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紫盘坐在沙发上,脸色苍白。
手里拿着遥控器,麻木地按着。电视里的每一个频道都可以看见主持人笑脸盈盈地在恭贺新喜。大年三十的晚上,每个人都是开心的,只有她除外。
犹豫了一会儿,她拨响了他家的电话,是他接的,电话那头传来他低沉的嗓音:“喂?”
紫紫轻轻地笑了,沉默不语。直到他再次问到:“谁啊?”她才应答:“是我,紫紫。”
电话里出现了一阵停顿,然后他的声音显得有些紧张起来:“有事吗?”
“我今天去把孩子拿掉了。”紫紫幽幽地说。
他没有作声,电话里传来他妻子唤他吃年夜饭的声音,于是他匆匆说了声:“放完假后到公司再说吧。”便挂了电话。
紫紫有些心灰意冷,她蜷缩在沙发里,两眼无神地盯着电视,屏幕里的欢声笑语反衬着她的孤单,她觉得心像被掏空了似的,连悲伤都感觉不到了。
电话铃响了起来,她懒懒地接起:“喂?”
“紫紫,是我,任杰!”一个兴奋的声音传入她的耳中,“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你知道吗?我在你呆的公司找到了一个职位,人事部的人说,过完年,我就可以上班了,紫紫,以后我们可以一起工作了!”
“那很好啊。”紫紫微微笑了笑,任杰的兴奋带不走她的空虚,顿了一会儿,她带着一点哀求的腔调说:“任杰,你来陪陪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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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任杰的眼中,紫紫就像是一具极易碰碎的瓷娃娃。
他们是从小一起在孤儿院张大的玩伴,任杰长紫紫两岁,极疼紫紫。紫紫哭的时候,他会默默递上一块手帕,紫紫无聊的时候,他会念故事给紫紫听,紫紫被人欺负的时候,他会立马挺身而出。
他是这样的喜欢紫紫,爱着紫紫,他平日最大的愿望就是要紫紫做他的新娘。
大年初一的下午,他陪紫紫逛街。他天南海北地侃了一翻才发现紫紫一直在沉默,他看见紫紫的脸色很不对劲,于是轻轻地问:“紫紫,你不舒服吗?”
紫紫扬起头,望着他脆弱地笑笑。
路过医院的时候,紫紫突然呕吐不止,任杰要扶她上医院看看,可她坚决地摇头。
紫紫要到儿童公园去坐坐。
阳光很好,却驱散不了她心里的寒冷。她坐在公园的椅子上,静静地看着孩子们嬉笑玩耍,还有满足地牵着自己孩子的年轻妈妈。紫紫突然就觉得心好疼,她靠着任杰大口大口地喘气,她甚至觉得闭上双眼,她就会马上死去。
阳光照耀着她惨白的容颜,刺痛了她干涩的双眼,突然紫紫就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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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期结束后,紫紫来到那间她工作了两年的公司,敲开主管办公室的门,她看见了文那双复杂的眼睛。
紫紫递上辞职信,以一种平静的公式化的语调说:“在这家公司做了两年的秘书工作,我觉得很开心,可我感到这份工作不再适合我,所以,我请求离开。”
文“腾!”的一声站了起来,绕过办公桌,冲到紫紫面前,一把抓起她的手:“紫紫,你不要走,你知道我离不开你的,感情上工作上都离不开,紫紫,你留下来好吗?”
紫紫咬着嘴唇:“可我这次是真的要走了。”
“紫紫!”他抱住她,热切地亲吻她的唇,“你总不至于为了一个孩子就离我而去吧?你说过你爱我的,不是吗?就在不久前,你说过这样的话,你不会忘得这么快的!”
紫紫的眼泪落在文的唇上,他的话掀开了她心底最痛的伤疤——她爱这个男人。即使明知他已有妻子小孩,可她还是像飞蛾扑火搬爱他爱得万劫不复。
她是这个世界上最傻气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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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紫疲惫地妥协了。
拿着一大堆资料,她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岗位上。
下班时,任杰约她一道回家,可紫紫轻轻地摇了摇头。这时,文从办公室走了出来,别有意味地看了紫紫一眼,然后走入电梯,接着,紫紫也收拾了东西,对任杰道了声:“再见!”也随即离去。
任杰呆呆地站着,看他们一前一后地消失。回过神时,他看见了同事嘲讽的眼神,突然间,他似乎什么都明白了,拿着咖啡杯的手轻轻一颤,杯子滑落在地,“噼啪!”一声,他听到了心碎的声音。
那天晚上,他一遍又一遍地拨着紫紫家的电话,可是直到凌晨,也无人接听,他抽着烟坐到天明,脑海里只有两个字在回荡:紫紫,紫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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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紫果然是爱着文的。任杰心痛地发现了这个事实。
只有和文在一起,紫紫脸上才会有红润的气色和可人的微笑,有时她和任杰聊天的时候,都会不自觉的提到文:
任杰说:“这个春天很温暖。”
紫紫会说:“是啊,我和文就是在像这样一个温暖的春天认识的。”
任杰说:“你今天口红的颜色很漂亮。”
紫紫会说:“这是文最喜欢的颜色。”
任杰说:“我想回以前的孤儿院看看了。”
紫紫会说:“好,哪一天有空,我们拉文一起去。”
她满脑子都是文,任杰黯然地发现他心仪的紫紫已完完全全属于了另一个人。
一个午后,紫紫奇怪地发现同事们都在刻意地打扮自己,她不解地问有什么事情吗?没有人理会她。
她最后跑去问了任杰。
原来今天下班后,文要举办一个宴会,是为了庆祝他结婚八周年,公司的大多数职员都知道,只有紫紫除外。
听完后,紫紫异常平静,她笑了笑,从容地走出了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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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会上,紫紫出人意料地出现在大家面前。
她穿着白色的雪纺纱长裙,齐肩的长发用紫色的缎带绑得整整齐齐,她上了淡淡的妆,点缀起她的妩媚和娇艳,她就这么靓丽地出现在大家面前,看刹了众人的眼。
紫紫缓缓走到文和他妻子的面前,拿出一个包装得十分精致的盒子,甜甜地笑着:“祝贺你们!”
“谢谢!”文的妻子开心地接过,笑得一脸幸福,她是单纯的人,她什么也不知道。
文什么也没说,表情异常复杂。
紫紫又抱起文的小儿子:“真是可爱的小男孩,功课一定很棒吧?”
“是啊。”文敷衍着她,不着痕迹地将她带到了一边,“紫紫,我求求你,今天你不要乱来,行吗?”
紫紫幽幽地笑着,低头不语。
宴会还没结束,任杰便拉上紫紫走了。
街上很安静,只听见鸟儿在轻唱,紫紫头上的缎带在月光下飘啊飘。突然,紫紫落下泪来:“任杰,你知道吗?我又有了文的孩子,可我知道我不能把他生下来,我很害怕,我又要扼杀一个小生命了,我真的很害怕。”
任杰心疼地将紫紫搂在怀里:“离开他吧,紫紫,你不要再任他伤害了,让我来爱你,我会将你捧在掌心呵护。紫紫,你给我一个机会。”
紫紫哭得更厉害了:“下辈子吧,下辈子我一定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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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点过后有淡淡的夕阳,任杰来到紫紫的住处,竟惊异地发现她没有锁门,他径自走了进去,看见紫紫站在阳台上,双眼出神地注视着那一轮夕阳。
“紫紫,”他轻叫:“你在做什么?”
“种花。”
“种花?”他奇怪地问,“种什么花?”
“黄菊。”
他皱皱眉:“这是祭花,怎么想到种这种花?”
“今天倒垃圾时在门口无意发现的,也不知道是谁将种子扔在了门口,既然人们都不喜欢它,那我喜欢它好了。”
“紫紫!”他无奈地喊她的名字。
“你刚才说菊花是祭花?”
任杰点点头。
紫紫叹了口气:“不知道我死的时候,有谁会在我的坟头放一束黄菊花。”
任杰一把将紫紫抱在怀里:“紫紫,你再不要说这样的话,你让我好难过,你知不知道?你要坚强一点,要坚强一点才好!”
紫紫拼命点头,企图安抚他的慌乱,可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她是没办法再坚强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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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紫开始感到恐惧。
堕胎的念头越强,她的恐惧就越深。
紫紫知道,文是不会为她而放弃美满的家庭的。那次宴会上,她看得很清楚,他宝贝他的妻子,疼爱他的儿子。所以她腹中这个小生命是注定不能留下来的。
可紫紫舍不得她的孩子,每次一闭上眼,她就会看到小婴儿那张可爱的脸,她害怕到每一个有小孩的地方去,那会给她无形的压力,让她感到刺痛。
她的神经线游走在崩溃的边缘,她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能坚持多久。
她控制不住自己的脚步来到了公司,当她告诉文她又有了他的孩子的时候,他只是无奈地看了她一眼,然后给了她一些钱说:“你把孩子拿掉吧!”
紫紫将钱撕了个粉碎,透过他平静的语调,她读到了他的冷漠和她的悲哀,她毫无预兆地从包里掏出那把早已准备好的利刃,刺入了自己的心脏,顿时,血在她的胸口迅速曼延,像一朵正在绽放的玫瑰。
他歇底里斯到惊叫,她却安静地微笑,然后她在自己的笑声中倒在了地上。
当任杰赶到医院的时候,一块白布已蒙在了紫紫的脸上,他疯了一般地冲过去,掀起那块白布,大声叫着紫紫的名字,可是她不回答,任凭他叫得喉咙沙哑。医护人员拉着他,试图让他冷静下来,可他征脱了所以人的手,紧紧抱住紫紫,泣不成声,泪如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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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城子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短处,明月夜,短松岗。
黄昏时分,稚子归来,一路上念着学来的词,伤感的词风刺激着任杰的心,佳人一去已是几个十年了呢?
窗外黄菊开得正艳,仿佛是伊人的脸。
“不知道我死的时候,有谁会在我的坟头放一束黄菊花?”
风中,紫紫落寞的声音在回荡,任杰叹了一口气,剪下一大把黄菊。夕阳拂照,映衬着他的孤单,他摸摸已花白的头发,搂紧了黄菊,朝着不远处郊外的坟场走去。
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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