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年前的月亮,承载着我对祖母太多的回忆。
祖母有着封建社会遗留的传统,那就是对儿媳的虐待,对自己的孙儿--我们兄妹三个出奇的疼爱。
她是我爷爷的第四任妻子,说是爷爷“方妻”,就是说先前死的媳妇都是因为我爷爷命里注定的,奶奶是数虎的,给虎住了,才没有死,奶奶活了八十三岁,在我的记忆中,她是个又瘦又黄的小脚老太太,一头的黑发直到去世也没几根白的,梳着个圆圆的发髻在脑后。
我们家是中农出身,有自己的田地和牲畜,有打短工的,但那时侯是靠天吃饭,打不了多少粮实,所以太祖母就给她吃黑玉米面,给打短儿的吃饺子。父亲是奶奶带过来的,爷爷死了,她含辛茹苦的把父亲养大,并娶了我母亲。所以她把她受的虐待算到我母亲头上了。
记得小时侯,母亲是生产队的会计,每天写写算算,到秋收的时候就更忙了,弟弟那年才两岁,还有哥哥,我们三个都相差两岁。母亲把我们带到场院玩儿,院里好多筑铁的箱子,落着两层,铺了一大片,上面晒满了棉花,不知什么时候,淘气的弟弟把箱子弄掉了,把脑袋砸了个大口子,把我们两个吓哭了,哥哥跑着去找母亲,母亲抱着满脸是血的弟弟,跑道医疗所,奶奶听到消息,从后街骂到前街 ,一直骂到医疗所。她对母亲是专横霸道。
父亲是个业务员,经常出差,那时侯的冬天很冷,靠火炕取暖,母亲和我们三个孩子就都和奶奶一个屋子住,睡在一个大炕上,奶奶睡在炕头,挨着我们三个,母亲在炕尾,天还没亮,奶奶就用拐棍儿够着母亲的脑袋打,叫她起来,然后在叫我们三个起来上学。屋子的北面是个三节的大钱柜,最东头的那节里有我们三个孩子的希望,里面有各种点心,但她也是个受苦人,她舍不得都让我们吃掉,直到放得长虫子。
她疼爱我们三个,我们都是在她的背上长大的,母亲得去挣工分,所以,抚养我们的任务就落在了她的肩上,想想她也真是不容易。
有一天早晨,她给我们洗脸,不知把什么药膏当凡士林给我们抹上了,弄得我们三个小脸都通红通红的,好象还脱了皮。现在有时和母亲提起这事儿来就想笑。
我们家后院有一棵大槐树,奶奶背着弟弟就在院子里溜,嘴里还不停地唱:
“小三小三,上树爬杆,树尖上有个火炭儿,烫小三屁股蛋。” 那悠扬的腔调,仿佛依旧在耳边回响……
童年的记忆总是美好的。
我是唯一的孙女儿,所以奶奶对我也特别疼爱,后来奶奶病了,得了偏瘫,她自己一个屋子,怎么收拾,屋里也有一股怪味儿,但我一点也没有嫌弃,搬到了奶奶的屋子,方便照顾她。
奶奶绘画相当出奇,我敢说,在当今的社会,碰上机遇,她准能成为画家,
她的这个优点遗传给了我哥哥,但哥哥不争气,没能把它发扬光大。
我那时上了初中,对奶奶相当依恋,我经常缠着她,让她给我画画,好上同学面前炫耀,她的手已经没有力气了,画的花很轻,铅笔画的,得仔细看才看的清。那幅画我保留了很多年。
奶奶去世了,十三岁的我,第一次体验到生离死别的味道,望着她由黄变青的脸,我声嘶力竭地哭了。我跟着送葬的队伍,昏天黑地的哭着,大人们也拉不回我……
三十年后的今晚,月亮还是那么圆,那么亮。我不知道,月亮里面有没有我慈祥的奶奶?……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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