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婶是七叔的老婆。在村子上，七婶的名声不好，七婶说话粗，爱嘀咕闲话。就她一张嘴，没少给七叔惹麻烦。七叔脾气不好，有人上门告七婶的状，七叔忍住不作声，等人一走，就打七婶，下手狠，打得七婶嚎啕大叫。打完了，七叔就蹲在一旁抽烟袋，等七婶不哭了，他说：“还不快做饭去！”七婶站起来，鼻子眼泪地抹着，拍打去屁股上的尘土，就下厨房去做饭。

七婶能干，在队里，挑担子、抡撅头，比得上大男人。歇工的时候，七婶爱往男人堆里钻，和他们没深没浅地逗笑话。

“七婶，你咋恁大熊劲哩？”

“上辈子我是你爷，带着有劲的家伙呢！”

“是七叔给你搞油了吧？”

“没劲我给你挤奶吃！”

工地上，因为有了七婶便格外的热闹。七婶不在，人们就感到寂寞，干活没劲。

七婶嘴上疯，人还是正直的。那些光棍汉，甭想贪她的便宜。有一回，村上的光棍汉阮狗趁天黑七叔不在家，想搞七婶，结果被七婶按倒在地，一盆冷水泼了一头。本来是丑事，，七婶不在乎，在外面胡乱地讲，搞得阮狗在人前抬不起头。

后来，队里吃食堂。生活一天比一天紧张起来。一日由三餐减为两餐，碗里的面汤由混到清，最后竟照得出人影来。吃不饱肚子的人们，活可没少干，一个工地下来，接着又是一个工地，不久，人们便瘦得皮包骨头了。

七婶不象以前那样多嘴多舌了。开饭的时候，她手里扯着一孩子，怀里抱着一个，掂着一个小饭罐，眼巴巴地望着发饭的窗口，随着长队一步步地往前移动，阮狗当了食堂主任，人也胖了，也比过去精神了，挨到七婶时，他总是有意停上一下，色迷迷地望七婶一眼，象是说，我总比你家的老七强吧？而七婶就低下头，等阮狗打了饭，转身就走。七婶心里清楚，阮狗给她的饭总比别人的少。她心里骂他：短别人的口粮，鬼孙子不得好死！

由于严重饥饿，七婶浑身浮肿，奶水也断了。没奶吃的孩子总是哭。七婶坐在门口的石阶上，眼泪汪汪，轻轻地哼唱着哄怀里的孩子：“娃儿娃儿快快长，长大当个伙食长，别人吃半斤，你吃十六两。”

不久，七叔也躺在床上起不来了，连呻吟的力气也没有，眼看着就要饿死。

队里的牛死了，食堂里煮牛肉。夜里，七婶提着饭罐儿，悄悄地溜进了食堂。刚揭开锅盖儿，被阮狗捉了个正着，七婶瘫了一般跪在阮狗面前：“行个好吧！俺家老七就要饿死了，眼看着一家人要失散……”阮狗说：“想要吃的，得有报酬。”淫猥地望着七婶笑。七婶知道阮狗要干什么，啥也没说，把眼一闭，泪水就顺着脸颊流淌……

七婶摇摇晃晃地提着半罐牛肉汤回到家时，七叔已断气了。七婶望着七叔的尸体，怔怔地望了一会儿，转身又回了食堂。七婶对阮狗说：“老七饿死了，这回你可满意了！”阮狗说：“怨你家老七命薄。要不就干脆嫁我好了。”七婶说：“你答应我个条件，我就嫁你。”“啥条件？”阮狗问。七婶说：“先拿钱把老七埋了。还有，老七留下的种，你不能嫌，要象亲爹那样待他们！”

阮狗同意了七婶的条件，七婶就嫁给了阮狗。因为吃食堂，队里饿死了不少人。七婶和两个孩子，沾了阮狗的光，不但没饿死，人也白胖了。白胖了的七婶却没了过去的疯劲，整天低垂着头，沉默寡言，去地里干活，歇工的时候，一个人躲在一边，孤独地坐着，象是干了没脸见人的事情。

后来，队里的食堂撤了。七婶总是趁阮狗不在的时候偷着做饭吃，阮狗回家，七婶懒着不做饭；衣服破了也不给缝。吃不嘴里穿不身上的阮狗模样好可怜。后来，阮狗患了病，躺在床上要死不活，七婶也不管不问。没多久，阮狗就要了命。

七婶没再改嫁。没了阮狗的七婶倒精神了起来。不管村上人怎么议论，七婶敢抬起头做人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