧瑟,剑兰细瘦的身上也披了层白白的细霜,太阳一出,叶面上就汪润润的,在满院枯叶的映衬下倒更显俊朗。之后是大雪盖顶,它也满不在乎,用它细瘦的叶子硬硬托起那厚厚积雪,给一片洁白勾勒出一线线翠绿的边儿,成就了那漫漫苍白中的一点碧翠。
当春风抖落它一身积雪,那苍桑的叶子就渐渐退居二线,一支支新叶似利剑抽鞘而出,直剌苍天。那叶子又宽又大,带着勃勃英气,很快就像为要保护它们前辈免受伤害一般覆盖了它们,长成蓬蓬勃勃的一蓬。像一个布满剑矢的堡垒,张牙舞爪地独为一景,让人只可瞻仰不可亲近。
入夏,它像揭竿而起的义军,从中间抽出一枝高高的翠绿的粗杆,上面长满点点怒气冲冲的小苞,不几天就由下而上地渐次绽放。雪白的,瓣儿边缘染着些暧昧的淡青,羞羞答答如初次出门的小家碧玉。它们微微抱拢,似有许多秘密欲说还休。入夜散出缕缕幽香,那是种让人说不清道不明的清雅的香气,从丛丛剑般的叶间飘出,就多了份神秘。清朗的月光下,它像一个全付武装的女侠,动人心魄的美艳中透着凛然难犯的霸气。它几乎和月光一个颜色,衬着暗暗的夜色,像当年钦差大臣的金铃吊挂;又像一串高挂于夜色苍茫的荒原上诱人的灯笼,在微风中微微轻摇,不由不让人想入非非。当那花谢了,就一朵朵飘落叶丛,好似退出江湖依附于情郎怀中,尽展那历经苍海后的女人疲倦而美丽的温柔。
多少个难眠的夜晚,我站立它的身边呆然若痴,默默地看,默默的想……
它是剑兰!正如我当初从书中认识的那样。但它不是花盆里的宠物,它需要大地,需要阳光,需要风雨雷电,需要狂风雪暴,也需要春风的爱抚和月光的温存……
唉,叱咤风云的英雄哪个是在花盆里长成的?
2006-7-25夜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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