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七爷风雨心仪

发表于-2006年07月23日 晚上9:59评论-1条

七爷死去好多年了,就埋在村东的坡头上,站在村边就能看得到。每看到七爷的坟墓,我就会想起好多年前的七爷,在我的心中,七爷留下的印象很深哩!

我记事时,七爷已经是花白胡子的老头子了。他住在生产队粮库旁的一间房子里。因为他是生产队的粮库保管员。七爷的官虽然不大,可就是吃香,队里分粮食,都是七爷扶的秤杆子。人们都想在七爷那里吃个够数的斤秤。人们见了七爷,乐呵呵地递过旱烟袋,七爷抽着,就讲起他怎样被国军抓去当壮丁,又怎样开了小车,后来就到了共[chan*]党的队伍里。七爷讲得惊险,人们就听得提神,他的那些故事,人们差不多能背下来。队里开忆苦思甜会,七爷第一个走上讲台讲旧社会的苦,讲着讲着就哭了。末了,就举起拳头喊口号:毛主[xi]万岁!毛主[xi]万万岁!台下人跟着喊,能听大老远。那时侯,七爷就是队里的一面旗杆子,在人们的心中,也算是四边干净的人物。

平日里,七爷很少下地干活。他会干木匠活,手艺虽然说不上精,队里却就他一人会做。哪些农具坏了,都有他来修,就这些活儿,他整日就没个闲的时候。我们几个贪玩的孩子,总是围着七爷转,闹着要他给我们做木头枪。七爷一生没娶老婆,特别喜欢孩子,他一个一个满足了我们的心愿,我们在一边玩耍,七爷看着,很开心的样子。

不久“文化大革命”开始,人们没心情干地里的活,整日串联开会,批完这个批那个,我常看到,那些头上戴着高帽的人在村子上游街。我问父亲,那些人怎么会这样啊?他告诉我,那些都是牛鬼蛇神。我问,什么是牛鬼蛇神呢?父亲支吾半天,尴尬地笑笑:“谁知道为啥要起那样难听的名字呢!”

说真的,对于那场运动,别说普通百姓,就是那些知识分子,也是无法搞清楚的。

我们这些孩子们再到七爷那里玩耍,却不见他象过去那样精神了。队里的农具被七爷好好的放在库房里,却没有人再去用它。七爷坐在门口的石阶上,目光呆呆的,象是有了什么解不开的心事。我曾听到他低声地喃喃,这是咋的了,农民不好好种地,去闹求个啥!后来,我们都不到七爷那里玩,因为我们都感到,七爷不象过去那样喜欢我们了。

个把月后的一个晚上,队里开批斗会。吃过晚饭,人们都聚集到村后的弯枣树下,等着民兵把阶级敌人押上来批斗。我拉着父亲的衣角,问父亲今夜又要斗谁。父亲附在我的耳边,小声地说,听说是七爷!我的心猛地一揪,不敢相信父亲说的话是真的。就在这个时候,两个民兵押着七爷真的走上来。七爷五花大绑,低着头,象是犯了弥天大罪。在弯枣树下站定,工作队的队长就讲起了七爷的罪证,说他攻击毛主[xi],破坏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最严重的是,他原来是蒋匪帮安插在革命队伍中的特务。在他任队里的保管员期间,利用职务之便,贿赂贫下中农,企图强j*妇女……各种罪名一大堆,如果是真的,七爷真的够得上千刀万刮。一阵口号,一片响应,接下来就是搞揭发。工作队长每读一条罪名,就问七爷可是真的,七爷死不承认。后来,倒是西院的金寡妇走上台,说去年的一个夜里,七爷曾给她送去十斤小麦,还不让她声张。七爷承认了这件事情,他说,那是可怜金寡妇孩子多,男人死的早。金寡妇没等七爷说完,上前就是一个耳光,七爷嘴角流了血。他也没再争辩什么。村上的人都知道,金寡妇是有名的半吊子,不管她怎样毁谤七爷,人们还是同情七爷的。

接下来七爷又挨了几场斗,游了几次街,搬出了原来队里的房子。他没有自己的房子,就在村头临时搭起了一间草庵住进去。队里开群众会,他只能和地主分子坐一起。后来,队长给他派工,让他挑全村的大粪。以后的几年里,七爷一直干这样的活儿。常常可以看到,他挑着两个大粪桶,步履蹒跚地走在村东村西的大田里。在人们的心里,他只不过是一个受管制的孤老头子。

一九七六年,我已经读高中,平时就很少回家,当然就看不到七爷的影子。农历八月十六那天,毛主[xi]逝世的噩耗传开,国人一片悲痛。学校要举行各种悼念活动。半个月后,当我回到家乡后,七爷已经不在人世了。听父亲说,七爷听说毛主[xi]逝世的消息,就放声地哭,两天没有吃饭。他象疯了一般,在村子上走来走去,嘴里喃喃着,这下可完了……这下可完了……后来,人们就在村东的坡头上发现了他,人已经早死了。人们也没有往家抬,就地埋在了那里。

七爷为什么要去东坡头呢?我想,他大概是想看太阳出升的样子吧!

父亲还说,七爷死后,人们从他的口袋里掏出了很多的毛主[xi]像章。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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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核:季锋
☆ 编辑点评 ☆
季锋点评:

一个走过风雨的垂暮老人
大着对毛主席的敬仰
但却获得如此下场
文笔已经有些传神了
进步不错哦

文章评论共[1]个
玉宇-评论

荒唐岁月的悲剧人物!
  【风雨心仪 回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2006-7-24 11:26:46]at:2006年07月24日 早上9:48