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约又是入梦了。

我到了白宫，见到了白宫值守杜甫先生。

“你——是诗圣杜甫吗？”

“那大约是故乡的后人送我的称号吧。”

“你怎么到了这里？”

“只因我做了首《茅屋为秋风所破歌》，圣上听后，便拨了人力财力物力，让我建起白宫，永远值守，收留无家可归者。”

“‘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这是上学必学篇，考试还常考呢。白宫建成，您实现了伟大愿望，天下穷苦百姓有了归宿，这是成分高兴的事，可您老人家，怎么愁容满面啊？是想家了，或是担心飞机撞？”

“不是，不是，都不是！要怎么说呢，故乡人。我领你进宫转转吧，你注意那支撑大厦的柱子。”

随手拿了把大剪刀，杜甫先生领我径直向大厦中间那擎天柱飞去。远远的，擎天柱如如来佛那高耸云海拦住孙悟空去路的手指，泛着金光。及至跟前，才发现自己的渺小，这擎天柱若是一座大山，那么我们便是山脚下两粒尘埃。

“啊，龙！”我惊呼。只见那大山里探出一巨大龙头。

“变！”随着杜甫先生话音，我俩霎时增大万千倍。却见杜甫手起剪落，那龙首即被剪断，现在看来倒像是蛇头了。柱子现在只有十多米高，我俩合抱就能抱拢。

“那是龙还是蛇？你怎么剪了它的头？……”

“那是柱虫！”杜甫沉静地打断了我的发问。

“啊——”我却怎么也合不笼自己的嘴，“这擎天柱有了蛀虫？蛀虫会把柱子蛀空的！大厦会倒塌的！那可太危险了，下面住着无数的百姓哪。快检查检查，可能里面还有，要把它们全消灭了才安全！”

“唉！”杜甫递给一幅眼镜，示意我戴上。

“哇——”忍不住吐了起来。透过金碧辉煌的柱面，无数条像蛇一样的蛀虫缠绕挤压在一起，充盈了整个柱子的内部。

“晚了，晚了……”是杜甫落寂的声音。

除“了了”的回声和我的呕吐声，天地是如此静穆。

回到门房，杜甫递给我一杯白水。

我嗽口，杜甫像是说给我，又似说给自己地低声念叨。

“我早就发现有蛀虫了，可这蛀虫实在不是一般的虫子，你说它们是龙也错，它们是龙子龙孙，可老子是龙子孙不一定是……我快书呈报朝廷，起初圣上大怒，下令杀了几条虫子，并送来防虫剂……防虫剂不致命，慢慢地虫子产生了抗药性，防虫剂它们当饮料喝。我又向朝廷疾书，可这些蛀虫竟串通朝廷里的蛀虫，欺圣上年老眼花耳聋。待到圣上觉醒，柱虫已变成‘虫柱’了，没有了它们在里面支撑，大厦反会倒塌！……新的旨意下来，‘只要不出头，就别深究；出头一个，收拾一个’，同时加封我为一品带剪守柱使，专剪出头柱虫……”

“那不会换根柱子么！”

“提了，可他们说这是世界上最先进的柱子，是历史和人民选定的柱子……”

“可这虫柱终有一天会分崩离析的啊，大厦倾倒，会伤亡人命的！”

杜甫没有应答，转过身去，背负双手，举面朝天。

天地间，只留下一个悲苦的身影。

“……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呜呼！何时眼前突兀见此屋，吾庐独破受冻死亦足　……”不知谁在唱歌，歌声凄凉。

我忽地坐起，在家里的床上。外面电闪雷鸣。闷热的天，让人夜里难以睡实，是该下雨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