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都国际恐龙灯会勾起了我那客居渝州的牟姓表叔的回乡欲。
月台上,我们叔侄相逢时热泪纵横了。
千年盐都的发祥地贡井是牟表叔的老家,他已有好多年没有踏上曾经生养过他的这块热土地了。
在我特意搞来迎接表叔的“丰田”离开秀洁的火车站,绕过壮美的恐龙雕塑穿过宽阔坦荡的关外大道和彩灯灿烂的滨江路,沿内乐路驶向贡井的途中,表叔不时发出赞美之辞。当一丛翠竹从车窗口忽闪而过时,表叔兴奋地问道:“信惠,你还记得‘过山号’吗?”
“啊!记得……”表叔的话,打开了我尘封了许久许久的记忆门扉。
“幺房出老辈子”。我的这位虽然可以说是“八竿子打不到”的但又很亲近的瓜果亲表叔只比我大十把岁吧。他是一个孤儿,二十多年前从乡下到贡井“帮人”。据母亲说,他帮的是他的在贡井干大事的表兄,也是我的远房表叔。那年虽说他才十四岁,可在我和我的小伙伴们的眼睛里,他简直是个万事通的大人。其中,最使我感兴趣的要算他吹“过山号”了。
一年除夕,也就是表叔刚刚来贡井的那一年吧。表叔从我家屋后的竹林里砍回来一根翠绿的竹子,一边摆弄,一边给我讲,做“过山号”非慈竹不可,而且要当年生的嫩竹子,一根竹子只能做成一只两尺来长的“过山号”。因为每一筒竹子只能削成“过山号”的一节,将削好的号节,由大到小,一节一节地“斗”(枘接)起来,到最后就成了只有笔杆粗细的号嘴儿——插上“马口”的地方。何为“马口”,就是将这竹子的梢头,取约一寸半的一节竹筒,在这竹筒的一头先削一刀,然后将竹筒旋转一百八十度后再削一刀,这样就成了马鞍形的“马口”,将马口的另一端,削成楔形,插进号嘴里,这样一只“过山号”就做成了。把完工后的翠绿的宝塔一样的“过山号”,放到水里浸泡一会儿后,就能吹奏出“呜嘟——呜嘟——呜嘟嘟……”雄浑、洪亮、悠远的声音来。在山这边吹,山那边都能听得见,所以叫做“过山号”。
记得,“过山号”做好的那天傍晚,我们簇拥着表叔到狮子湾——我家门前的有一条小溪潺潺流过的地方——的小山坡上去吹。他显得十分豪迈甚至有些庄严地将“过山号”举起来,举起来,当举得与肩平了的时候,他的嘴靠近了“马口”,他伸出舌头来舔了舔“马口”就两腮鼓圆了地用力吹奏起来。“过山号”打出的“呜嘟——呜嘟——呜嘟嘟……”即刻震响了河谷,并即刻引起了回应——一刹那间,湾内的几座小岗子上,都响起了“过山号”恢弘、朴拙、悠古的吟唱……
这下表叔更来劲儿了,对门山的“过山号”一口气打十个“嘟嘟”,他就打二十个;左边山上的“过山号”一口气打二十个“嘟嘟”,他就打三十个。就这样“呜嘟嘟嘟……”“呜嘟嘟嘟……”地,你追我赶地吹下去,好像广西桂林一带的对歌一样,没完没了。
看他累的样子,我就关切地说:“表叔,你‘嘟’累了,就少打两个‘嘟嘟’嘛!”
他回答:“人家能,咋子我就不能?人嘛,就是要争那么‘一口气’哟!”
没想到,二十年来,表叔的这一句朴实无华的话,竟然长萦耳际,使我在求索的道路上获益匪浅……
“信惠,家乡人还吹‘过山号’吗?”表叔的问话打断了我的思绪。
“不——哦,吹,吹……”我这虽是掩饰之词,不过,我觉得,而今,翠竹制成的“过山号”已鲜见了,然而,盐都人拼搏、竞争、不甘示弱的“过山号意识”却一天浓似一天。由此,我理直气壮地说:“表叔,明天到了灯会上,就会觉得这些年来,家乡人在建设这座历史文化名城中是‘号’声不断的。”
“啊,那真好!”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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