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超的妈妈去世了。小超爸爸又娶了个女人，爸爸让小超叫姨，但五岁的小超心里清楚，那就是后妈。

小超常常在姨的背后呆呆地看上好半天，待姨转过身，他又急忙把目光挪开，假装看别处。有时小超玩儿得正高兴，猛一回头，会发现姨也正盯着他看，发现小超回头，她会急忙低下头做手中的活计。

吃饭时，姨总是往小超碗里夹菜，有时小超发现碗里的瘦肉太多，也会趁姨不注意时夹到她的碗里，每当这时，小超的爸爸就会露出会心的微笑。

小超的爸爸和姨吃完晚饭，常坐在沙发上闲聊，偶尔爆发出笑声。此时小超不言语，靠在院里的老槐树下，望着天上的月亮发呆。有时爸爸和姨也喊小超进来，可小超每次都磨蹭半天才进屋，自己搬个小凳悄悄的坐在一边，不说话。

有一次，小超生病了，发高烧，梦魇里高喊妈妈。当他满面泪水从梦中惊醒，模模糊糊地发现身边坐着一个女人，象妈妈又象姨。小超这时分明听见一声深深的叹息，就又昏昏沉沉地睡去。

小超和小伙伴玩儿弹玻璃球，玩儿得正起劲儿，姨从远处走来。

“看，小超你妈来了。”一个小孩说。“那是姨。”小超说这话时声音是低沉的，但很固执。姨和小超往家走，小超低垂着脑袋，看地。姨低着头，看小超的头顶。他们就这样一前一后走着。

又有一次，小超的爸爸和姨半夜吵嘴，吵得很凶。小超被吓醒了，倚在门边，不敢进屋，想哭又不敢。就一直站在门外，不知什么时候，他坐在门外，靠着门框睡着了。夜里醒来，小超发现自己睡在姨的臂弯里，那里很暖。小超再也睡不着了，但他还紧闭双眼，假装睡着。他发现姨也一直没睡，并有热呼呼东西滴在他的脸上，姨在无声的哭泣。

时间过得很快，小超七岁那年，姨生了一个女孩，爸爸告诉小超说那是妹妹。那时生活困难，姨的奶水不足，女孩就不停地哭。姨让小超上小卖店买饼干。买回后小超不吃，姨就说：“你也吃两块。”“不吃，嫌干！”小超大声地说，两眼却始终盯着饼干不放。上学的路上，小超发现衣兜里装着两块饼干。

女孩长到四岁时，姨和小超的爸爸决定回河北姨的娘家。小超心里明白就是后妈的妈家，爸爸告诉小超那是姥姥家。

到了姥姥家，姨的妈、姐姐、妹妹、弟弟，都迎了出来，抱起了女孩，左一口右一口，轮番地亲，然后接过姨的包，问寒问暖。小超站在圈外，没一个人注意到他，透过缝隙小超看到女孩的脸都亲红了。

“还有我的大儿子呢。”姨拉着小超的手，分开众人，走到了她妈的跟前。

“姥”小超的声音比蚊子的声音还小，谁都没听见。

吃饭时，小超坐在最外边，他一直没抬头，

但等他刚一抬头时，正好碰上姨的妹妹端来的鸡蛋汤，汤流了姨的妹妹一身，她气急了，说了声“没规矩！”摔门而去。姨也紧跟着出去了。

姨回来时，眼睛红红的。她抱起女孩，拉着小超说：“他爸，咱们这就走。”

小超上高中那年，也是家里最困难的一年，家里拿不出几百元钱的学杂费，为这事小超的爸爸一夜间衰老了许多，小超也靠着老槐树不停地流泪。这时姨从大衣柜底下摸了半天，摸出了二百元钱，皱皱巴巴的，有十元的、五元的、两元的，还有一元的。这可是她从娘家带来的私房钱。

开学那天，姨和爸爸都去送小超。一直送到学校门口，进教室时，小超发现姨和爸爸伸长脖子，往里看。

这时小超喊了一声“妈！爸回去吧。”

姨愣了一下，答应了一声，泪也就流了下来。

许多年过去了，直到有一天，小超正准备抱着儿子去认奶奶时，姨突发脑溢血病去了，临去时，还拽着小超爸爸的手，喊了一声“小超……”

姨走了。屋子里很静，只有窗外的老槐树还在风中不停的摇动着。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